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崖下的岩浆水冒着气泡,不断翻滚,亦在作响。琉璃愁眉苦脸,生无可恋地抬望着若玉,有气无力地说道:“小玉儿,我饿死了……”
老吴头背负着双手,已然走出很长的路,也没有停留下来等待她们二人的意思。一个双目早已不见花红柳绿之人,竟也如此畅行无阻,当真高人。
“你啊,”若玉有些气得咬牙,哭笑不得,“你早已辟谷,又如何会饿?”
“可午时已到,往时我们三人都在青竹小居用餐。”琉璃的眉目中有几分神往,心思已然不在此地。
“你如何知晓此刻已然午时?”
“我的肚子告诉我的,你听。”
“咕咕。”
若玉掩面一笑,伸手向着乾坤袋里摸索,掏出一些干粮,递给了琉璃,没好气道:“快些,老吴头都快跟丢了。”
琉璃两眼弯弯,接过那些东西,很开心地吃了起来,两腮鼓鼓的,却不忘言道:“小玉儿,我便知道你是带我最好的。我这一生一世,都要跟定你了。”
“依我而言,哪一日若是有一个男子摆好全天下的美食,纵知那是深渊,你也会眼带小星星,毫不犹豫地冲过去。”
“我岂有那般不堪?”琉璃轻哼了一声,而后头微微上扬,“呵呵”傻笑了两声,那模样着实有些傻气。
这白日大梦说着便想了起来,若玉拉着琉璃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白眼都快抛尽了。
就这傻傻愣愣的,说不会,又有何人能相信?
谁也不会料想到,走过了险峻的崖边小道,转身踏入之地竟是如此生机盎然。
脚下是百花盛开的土地,每一颗古木参天,都那般明朗。水潺潺,鸟啾啾,实则人间仙境。
塞了一嘴食物的琉璃“咕噜”一声将它们悉数咽下,瞪着大眼珠子道:“哇,好美。”
老吴头去了何处?此地又是何处?她们要去的是剑冢。
“你怎么就躺下了?”
“阳光正好,肚子也饱。”
“老吴头已不知去向了,我们如何去剑冢。”若玉语气间有几分着急。
琉璃嘴里嚼着青杆草,半眯着眼,笑道:“小玉儿,这里已经是剑冢了。”
“这里?”
“嗯。”琉璃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反问道,“方才洞外那般两个大字,你可是没瞧见?”
行路匆匆,着实未曾在意。方才只顾瞧着老吴头走进了这洞内,根本未曾在意细枝末节的一些东西,哪里像琉璃这么闲散。
“可剑又在何处?”若玉四下张望,依旧是山水,却无一剑存。
琉璃也摇了摇头,她又如何知晓,如今,也唯有走一步瞧一步。有时,下策便是上策,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小玉儿,你在想些什么,一路上都苦皱着眉头?”琉璃眼望着天上的悠悠白云,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可若玉并未回应琉璃,只是嘴唇启合,近若无声。
“若玉!若玉!那颗小树拔地而跑了。”若玉刚想养精蓄锐一番,却扑腾落地,身后的那一颗小树就摇晃着叶子,以根为足奔走。
琉璃不曾说谎。
那般小的树儿便已成精,老胡子情何以堪。
“呵,呸。”白色的汁液落在地上,竟惹得小草疯长,近乎与树同高。
“好生奇怪,那究竟是何物?”若玉摸了摸小下巴,独自问道。
“能吃,可炖汤。”琉璃恨恨道。
琉璃东戳戳,西瞧瞧,却不知哪些树儿还长着腿脚,哪些花儿还窜出地面。
小树上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果子,散发着清香,沁人心脾。如此便知,小树为何那般鄙夷琉璃了。恐怕是琉璃的嘴又馋了。
“追!”话语方出,身若惊鸿。
可最终还是跟丢了。“小玉儿,你也饿了?”琉璃气喘吁吁道。
“它似乎懂人语。”
“呵,呸。”那欠揍的家伙。想一想,琉璃捏了捏手指头,清脆作响。
“或许可以向它了解这里的情况。”
“那些长老,宗主也真是的,取剑而已,弄得如此麻烦。烦死人了。”
周遭是几颗大树,它们均布八方。风起,叶落,四周竟也一时无声了。
金光闪闪,不知名的文字浮现。
“这是如何了?”琉璃也算少有地振作了精神,一眼而去,正是那颗小树躺在一颗古木上,不过却是逐渐化作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童。
他以叶为裳,遮挡着身上的羞处,头顶着结满红果的树挂,晃荡着光脚丫,开心道:“很久未在此地遇见人了,难得说上两句话,你们两人也是从青莲宗而来?”
