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琉璃二人以为这群花面人已经知难而退时,耳边却又响起了“呜呜呜”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响彻山林。
琉璃恍然之间头脑一片混乱,转而望向若玉,很懵道:“这是哪里传来的怪声?”
若玉急声道:“你个傻琉璃,那些花面人在招他们的同伴,若是一群人来了,便不好对付了。”
琉璃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又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若是论剑术,琉璃二人自然能杀出去,可太费心费力,又怕伤着他们。
“自然是应当跑,”若玉拉着琉璃向着与花面人相反的方向逃了,还不忘道,“你啊,有时候头脑总是少了一根弦。”
黑剑还在天上乱舞,似乎没有意识到琉璃她们已经走了。它一个回转,才在空中停留了一下,便追着琉璃她们去了。
“我们当时就应当留住小参两人,现在没了灵气,也不好御剑飞行。”若玉道。
琉璃嚼着丹药,叹了一口气,道:“那可恶的小魔王,也不知道何处来的饭团子,消去了我们浑身灵气,不过还很好玩。”
琉璃二人若是想要追上小参二人,那便是痴人说梦。小参是一个树精,再如何也有几百年的修为,而那个夏猛,虽然不知其来历,却很厉害。他们二人的脚程,那便是行之如风,又岂是没了灵气的琉璃二人可以追上的。
眼瞧着身后的花面人越追越近,若是被逮住了,瞧着他们的样子,恐怕是不死不休了。
琉璃忽而想到了一个好的法子,她将小黑子招了过来,让它将小玉儿载到高树上。
眼瞧着身后花面人近在咫尺,还好小黑子及时落下,将琉璃带上了空中。
那群满脸花纹的家伙在树下哇哇直叫,也奈何不了琉璃二人,不过声音着实有些吵闹。
琉璃两只眼睛弯弯一笑,瞧着他们跳上跳下的模样,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叽里呱啦,阿西粑粑。也不知晓他们在交谈着些什么,不过他们似乎也没有离去的意思,恐怕想要和琉璃她们硬抗到底。
琉璃坐在黑剑上,唉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小玉儿,你说这群人如何就那般死心眼,不肯就此罢手,你瞧,他们还拿了斧头……”
若玉忽而感觉这大树一阵颤抖,低头一瞧,那些花面人正起劲地砍着这一颗人身般粗壮的树。
琉璃环顾四方,道:“小玉儿,莫怕,我倒要瞧他们能砍多少树。待这树将倒之际,我们换一颗便是。”
若玉一笑,道:“就你鬼点子多。”
琉璃瞧着树下的那一群可怜人,围着大树一阵疯狂乱砍,还似乎感觉胜券在握一般。
待这树将倒之时,花面人屁股撞屁股,欢呼雀跃。
可树倒下之后,却不见得树上的那个女子。再抬头一望,她便坐到了另一颗树上。
花面人目中有怒火,哇哇大叫,可惜他们的弓箭没有任何用武之地。琉璃二人的剑术还是有些造诣,执着剑三两下便将箭斩下。
琉璃道:“小玉儿,他们应当会放弃了,这样徒劳无功之事,若是我,便不会做。”
若玉脸上苦笑了一下,手扶着树枝,指着树下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群花面人可真是有恒心,有毅力,或者说很记仇,又在伐树了。
琉璃气得在黑剑上跺了跺脚,道:“这些野蛮人,还让不让人活了……”
也不知这场拉锯战,还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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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高山,身下深渊,一望而下的黑暗,不见其底。
天上是阳光,温暖,照耀着这世间的万物,可它却探不进这万丈深渊。又或许,光芒在这黑暗之下,根本不值一提。
深渊之下,当是刺骨的冰冷,当是没有穷尽的恐惧。有蛇虫鼠蚁,有猛兽飞禽。落下,便是粉身碎骨。
这人间有深渊,那么人心中也当有深渊,有人离深渊很遥远,而意孤行便在深渊之下。
抬头,他可以瞧见光明,但他伸手探到的却是黑暗,光明可以瞧见,但不容许他拥有。
光明,是一种奢望。
心的深渊中,只有意孤行一人,没人可以与他相伴,无人向他伸出一只手。
黑暗,孤寂随之而生。想要咆哮,可张开嘴,却又无声。沉重,压抑,被逐渐侵蚀。
仇恨,化作黑暗将他缠绕,让他眼前的光明渐渐消失。仇恨,又似一滩沼泽,越是挣扎,便是陷得越深。
他身为往生派的大弟子,曾经引渡多少魂魄通往所归之地,可如今,他又拿什么来拯救自己?
