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叶铁骑踏至孤夜城的每一个角落,将来袭的黑衣人杀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惶恐逐渐散去,独孤踏雪的眼睛平静如水。
夜空行怀中抱着一个尚在熟睡中的婴儿,那婴儿还在吮吸着他的手指,似乎还在回忆着母亲的温暖。
可有些东西已经远去了,正如这大胖小子的父母亲一般,他们的血液流成了泊。素娟染朱砂,这大胖小子忽而醒了,眼睛弯弯,长长的睫毛闪动,张牙舞爪,却也不惧怕一身黑甲的夜空行。
“禀告夜统领,混入孤夜城的幽冥人已经被我们斩杀,却仍有一两个在逃窜,属下已派人去追寻。”
“杀!”一字迸出,杀伐尽显。
孤夜城这等事情,许多年未曾有过。幽冥人,这乃是奉天教下,毒妖婆炼制出来的死士。
奉天教,多年未再露面,躲藏在魔山山脉。可今日,那黑暗似乎又向着这美丽的大洲而来,安宁,也将不复存在了。
怀中的婴儿,不会没了父母,有夜统领在,有这孤夜城千千万万的子民在,便不会少了家人。
“父亲,紫明珠仍在。我也以派遣黑叶铁骑去清理了那些黑衣人,无需担忧。”独孤宇双手捧着紫明珠,举过头顶,将它给独孤踏雪。
可独孤踏雪尽正眼也未瞧一下,只是面无表情,若有所思道:“究竟是这孤夜城的臣民重要,还是这一颗珠子重要?”
“它们皆重要。”独孤宇思量片刻便道。
在独孤宇三岁时,他便随母亲站在不绝塔下,抬头仰望着不绝塔巅的紫明珠。那小小的珠子,照亮着整个孤夜城,让黑夜如白昼。
光明驱散黑暗,带走人们心中的那份恐惧,让人们生活在快乐中。这珠子自然是重要的。
独孤踏雪瞧着在不灭塔之下的百千铁骑,他们严密防守着,阻挡着外来者入侵。阻止他们拿走这颗紫明珠。
派遣去孤夜城清理黑衣人的铁骑,也不过是少数。
夜空行这样的决定,自然回答了独孤踏雪的问题。
天蒙蒙发亮,街上也几乎无人,或许他们还沉浸在昨夜的噩梦之中,未曾醒来。
红檐下的薄纸灯笼中,烛火明灭,却依旧亮着。
这是一间偏僻的小客栈,可却在此时已经有了两个客人,满桌子的饭菜。
琉璃将饭菜塞得嘴里满是,还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不过瞧她弯弯月牙眼,便知晓她是满心欢喜的。
若玉真是一肚子气,双手环抱于胸前,没好气道:“白琉璃,你竟然还吃得下去!还点了这么多饭菜,你可真是喂不饱的猪头。”
那双弯弯月牙眼忽而睁得大大的,两手沾满油,张牙舞爪,脸涨得通红。
“叽里呱啦……”如玉简直听不懂琉璃欲要表达哪些含义,见她一双眼睛还瞅着桌子上的饭菜,也不应答自己一声,气得牙齿咯咯作响。琉璃还要去抓桌子上的饭菜,向着若玉面前探去。
若玉拍桌起身,哪知道没控制好力道,将这木桌子震塌了。
趴在柜台上小憩的店老板被震醒了,见着破碎的饭碗,满地狼藉。心疼地跑了过来,一脸抽搐:“两位姑娘,我这小本买卖,你们倒是在闹哪样?”
