往生派掌门觉不休此刻便在往生派,他哪里也未去,不过将自己关在练功房内,心情却是急躁不安。
他的手中此刻依旧捏着一张雪白的纸张,白纸缺了一角,那一角还在往生派大殿的红木柱头之中。纸张上以血写着两行字,“八月十五月圆夜诸君赏月,樊无道愿赏觉掌门项上人头”。
一叶飞纸,由远空而来,有如一道白虹,直入往生派,就插入大殿的红木柱头上。
这轻飘飘的一张白纸,便有如一柄锋利的刀抵在觉不休的心上,悬而不入,让人寝食难安。如此一想,便知此人的运气之能力如何出神入化,难以想象。
这白桐洲少有人有这般能力,不过寥寥几人左右,而据闻樊无道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前途想来必定无量,可惜他是魔道中人。
当众人追出去之时,数里之内自然是无人,就是半个影子他们也未发觉。天地之间,空空荡荡。
樊无道!觉不休捏着手中的白纸,将它揉作一团,不知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这人便是开口要他的性命。不过,奉天教之人做事也从来不讲道理,他们若想,那便去做。
觉不休的眸子之间散发着一股凌冽之气,这简直也不将他觉不休放在眼中,还这般明目张胆。
这一次,他觉不休倒想瞧一瞧这樊无道究竟有几双眼睛,几条手臂,这般猖狂。而觉不休这些年来,修为可以说是突飞猛进,绝非泛泛之辈,可并非清风派那些废物可比。况且,觉不休的一手绝技,旁人是不知晓的,那便以此杀了樊无道,一振往生派之名。
而于自己孽徒意孤行之事,那便几乎都交给了二徒弟姜潮去打理,他也算是放心了。
修行,那便瞧着三四个月之后,是谁身首异处。
————————
当柳子渊一个人回到白鹿书院时,只瞧见鹿不羁与一群人在菩提树下谈论,唯独不见李弦月的影子。
鹿不羁瞧见柳子渊,笑着便是道:“柳子渊,你快些过来。”
这鹿不羁见着李弦月都知晓一口一个李兄,叫得很亲热,可一到了柳子渊这里,便是直呼大名。柳子渊心里诽谤了鹿不羁两三句,吊儿郎当道:“鹿小子,找你大爷我作何?我可是很忙,忙着与红楼的姑娘寻欢。”
鹿不羁笑道:“我也不过瞧着你还活着,心里有些惊讶,李兄可是说你已经死了。”
柳子渊哼声道:“我死?恐怕还早得很,我的性命也还长着,料谁也夺不去。就凭她一个李,仙岳,还想妄断我生死,白日做梦。”
鹿不羁笑道:“柳子渊,李兄便在屋内练功,你可要小心些。”
柳子渊面色一变,这鹿不羁居心不良,简直想置他于死地。瞧着鹿不羁身旁这几人的装束,柳子渊也知晓这些人便是往生派的那些小弟子,故而倨傲道:“鹿小子,这些个灰不溜秋的家伙,可是来向你讨债的?需不需要让我帮你打发走?”
鹿不羁却是一笑,道:“诸位可别瞧我,我可与姓柳的不熟。”说着,鹿不羁还端起了身前的那一杯清茶,慢慢饮了起来,颇有瞧好戏的模样。
姜潮双眉一皱又舒张,面无表情地瞧着柳子渊,也不开口说话。反而是姜潮身旁一个微胖的弟子站出身来,语气强硬道:“在下往生派曲长歌,却不知你是何来的山野小子?敢在这白鹿书院撒野。”
柳子渊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鹿小子,你也太不仗义了,竟这般,可真……”
鹿不羁笑道:“说错话,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不论是谁,都一样,逃不掉。”
曲长歌瞧着柳子渊衣衫不整的模样,便是将他小瞧,又厉声道:“你若再不言语,那也休怪我不客气!”