这世间有规则,许多规则,他瞧得懂的,瞧不懂的,都压在他的身上,已经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相爱,自然没有错,又哪里来的错。
错便错在一人是往生派的弟子,一人是留香派的弟子。往生派与留香派的恩怨,便压在了他们身上,将近数百年的恩怨。
往生派的掌门自不同意,留香派的掌门也不同意,他们的脸上透着决然。意孤行与诺无双不得不逃脱,逃脱这一张罗网,这一张让他们喘不过气来的罗网。
如今,诺无双逃出了这张罗网,她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等待着,等待着意孤行前去。
意孤行站在这深渊前,一双眼睛没有神采,他此刻若是活着,便活在过去。有时,活在过去,活在梦里,永远比活在现实中来得美丽。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与诺无双相遇时,诺无双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似乎就装着这世界。
他平生没有瞧见过笑得那般开心,那般真诚的眼睛,就像是黑夜下一轮弯弯的明月,驱散着黑暗;又好似冬雪里的阳光,让人觉得浑身一暖。
诺无双每次遇见意孤行,都会笑,笑意孤行傻,笑意孤行愣,笑他总将别人的话当真。
诺无双曾说,自己想要瞧一瞧鲜花遍野之景,意孤行便搭建了山水小居,栽种了许多各式各样的花;诺无双曾说,自己想要瞧一瞧孤夜城的灯火如龙,意孤行便舍下手中的事,陪她一同前往孤夜城;诺无双还说,自己想要瞧一瞧这漫天大雪之景,意孤行便独上雪狼峰,为她盛开满天大雪。
诺无双还说:从来没有人将我所有的话当真,可是有一个傻瓜却将我的话视若珍宝,若是我还瞧不出他的心意,那么我便是傻瓜。
天上有花,是满天雪花,地上有花,是漫地繁花,眼前有人,是心中之人。
山有狂风,风卷孤草;山有狂风,风摧枯树。
意孤行站在崖边,却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感受不到风的轻柔,这世界,已经黯淡了。
他多希望那个人再醒来,冲着他笑,笑他傻。
可如今的意孤行也不再傻了,他曾经干干净净的脸上长满了胡渣,曾经那双纯粹的眼睛里装满了仇怨。
他紧握着双手,指节在不停地作响,他不在望着深渊,而是瞧向远方,远方是一望无际的天地。
天地再大,也没有家,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曾经的山水小居,已经破败了。
房屋已经被战斗毁坏了,五彩缤纷的花也被阴煞之气摧得凋谢,哪里也没了笑着的诺无双。
脚下自然是沙土,脚已经入地几分,岩石细碎。一股强劲的阴气萦绕在意孤行身旁,就好似颇为锋利的刀剑,断草,摧树,碎石。
意孤行在恨些什么?恨自己的师傅?恨诺无双的师傅?还是自己?
“意孤行,我养育了你十几载,传授你术法,却未曾料想到你竟是奉天教之人!你这畜牲!”