琉璃此刻还躺在地上,方才为了接住那碗将倾洒而出的水,她可是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况且,白琉璃吃饭原本也没有多少形象可言。
呼,好生舒畅,总算将那些饭菜吞下肚子了。不过,她蹭起身来,贴着若玉的脸,一双怒目直视,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两人谁也不理店老板。
“小玉儿!我让你将水递给我,我都快噎死了,你想谋杀我!”摔碗以示气盛。
店老板双手颤巍巍。
孤夜城内都是高人,让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当真如何生存是好。你若想摔碗,那便摔碗。
“我当你不听我说话,一心只顾着吃喝。”若玉声音细如蚊虫。
可好歹白琉璃亦是耳入微之人,又如何会听不到。
“我如何会一心只顾吃喝。我白琉璃怎么会是一个没心没肝没肺的人。只是那昨夜一事,独孤城主已经下令封锁城门,谁也不得进出。纵然是想着去找师傅,我也有心无力。”琉璃转过身子,哀伤地垂下头。
若玉才知晓自己错怪了琉璃。一两滴水落在地上,清脆响起。
想必是琉璃哭了。若玉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说道:“琉璃,这皆是我的错,我错怪你了。你也别伤心了。”
店老板瞅着琉璃一脸伤痛,嘴角滴下几滴口水,便知道她在心疼地上的饭菜。
刚要开口说着什么,琉璃就擦了擦嘴角,拉着店老板的袖子,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块小玉石,向他表示歉意。而后,琉璃又转身对若玉道:“小玉儿,我无碍。此时,我们就应当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琉璃面色平静。
若玉被琉璃拉着袖子,向着另一个空桌走去,两人又对立坐下。共同商议大事。
说得两人情绪都平静了下来。一声吆喝响起:“哟,客官,您的红烧牛肉来嘞。”
琉璃让他放在了桌子上,还不忘提醒,那甲鱼汤多放着葱花之类的,喝着味道才够鲜美。
若玉思绪有些凌乱。
“小玉儿,吃饱喝足才有力量去思索。来,这里的红烧牛肉特别香,我方才尝过了。”
若玉呆滞了片刻,又道:“琉璃,你如何总是那么饥饿?我,”
“你不知晓,为了这一切我付出了多大的牺牲。昨夜我一宿未睡,在床上修行,便是为了消耗体内的灵气,才能以食物充饥。”琉璃得意地笑了。
若玉竟无言以对了,她问道:“昨夜你可瞧见樊公子了?”
琉璃头摇得像拨浪鼓,又盛了些刚端上来的甲鱼汤,喝得不亦乐乎。
“我还是有些担心他。”若玉忧愁地望着窗外,街道上渐明亮了起来,依稀有行人。
琉璃又道:“昨夜那般混乱,黑叶铁骑只顾着追杀那些黑衣人,而孤夜城主又被一个神秘高手缠着,谁会去特意寻樊青山?而且他功夫好得很。”
“你如何知晓?”若玉却不知琉璃如何分析得头头是道。
“昨夜我瞧见夜统领出手了,修为在你我之上。而昨日又听人说道樊青山徒手接下夜统领的枪,那更是高深。”琉璃吃得香甜。
平日在青莲宗,与众位长老面前,让琉璃背两三句《剑论》,她憋了半天,一字都挤不出来。可真是深藏不露。
“你说得亦是,我忽而觉得我都成了书呆子,看事竟还没有你清楚。”若玉叹了一声。
琉璃听了这话可不乐意了,又道:“那你是骂我傻咯?那是我平日里懒得说话,太费心思。今日吃饱喝足,我才勉强多言几句。”
若玉笑道:“可我也不见你总打瞌睡了。”
“这孤夜城的美食太多,我得抓紧时间,若是错过了,那就猴年马月了。不过你这一说,我还真想睡觉了,啊!”琉璃伸了伸懒腰,摸了摸圆圆的肚子,“不行了,小玉儿,我当真扛不住了。一宿没睡,我得回房补觉了。不如我们一起睡?”