说话间,曲长歌便是欺身上前,一手成爪,掏向鹿不羁的下腹,气势逼人。
可鹿不羁是何人,错身挪步一瞬间,便是险险躲过了曲长歌的攻势,口中还忽而求饶道:“慢慢慢,不打了,狗杂碎。我斗不过你,你放过我。”
曲长歌听见柳子渊口出脏言,更是咬牙切齿,捏爪为拳,拳出如风,将柳子渊生生逼退,可却没碰到柳子渊半点。
姜潮瞧着柳子渊狼狈不堪的模样,眸中却是疑惑,思量得出神。以曲长歌的修为,一手猛虎拳与仙鹤爪修炼得是七七八八,可是却摸不着柳子渊。
柳子渊在院中跑着,还道:“曲什么鹅,你别逼我,若是再逼我,我便出手了。虽然我师傅只交了我逃跑的功夫,不过打人我还是会的。”
姜潮一听,嘴角一钩,满是嘲讽。
曲长歌道:“那你便是出手打我,我欢喜得……”
话音未落,曲长歌的头便是往后一扬,鼻子中流出鲜血来,顺着嘴角到了口中,还有一股腥甜的味道。
柳子渊兴奋地瞧着自己的拳头,在原地一蹦一蹦的,嘿嘿笑道:“瞧来大爷我拳脚上的功夫,也够收拾你这什么往生的家伙了,嘿嘿。不过,拳头有些疼。”
说着,柳子渊便甩了两下拳头,兴奋不减。
曲长歌摸了摸嘴角,擦了鼻血,两眼圆睁,大喝一声,踏地猛起,身似猛虎扑食,一拳轰向柳子渊。
瞧来柳子渊得意忘形,竟然粗心大意,拳已经到了柳子渊眼前,可却是落空了。而柳子渊的一拳,却是落在了曲长歌的眼眶之上,头便又是往后一扬。
柳子渊傻笑着,颇像是一个得了一点好处的孩子,又高兴地踩了曲长歌两脚。
曲长歌竟两眼一翻白,便那样昏死了过去,不省人事。
而鹿不羁仍旧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也只是旁观。姜潮沉声道:“朋友,你也欺人太甚,那便接我几招。”
柳子渊却似乎没有听见,依旧笑着,都快笑出泪来了。不过他离曲长歌却有一两丈之远,离姜潮更是有些距离。姜潮拔出手中剑,那剑有些柔软,还一闪一闪的,泛着光亮。
姜潮一剑如蛇出洞,快而狠厉,向着柳子渊的心脏而去,似乎不计后果。他方才瞧着柳子渊逃跑的功夫却也了得,却不知躲不躲得过他这一手快蛇剑,躲得过那便是本事,躲不过那便丢小命,也便这般简单!
柳子渊忽而收住了狂笑,少有的严肃,但嘴角依旧带着笑容,似轻蔑,似嘲讽,道:“快蛇剑,却不如我的手快。”
姜潮一剑已经快到了柳子渊的胸口,他不信这柳子渊可以躲过这一剑,若是能躲过,哼,那便是他姜潮瞎了眼。
柳子渊脚步错移,那柄剑便从腋窝之间穿去,快得姜潮有些傻了眼。可姜潮却也聪明,手腕一旋,想要将柳子渊身上划出点口子,也不负了他这一剑。
可他的手腕却被柳子渊的左手握住,不能动弹,力道之大,令姜潮有些惊鄂。
还没有从这之间回过神,一个响亮的巴掌便落在了姜潮的脸上,火辣辣的,竟让他整个身子都倾斜了,险些倒在地上。
柳子渊脸上的傻笑没了,却有几分轻佻,颇像一个纨绔子弟,道:“气势汹汹,也不过如此。我当你姜潮有多厉害,”
姜潮一笑,收了手中剑,道:“却不知柳兄哪门哪派,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柳子渊却没想到这姜潮如此能忍耐,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能将意孤行逼成那般,又深得觉不休的重视,那也是一个人物。
也不管这姜潮了,任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柳子渊便向着石桌走去,一屁股坐了下去。
往生派其余的几个也不敢阻拦,也都纷纷让开,避而远之。就是姜潮都未打过这柳子渊,他们又哪里来的勇气去抗衡,除非脑子里装了粪?
忽而,一扇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眉目冷冽的持剑少年,可这少年却长得有些清秀,带着冷气,让人不敢靠近。
李弦月侧目一眼瞧向柳子渊,似乎要将他剜成一片片肉,就好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鹿不羁对姜潮道:“姜潮,与我而言,那意孤行便极有可能在白鹿城南,月妖猫也在那个方向。”
姜潮的脸上仍有一个红红的掌印,却是丝毫不在乎,道:“我们几人已然在白鹿城南有过搜索,那里有一处悬崖,也唯有悬崖之下不曾去找过。却不知,月妖猫与意孤行那叛徒可在那里?”