自己师傅的愤怒,他也曾听到了。可他被自己的同门逼入绝境之中,手足无措,自己的师傅也瞧见了。
往生派掌门觉不休出手一剑,有风雷之影,又哪里念得旧情。意孤行还未来得及缓过神来,诺无双便替他挡了那一剑,一剑穿心。
就是最后一句话,意孤行也未来得及说。
在山水小居中,意孤行曾说过,待诺无双身上的伤好了,他们便离去,去真正的人间,过着向往的生活。
可这一切,便就于此结束了。
意孤行身上的气机紊乱,就像有滚滚波涛疯狂翻涌,嘴角竟也溢出鲜血。
有些事情,思不得,一想便乱了心,可却是不得不想。你不想,那些画面却在眼前更迭,你不想,它们却在脑海一次次的出现。
身后,浑身白毛的月妖猫瞧着意孤行,竟不自觉嘴角一钩,眼中冒着光芒。
她的左爪也已经断了,全然拜鹿不羁所赐。
月妖猫厌恶这世间的两种人,一是无情的男人,他们欺骗女人的情感,却又自以为是地潇洒离去;二是有情的男人,当初为何自己的恩人便无那般幸运,而碰到了白鹿书院的那个家伙?
鹿玉鹰,一个追求着无情道的家伙,选择了月妖猫的恩人薛柳来入情忘情。
独倚幽窗的薛柳曾笑过,她回忆着与鹿玉鹰的每时每刻都是甜蜜的,她从未有过那样的欢快。
可有多快乐,便又有多痛苦。想着白鹿书院外,薛柳独自一人抱着月妖猫,在那里痴痴守望,日升月落,也不见得鹿玉鹰的半点影子。
再见亦是一个眼色冷清,不带情感的鹿玉鹰,他就站在青石台阶上,还未待欢欣雀跃的薛柳跨上阶梯,便是一句:“我与诸多女人有过床笫之欢,她们虽是眷恋,却无你这般欲求不满。我鹿玉鹰与女人向来唯有一次欢乐,你若想要,那便另寻他人。”
咳咳,多么可笑!
那时,薛柳便抬起头,双目无神地望着月光下那个清冷的男人。人的心是会碎的,就好似镜子一般,破碎了便再也恢复不了原状。
那个曾经说过很多甜言蜜语的男人。
“柳儿,你便是我鹿玉鹰这一生幸遇的女子,入我眸眼,便钩去我的魂,偷走我的心。”
“柳儿,从今往后,愿执汝手共余生,相濡以沫到白头。”
男人的话语,美妙的谎言。
月妖猫向着悬崖边的意孤行缓步走去,道:“意孤行,为了一个女子,又何必如此?天下还有千千万万的女人,若想得到,伸手便是。”
意孤行却似未曾听见月妖猫的话语,只是问道:“月妖,你当真能将她复活?”
月妖猫笑道:“既然不信我,又何必来找我?”
意孤行也不再言语,只是一笑。
只要她能活过来,这一切又有何关系。一杯忘情水,足够她忘记一切,那些与意孤行经历的痛苦。
月妖猫知晓,意孤行若是爱诺无双爱得越深,那么他遁入魔道便会愈发容易。月妖猫要的,奉天教三长老要的,也不是一个将死的人,而是又一个令世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月妖猫严肃又道:“此次我救诺无双,若有半分差池,那她必然将真正消失在这白桐洲。还望你这次护法,要知晓当如何?”
意孤行眼睛瞭望着远方,道:“我自然知晓。”
也不知意孤行又在这悬崖上,在这深渊前,站了多久。谁也不知他在想何,只知道他嘴角时而有笑,时而目中有恨。
夕阳的光芒洒落在山河之间,春也那般萧索。
白鹿山中,有数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如鸿雁起落,行于林间,在寻找着月妖猫的藏身之所。
远山,一人身形飘忽不定,像似一朵白云悠然,只带着一些风声,向着白鹿城而去。
白鹿城中,鹿不羁与李弦月相对而坐,在菩提树下饮茶,共谈茶之道。
至于李仙岳此人的身份,鹿不羁可未曾以耳观心,对于朋友,他从来不窥探这一切。
李弦月在菩提树下,周身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黑气,实乃戾气所化,鹿不羁却可以瞧见。
菩提树散发着微微光芒,似有点点光雨,洒落在李弦月身上,让她也宁静不少。
若是李弦月在此呆上一年半载,想必与她也是有益无害,可李弦月势必不会在此太久。
反观柳子渊则是生来浪荡不羁,这于他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