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宗上下的女弟子细细数来也有百来人,也算李弦月这女子做事行为果断,头脑清醒。可到头来竟还是被人算计,误入了毒瘴凶林,九死一生。
这薄雾朦胧之地,瞧上去倒也有几分美色,亦如女子轻纱裹身,半隐半现。可柳子渊却是清晰地知晓,有些女人是不能碰的,正如眼前之地不能进一般。
归根结底,还是青莲宗的弟子们历练太少,未经历这世事的艰险。
持墨扇轻摇,独立于这凶险之地前,他淡然一笑,就连眉头也未皱半分,便渐而消失在其中。
这一切都是为了李弦月,我倒要瞧一瞧你在这毒瘴凶林的狼狈模样。
现实,幻象,它们交织在一起,编成了死亡的巨网,向着李弦月袭去。
她泛紫的嘴唇干裂,已不想再开口,哪怕一个字。破碎的衣衫下,白皙的肌肤染着怪异的红色,那是染毒的血液。
这毒自然由空气而来。空气中掺杂着微薄的灵气,少量的毒素,可长久虽不至于要人命,却足以让人不清醒。
修仙之人能辟谷,也在于他们能化天地灵气为食,故而脱离尘世的繁杂。可若灵气不足,他们也会如凡人一般饥饿,也会如凡人一般寻求食物。
李弦月倚靠在一颗树旁,以剑为支撑,撑住自己残存的生命,守着最后的希望。
停留是死亡,前进无方向,何去何从。
李弦月的面前,是曾经在自己生命走过的人,有的人一闪而过,有的人飘忽不定。她噬咬着自己的嘴唇,想尽一切去保持清醒。
对她严厉却至亲的绝情长老,一心求学而纯真的若玉师妹,淘气而不经世事的琉璃小师妹,都会让李弦月嘴角上扬。
可她从不轻易笑。她的眸光依旧寒冷。唯有冷静,才能活下去。
剑虽握在手中,却仍旧未曾出鞘,但足以给黑暗中的狩猎者以威胁。可这威胁还能存在多久,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谁也没有想到,这凶林之内的野兽它们竟如此有耐心,三日三夜的寂寞也能耐得住。
“咳咳”,李弦月的身子在颤抖着,可这咳嗽的声响虽在压制,却也清晰地落在野兽的耳朵里。
黑暗中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泛着光亮,一个个轮廓逐渐清晰,它们在慢慢走来。
漫长的等待终将需要一个结果,此刻众兽将抢夺这猎物,这美味可口,不可多得的猎物。
那混乱的场面,溅洒而出的鲜血,沉重的呼吸声,令人恐惧。
那是一条长信的红冠毒蛇,它几乎躲过了凶兽的眼睛,悄悄地绕到了树梢上,张着血盆大口欲将李弦月吞下。
它的眼中透露着贪婪,散发着得意,竟以长信弄出了些声响。畜牲终究是畜牲,始终愚昧。
凶林之内,光线本就晦暗,可一道紫光闪过,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又响起。
李弦月的剑依旧握在手中,可并未撑在地上,而是悬在空中。剑峰有血滑至剑尖,“嘀嗒”,那是死亡在召唤。
当一两只凶兽眼睛中露出惶恐,喉咙处已有刹那冰凉,鲜血如注。
此刻,亦不知谁为狩猎者,谁为猎物。
可提剑运气,也会令毒素随血液流动,李弦月眼前又是一阵模糊。可她的脚步虽踉跄,却仍旧在前行。
如此的场景,也只会恐吓住那些胆小的凶兽,真正的猛兽是不曾畏惧的。即将到手的猎物,自然不能放弃。
那野兽一身杂毛,白棕相间的颜色,它拭舔着带血的利爪,在不远处打量着李弦月,似乎有所顾忌。
李弦月身形再动,与野兽正面相斗。两三丈外,却是徒留残影,紫光左现,似若流星!
这一手幻行步,可谓用到了极致!