柳子渊拿起石桌上的一个茶杯,自顾自地把玩了起来,可一切的话语却是落在他的耳朵里。
若是意孤行真的在悬崖那处,可就真的糟糕了,但想必意孤行也已经走了,绝情水也到手了。但他突然神情一呆滞,才明白意孤行取绝情水并非他自己来喝。
月妖猫的传说,意孤行的重情,将这连起来,柳子渊才知道,要喝忘情水的是诺无双。
这家伙,却仍旧是一个字都不愿向柳子渊吐露,仍旧是呆瓜一个,柳子渊眼睛转着圈。
李弦月将柳子渊那一刻的变化瞧在了眼中,虽只是一刹那的变化,可已经够了。
柳子渊放下手中的茶杯,叹了一口气,说道:“与你们这般人在一起,可当真是无趣,瞧来还是美人来得有趣。”
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柳子渊便向着白鹿书院之外走去,倒也有意无意地瞧了李弦月一眼。
李弦月平生可是没有其他的表情,永远板着脸,也不知给谁瞧,人生那般短暂,又非得将自己困在牢笼中。
至于鹿不羁他们接下来说的何话,柳子渊却是没有在意了,他也不关心。
一步一步地向着石梯下走去,柳子渊口中哼着哨声,哨声轻扬却带着一点悲凄。他有时便是行走在天地间的一匹孤狼,茫茫一片,何处是归所。
白鹿书院的两颗大树之上,有啾啾鸟鸣,此起彼落。那小小的鸟儿,好生自在,可柳子渊也自在,他想去何处,便到何处,可是还不够自由?
柳子渊的步子时快时慢,有时向着左瞧瞧,有时向着右看看,清闲自在。
实则,柳子渊也想要瞧一瞧李弦月可是跟着自己来了,但李弦月却没有跟来。心里也算舒了一口气,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李弦月此刻并非在柳子渊身后,而是在头顶,御剑在天空中,瞧着柳子渊的动向。她知晓,柳子渊有小心思,想必也是要去与意孤行通风报信。
小时候,柳子渊心中一旦有坏点子,眼睛便会转圈。李弦月可以说很了解柳子渊,又可以说并不了解他了。
当初,柳子渊很爱到青竹峰上去找她,与她谈笑,讲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千奇百怪,李弦月也很好奇。虽是在练剑,可也在放慢手中的剑,仔细地听着。
绝情师傅告诉李弦月,若是她再这般,恐怕是练不好手中剑,若是练不好手中剑,又如何去与奉天教相争,又如何去报仇。
正当李弦月在犹豫不决之时,柳子渊便消失在了青莲宗数个月,李弦月也渐渐地平和了心情。
如今的柳子渊已然是正邪不分,黑白颠倒,李弦月又如何与柳子渊相处?恐怕再这般,李弦月恐柳子渊会落入魔道。
李弦月远跟着柳子渊,瞧着他转身进了红楼中,又去寻找了那个极美的姑娘。又是琴声,又是叶吹声,两声相互附和,令人沉醉其中。
路上有行人,行人三两,沐清风,浴阳光,面有笑意而不减。高阁红楼一二,华衣富贵者谈笑,把酒且言欢。
红楼有歌声,歌声轻而悠扬,可其间却是有两三分悲哀,也不知因何而叹息。
大地有清风,清风徐徐过山城;渺天有小雨,小雨淅淅养万灵;白鹿有游子,游子凄凄叹平生。
风作箫声语为笛,亦有佳人附琴声。白桐千载正邪辩,公道却非在人心。高高在上者,深藏云之巅,岂有仙佛落人间?
且将人间游千遍。
而我一人将这人间游千遍亦何妨,一人又如何有回天之力?人间自古如此,何曾改变?不曾改变。
柳子渊这数十年究竟瞧见了哪些,怜雨不知,她只是被困在这红楼之中,为来客抚琴;李弦月不知,她只是在青竹峰修炼剑术数年,只为那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