“剑冢本是青莲宗之地,我们不从青莲宗而来,又从何而来。你这家伙,问得好生奇怪。”琉璃应道。
“说得也是,那你们来此地作何?”那孩童喋喋不休。
“自然是取剑。孩子就是孩子,问的都是些愚昧的问题。”琉璃都懒得与它继续纠缠。
“你才是臭小孩,我已经几百岁了。”眼神中尽是鄙夷,头仰着,颇为倨傲。
“年岁大就猖狂?”琉璃哼声道,“你瞧那些破石头,堆在这片土地再多年,也还不是那样。”
一颗大树下的石头深陷泥土中,青苔满布。
“没大没小,小参,替我好生教训一番这丫头。”石头开口。
这些都尽是什么怪物,琉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那你们若要取剑,就得先打败我。剑不随无名之辈,庸才无为者不配拥剑。”小参一笑,“你们若是打不过我,就得留下来在这里陪我,我一个人好孤独的。”
“你?”有些气岔。
若玉就站在琉璃的身旁,也未曾言语。这一路,她都在思索,这里真是剑冢?
铺满芳草的大地竟裂了开来,引得琉璃二人身子一阵摇晃,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带着湿润泥土的长根如鞭,竟挥打了起来,力量之强,摧石断铁。
风中有声,回响耳畔。一须根挥斥而来,几欲截断两人腰身,其势如剑!
两人腾空以足点藤,仍是受不住那强力,留地数尺痕迹。
小参撑着下颔,依旧饶有兴致地瞧着这两人,自语道:“这两人,虽道不弱,却不如那人。”
时日已不清晰,不过那人的容貌却依旧印刻在它的脑海。
白衣紫带,目中有光,似若辰星,是天上最亮的那一颗。一眼便忘不了。可小参是个男孩子,竟对一个男子恋恋不忘,哦,这无知的世道。
他手无物,唯有一木枝,可那木枝却似乎便是这世间最锋利的一柄好剑。
一剑破八荒。
那一日,无名山巅的那一颗枯木逢春,他取走了最好的一截。
那是枯木自愿截下,它说,这便是缘。
眼望着远处那不高的山,那山巅不茁壮的树,一时间小参竟出了神。
年岁长远,小参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它何时也能出去,寻找所谓的缘。
拂了拂柔美的头发,却发现自己双脚离地,那是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
琉璃一把抓着小参的树挂头发,开心地笑着。
小参一愣,方才神游天外,无心操控八荒阵,竟也被偷袭。随后,妙语连珠。
“你这卑鄙无耻,阴险狡诈,没胸,没脑……”小参瞥了一眼某人的平原。
一颗红通通的果子被琉璃吞下了肚子。
小参欲哭无泪。
树挂头发是它的软肋,奈何琉璃一把便抓住了它,浑身的修为无处施展。
小参张牙舞爪,眼中含泪,嘶喊道:“漂亮姐姐快救我!这人吃了果子,我会死的。”
“琉璃,”若玉有些心软了,“不如,你将它放了。”
“小玉儿,显而易见,”琉璃鼓着腮帮子,还在回味着果子的余香,“它是骗你的,你瞧,它不是还活蹦乱跳的?”
琉璃不知由何处又塞了一颗到若玉嘴里,眉眼弯弯,问道:“好吃不?”