望着琉璃一脸坏笑,若玉瞪了她一眼:“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可这却是由不得若玉,琉璃生拉硬拽,还是将小玉儿拉回了房间。琉璃知晓,依若玉的性格,昨夜应当也未睡。她定然想得太多,担忧太多,而为入眠。
琉璃头枕着手,端详着身旁的小玉儿。
长睫毛下有一双很水汪的眼睛,就像装下了满天星辰。琼良小鼻下红唇欲启却休,有一点道不出的忧郁。
玲珑的曲线勾勒出极好的身材,也不知何人如此好的福分,琉璃将被子盖在若玉身上,道了一句“天色已晚,早日安歇”。
这琉璃,当真不知如何说她是好。不过若玉也轻轻闭上了双眸,嘴角一笑,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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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有许多事本来很美妙,而男女之间的那些情,不可言说,不可描述,那便是最令人勾魂。
于黎明而言,如今生活最美的,莫过于能每日偷溜到青竹峰,一睹心中那人的模样。
就算青竹小居无人,黎明每日也会到那里,他总能想起往日的一幕幕。有时,回忆便足以令他嘴角上扬。
白若玉乃是绝情长老门下弟子,地位尊贵,修为不凡。黎明知晓;白若玉的眼睛很漂亮,就好似装着星辰,黎明也知道。这样的女子想必有许多人喜欢,黎明也知道。
可他如今只是坐在自己的房间,在所有师兄弟出去之时,手中拿着小刀,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全神贯注地完成那雕像。
这女子似乎就融在了黎明的生命中,每一刀,每一次小心翼翼,都是在黎明的心中有过。
门也不知被谁打开,发出很小的声响,一只脚刚踏进来,黎明便将那雕像藏在了身后。
秦弃的眼光落在黎明的脸上,方才他瞧得黎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瞧着桌上稀碎的木屑,他也没追问。
倒是黎明先开了口:“秦师兄,你如何回来了?”
可他的手依旧背在身后。
“我回来寻我的木剑。”
秦弃自然知晓自己的小师弟做的一切事,也知晓小师弟的心中所想,也只怪他爱上了一个这一生都几乎不能在一起的女子。
黎明再如何努力,也不过是痴心妄想。试问,一个那般美丽的女子,就好似天上的星星,一个站在平地上仰望的人,又如何能触碰?
世间最苦单相思。爱情确实美妙。可若是一人道出心意,而听者无意,那便是悲意。
目送着秦师兄离去,黎明倒也松了一口气,从身后掏出那木雕,满眼的欢喜。
这几日那青竹峰,黎明自然也去了,虽未瞧见白若玉,可他也未失望。待白琉璃回到了青竹峰,他便要将这木雕亲手送于她。
他想要将这木雕亲手赠予若玉,而后表明自己的心意。他总相信,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将木雕与小刀收在了一个普通的木盒中,却是用软布垫着,再包裹了起来,黎明将它收藏在自己的木柜中。
他拿起了自己的木剑,一步三回头,傻傻地盯着木柜一笑,锁好了门窗,便出去了。
这春盛之时,想必也不远了。
《草木剑诀》是宗主柳寻风写下的剑法,可他却曾言,这一本基础的剑法,其中自有大道理。
那时,青莲宗上下皆听得这一句话,青莲宗上下都在勤学苦练《草木剑诀》,并未有人剑术通神。
时至今日,也只有黎明依旧宝贝着这本剑谱,这书破烂不堪,书页泛黄。
也难怪有时黎明被人称为呆子,亦有人骂他愚笨。不过,他有秦弃师兄,秦弃师兄也总会护着他。
可秦弃师兄又能保护他多久?黎明一直都在想着变强,很强那种,像宗主柳寻风。
《草木剑诀》首篇,是一首浅显易懂的小诗。
“吾思剑道本为凡,
手持桃木且作剑。
春秋日月十数载,
一朝日升作神仙。”
也许,这不过是柳宗主即兴而来。
翻来覆去数十招,黎明早已经熟记于心,可他仍旧不亦乐乎。自己愚笨,他也是知晓的。
不过,愚者就不能登临高山?就不能领略高峰之境?当初有长老也曾摸着胡子笑赞黎明,道他是乌龟行路,不舍昼夜。
对于剑,黎明有着自己的感悟。除了每日舞剑,他也喜爱在山间听风声,也曾观瀑布飞流,还曾见过一个女子。
水到渠成。也许,黎明还缺少一些东西,也许。
谁也不知晓,夜深时,他也踏过登天路。可这登天路却也压得他喘不过气,由一步阶梯到百步阶梯,如今他可上下自如。
修道修心。修心养性。
学剑,本是为了守护,守护自己爱的人,守护自己走过的一草一木。
蓝天下,叶青青,风盈盈,花自香,落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