可那野兽利爪起落,将李弦月直接拍飞,身上留下数道令人的血痕。
“铿锵”一声,剑依旧在李弦月手,剑柄上“紫弦”二字光芒弱去,再也瞧不见。
“咳咳”,李弦月也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重若千钧。却不知因何,她忽而想起自己初习剑时的情形。
那时,李弦月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可她已经手握木剑了。
“将这剑握紧。”绝情长老的声音永远那么冰冷。
“嗯。”
却只是一拂尘,木剑便从李弦月手中飞出。
“我不是叫你,要将手中的剑握紧!手中的剑若是丢了,你的性命便也没了。”
李弦月握紧了剑,可她心里一清二楚,自己今日恐怕也走不出这毒瘴凶林了。
地面仿佛在摇动,那凶兽在向李弦月靠近,血腥的气味令人作呕。她甚至不知晓,在这临终的时刻,为何会瞧见柳子渊那浪荡子。
是的,柳子渊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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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化剑。
剑术达化境者,一草一木可为剑。
“小玉儿,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如何一点也听不懂?”琉璃生无可恋地拖着身子行走在这片土地上。
似乎又回到了绝情长老为她们师妹三人教授《剑论》的那些日子,眉眼稀松,哈欠连天。
总之,琉璃是一窍不通。
“剑冢当是以‘万象化剑’为总纲而成,它将剑化为万象,融入了这广阔的天地。这里的一草一木当可化作剑,也不知是以何种手法。”话语间,若玉是对此钦佩不已。
也不知是哪一位先贤竟有如此大的手笔,将这剑冢建造为此,这是人间多少人穷尽时光也不可能完成的伟绩。
琉璃捂着嘴,哈了一口气,怂了怂鼻子,言道:“小玉儿,你就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反正也只有你懂。你倒不如告诉我,如何取剑。你倒是忘了,我们还要速速下山去。”
方才沉浸于这世界之中,竟忘记了师傅,若玉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却不料将三日三夜未睡的小参拂倒在地。
小参原本化作小树盘踞在若玉的头顶,睡得正香,可摔了个树根朝天,不禁哀嚎道:“嗷呜,我的屁股,好疼……”
不过,无人理会,师姐妹两人正聊得关键之处。若玉认真到来,琉璃严肃点头,装作一副很懂的模样。
话毕,琉璃便撒腿而去,沾花惹草,整个剑冢之内似乎都是她的声音。
“喂,小花花,你要化剑与我飞行不?”
“嗨,绿叶子,我们一起到外面的世界瞧一瞧?”
……
“寻剑,要找的是与你本性相投之剑。用心,用行动去感悟。”
如此瞧来,琉璃只明白了何为用行动,而全然不懂何为用心。
“这样愚笨的家伙,是如何进入剑冢幻境的?”小参鄙夷地瞧着那疯疯癫癫的丫头,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玉则于地盘坐,捏指静心,静心去感受着这一片不一样的天地。
天地自有风在。这风抚万物,掠过山坡,拂过草地,迎面扑来。它柔软,细腻,也具有锋芒!
小参也不知这两个丫头在做甚,一个动,一个静。遥想当年那白衣男子一剑风华,数十里之外的老枯木都犹如逢春般再生。
那一日,无名山好生热闹。
花草山精的快乐,人类又知多少。小参伏地撑着下巴傻笑。
若玉的青丝轻扬了起来,一丝折断,为风托起。
阳照下那光芒似水,洒落在小参眼中,它瞧见了背后琉璃远去的身影。
好生漂亮的剑!风成其刃,光就其芒,青丝做脊。
小参从未见过此景。漂亮姐姐的身体为无形之力托起,半悬于空,远处飘落的花落,成了剑柄精致的雕刻。
若玉手捧着这剑,细瞧着剑柄之上的“百风”二字,阳落于剑,也格外刺目。
“小玉儿!小玉儿!我回来了!”
远处,明媚的光下,琉璃手挥舞着漆黑的剑,向琉璃跑去。
这家伙,如何将自己弄得面目全非,可还是方才走出这里的那个姑娘?