“香香的,甜甜的。”若玉满意道。
小参脸僵硬如岩石,瞧上去那么阳光,那么可爱的漂亮姐姐,怎么也被这丫头带偏了。
这果子百年一颗,氤氲精华,就被她们这般胡吞了。
“琉璃,我的身子有些燥热。”若玉的脸红扑扑的,浑身蒸腾出雾气。
“小玉儿,你莫不是要升仙了。”琉璃摸着下颔,一本正经道。
“还不运气滋润身体,等着被涨死吧。”小参没好气道。
若玉盘下身子,席地而坐,闭目捏指,似若仙子。
“你那一脸的贼眉鼠眼,又想作何?”小参哇哇大叫。琉璃长叹了一声,目中有忧色,喃喃自语道:“为何我就没半分反应?”
你是一头猪,好不?又蠢又笨又能吃。
小参谄媚地笑道:“想必姐姐你天赋异禀,有常人不及之处。”
琉璃又伸出了小手,往红彤彤的果子上摸了一下,垂涎三尺。小参身子一颤,险些晕厥过去。
“姐姐,不如我们此时聊一番那剑,可好?”
“也行,肚子饱饱的,也不饿。你的果子还真美味。”
如此,一人一树促膝长谈。
且不谈快活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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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黎明何在?
天上星如昼,人间月似水。
春夜仍静,虫鸟息鸣,无风何来声?
万物已歇。
薄衣青衣与叶一色,夜再长,夜再深,黎明也在。
“黎明,你还在这无人之地作何?还在练剑,你不睡觉?”来者是黎明的师兄,人高马大的秦弃。
那个瘦弱的身影,那柄轻巧的木剑,黑白的线条勾勒成了倔强。
外门的长老当初见着黎明,止不住地摇头,不愿说出口的“根骨太差”。若非黎明那身着破烂布条的娘苦苦哀求,恐怕这青莲宗的门,他是踏不进来的。
也曾记得青莲宗之训:“愿得一剑执吾手,安平百年人间土。”
拂去脸上的汗珠,黎明回首一笑:“秦师兄,你怎么来了?”
秦弃拂了拂衣袂,扫去地上的落叶,坐下了身子,叹了一口气:“方才醒来,见你未在床上,便料想到你会来此地。”
抬头,欲言却止。黎明仍旧持剑,习着《草木剑诀》。
在这外门,如黎明这般的人,屈指可数。
注定的没有前路,为何还要拼命地向前奔跑。
地上的蝼蚁跑得再快,它也追逐不了天上的凤凰。
“秦师兄,夜深风重,你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我马上便会回来。”黎明依旧笑着,背负长剑而立。
“明日还要上山砍柴狩猎,你早些回来便是。”秦弃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也不再多言。
一人一剑一影,月下独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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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参,你给我小玉儿吃的是毒果子?”琉璃拽着树挂头发摇了几摇,语气中有点焦急。
三日三夜了,若玉依旧盘坐在地,也没半分动静。
还在半睡半醒间,就被扯了起来。这白琉璃倒也好耐心,竟左右手交替,握着它三日三夜。
就算这是毒果子,也是你白琉璃亲手塞到白若玉嘴中的,好不?小参几乎都面无表情了:“琉璃姐姐,你不累?”
“修仙修道,若畏惧艰险,那便难登高峰,这是我师傅经常教导的。”琉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小玉儿,“若是小玉儿出了事,你就准备为她陪葬!”
若玉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也算睁开了眼眸,可瞧得琉璃开心。
两手一张,就将若玉紧紧抱住,开心道:“小玉儿,你可担心死我了。已经好几日了,你怎么才醒来。”
“我虽闭着眼,可一切也听得清楚,你就别再折腾小参了。”
“折腾它,我可没兴致。”两手空空,“呀,那家伙跑了。”
“跑?我为何要跑?”一个孩童的声音由背后响起。
转身瞧去,小参的头发也像一个正常的孩童一般了,没了那几个红彤彤的果子。
琉璃左瞧右瞧,觉得很奇怪。
小参没好气道:“怎么,你还打我果子的主意?”
琉璃摸了摸鼻子,露出白白的牙齿,笑道:“我不过好奇它们如何不见了。”
小参向着若玉靠近,尽量离琉璃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