琉璃将黑剑掷在地上,入地几分,高兴道:“你瞧,这就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找回的剑。”
小参绕着剑走了三圈,嘴角抽了几下,加重语气道:“这就是你千辛万苦找回的剑……”
果然,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相比甚远的。
若玉捏诀洗去了琉璃身上的脏污,说道:“琉璃,你怎么弄得如此脏乱。”
随之,琉璃两眼放光,说道:“小玉儿,你的剑好生漂亮,与你一般。”
可若玉也不能道:“琉璃,你的剑也好生漂亮,与你一般……”她只能一笑。
琉璃再瞧一番黑剑,毫无可比之处。愁苦。
“这剑可以换么?”
听闻这话,黑剑窜起三丈高,紧紧依偎在琉璃怀中。推也推不开。
琉璃被追着满世界跑。
“好了,不换了。”丧气地坐在地上,撑着脑袋。
这剑好生奇怪。瞧得小参与若玉傻傻愣愣的。
“琉璃,你如何得到这黑剑的?”
“它自己跑来的。”
走出了剑峰,未曾遇见老吴头,谁也不知他于何处安睡。黑剑就自己飘着,跟随在琉璃身后,小参也死皮赖脸地贴在若玉身上,走出了剑冢。
破旧的草庐便在山风中哀嚎,伴着小参的欢呼:“外面的世界真美,喔。”
抛下了潇洒的身影,小参很快便消失在了山中。
“漂亮姐姐,有缘再会。还有你!野蛮的丫头!”
琉璃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家伙真没影了。
“它缠着小玉儿你,只是为了出剑冢,若是遇到他人,只怕它头上的果子不保。”琉璃摇了摇头不免有些为小参担心。
若玉笑道:“也只有你琉璃心里想着念着。”
“嘿嘿”,琉璃一笑。
头顶一团草的吴老头于剑峰松盛处躺着,听着从人间传来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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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从来不缺少登天路。它在凡人的神话故事中,也在诸人的幻想里,亦在众人的纷议中。
“大虎哥,我今日遇到黎明那孬种了。”
“嘿嘿,那小子最近也未在练武之地,恐怕也是怕了我了。”
“你瞧我在哪里遇见那小子的?说出来你都不信,那小子居然就在登天路下。”
“我信,如何不信。别人乌鸦想做凤凰,蚯蚓欲化腾蛇,我如何不信。”
“哇哈哈……”
这条路,这样的路就在黎明眼前,而它,确实也名为登天路。宽大而厚重的石碑上就那般刻着!它经历了风风雨雨!它走过了漫漫岁月!
拥仙骨之人行一步,亦是凡人行百步!有天资之才思一子,亦是庸才思十载!
这条登天路确实在眼前。青石铺就的古道,从这里可踏入青莲峰,可直入怜生殿,可成为宗主的入室弟子!
可这样的路,千百年来几乎无人踏上过。众人皆知其苦,也无人怜惜外门弟子那不值钱的性命。
这浩瀚的白桐洲,如黎明这般的众生有多少。就似枫江水之浩荡,而汝独居一瓢。
黎明就这样瞧着,单薄的衣衫在风中不起声,斜阳独照。
这登天路有如一条巨龙,直上云巅,更入青莲。外门弟子皆想一日凌虚惊变化龙,也便想着,日子也还长着。
秦弃很远便瞧见了黎明孤独的身影,也不知这小子究竟在想着什么,就是他这个做师兄的,也愈发不明白了。
登天路,这缥缈之路。它实实在在,近在眼前,可一步为天堑。
他曾经也与众师弟站立于此,听着外门长老讲授着那一个个传奇,热血澎湃。
凌虚子一步登天路,百岁破虚空,直入天上天,而入真仙之境!陆长风不惑之年入青莲,十载悟道,一朝头生三色花,成为了青莲宗最年轻的掌门。
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秦弃也踏过这登天路,也于踏出的那一脚时,败了。
从此,那不过是深藏于心的梦,也许会在今后某一个迷醉的夜晚道出。
“秦师兄,你也来这里了。”
“我以前也来过,大家都来过,却不知为何,后来也都遗忘了。”
“天色晚了,我们当回去了。”
“对对对,应当回去了。”
晚风中,两人并着肩,向着自己的归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