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应劫
这日,离鸢心情大好,看着桌上的甜品,忍不住尝了一块,这味道,和梦里的一模一样,这种味道,他似曾相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离鸢看着小婉问道:“这糕点,是你做的?”
小婉犹豫了会儿,小声回答道:“是。”
恍惚间,离鸢突然觉得,这糕点,似乎自己在梦里吃过,只是不知为何,天宫竟真的有这种糕点,离鸢疑惑地看着糕点,问:“这点心,叫芙蓉糕?”
小婉点点头,离鸢急切地想证明那究竟是不是梦,追问着:“快说,这芙蓉糕是怎么做的?”
小婉慌了,努力地回想着若儿平时做芙蓉糕的过程,见小婉许久没说话,离鸢看着手中的芙蓉糕,笑了。
“八月,芙蓉花开,摘下一朵,风干,研磨成粉,和上面粉,加水,揉成面团,再放入红豆,最后做成芙蓉花的样子,一颗红豆种相思,若恋宫赢芙蓉心,这便是芙蓉糕。”
小婉诧异地抬头看着天帝,这些话,不是若儿做芙蓉糕时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吗?天帝怎么会知道?正当小婉发现天帝不对劲的时候,离鸢也忽然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不停地念叨着:“一颗红豆种相思,若恋宫赢芙蓉心,芙蓉糕。”
突然间,离鸢感觉头痛欲裂,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卿若面孔。
他似乎看见,卿若一边做芙蓉糕,一边念着:“八月,芙蓉花开,摘下一朵,风干,研磨成粉,和上面粉,加水,揉成面团,再放入红豆,最后做成芙蓉花的样子,一颗红豆种相思,吾许君之芙蓉心,这便是芙蓉糕。”
“这最后一句话像是一位姑娘的传情诗,她暗自将自己的芙蓉心许给了不知情的男子,这也太不公平了,那位男子都不知道,若是我,一定要将这最后一句改成:一颗红豆种相思,若恋宫赢芙蓉心。”
“我的心你既已知晓,我何时才能得到你的芙蓉心?”
卿若将芙蓉糕送到一男子嘴边,男子转过头来,看着卿若笑了。
离鸢被吓得楞住了,不敢相信此时脑海中浮现的一切。
“这男子?怎么会?一颗红豆种相思,若,恋,宫赢?芙蓉心?”
离鸢猛地将目光转向小婉,慌乱地大吼:“她在哪儿!若儿,她在哪儿!快带我去!”
小婉从未见过天帝的目光如此凶狠,急忙为天帝引路,此刻,离鸢发软的双腿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地向启明阁奔去,泪水像掉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离鸢开始害怕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
这一刻,离鸢突然觉得,云宫到启明阁的路好长好长,待明日,他一定要将启明阁搬到距云宫最近的那处,这样,便可以早些见到她,早些知道她,究竟是谁。
终于,启明阁到了。
微微睁开眼,我似乎看见,我的宫赢,他正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他,还是如凡间那般英俊,开始,我以为我在做梦,直到,他的话,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的选择错了。
他坐到床沿,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好温暖,真的好温暖。
这么近,他离我这么近,我笑着,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可是,此刻的他却红了眼眶。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他竟然问我是谁,傻子,原来我们都是傻子,我以为他是因为记恨我,所以才将我忘记,可是,哪曾想,从始至终,在他心里,自己真的占有一席之地。
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今日之前我还想着报复他,要让他愧疚一辈子,我怎么能这样,我好难过,我没办法再留在他身边,自从上次他的吻,反噬就越发厉害了,此刻的我,也不过是片刻的弥留之际。
我笑着回答:“傻子,我还能是谁,从始至终,我都叫纳兰卿若啊,只是……你有些健忘罢了。”
“卿若,你是纳兰卿若,那我是谁?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脑海里总会出现一个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还有你。”
我抚上他那干净的脸,泪珠不停地滴落。
“好久都没好好地抚摸你的脸了,你清瘦了不少,不像在凡间那般圆润了,离鸢,你不是谁,你只是我恋了一生的男子,不论是凡间,还是这天宫,无论你还记不记得我,我爱你,是从未变过的事实,离鸢,你可知,自上次你因如陌伤情后来断肠崖找我讨酒喝,我就知道,这个命劫,我是躲不过了,因为,我无法独自远远地看着你,呵呵……好笑,真是好笑啊,曾经,我在心底暗暗发誓,说要等你想起一切,亲自说爱我,然后我再说恨你,让你永远对我心存愧疚,生生世世再也不能将我忘掉,可如今,真要你像鬼帝一样承受那种痛苦,我却有些舍不得了,对不起,离鸢,我可能真的要离开了,我没办法再留在你身边了,以前,你一定烦透了我吧,因为我总是缠着你,现在,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离鸢,我走以后,你可要好好的,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觉,好好地处理天界政务,以后,你的日常起居就交给小婉吧。”
我看着他,看着他紧紧地抱住头,现在,他一定很痛苦吧,那种疼,像是头快要裂开,心像被人捅了刀子,他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在我的脸上,他努力克制着,他憋红了眼,看着我,哽咽着:“你要去哪儿?没有我的命令你哪儿也不许去!卿若,你说实话,我是否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是否忘记了你?我不是离鸢,对不对?你别怕,我把我的灵力全渡给你,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我紧紧地拉住离鸢的手,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死死咬住他的手臂,眼泪,掺杂着血液流淌下来,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不应该接过那颗醒神丹的,要他生生世世都背负着对我的愧疚,这是多么大的惩罚,悔恨的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我悄悄地将琨音铃放入他怀中。
“对不起,离鸢,真的对不起。爱你,是我此生一直坚持的事,我从未后悔。如果,有来生……可笑,我什么时候也开始像凡人一样期盼来生了,凡人寄希望于神仙,那神仙该寄希望给谁呢?真傻,可是,如果真的有来生,惟愿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我们再也不要分开,离鸢,我爱你。”
那是今生的最后一面,我爱的人,看着我离开的那一面,我的报复,终于得逞了,可是,看见他悔恨痛哭的那一刻,我真的后悔了。
……
晃晃悠悠,悠悠晃晃,离鸢来到往生海,他跳进海里,到处寻找着他凡间的记忆,可是,三界生灵里混入这往生海的记忆那么多,他哪里找得完,找得发疯的离鸢将海水淘了一遍又一遍,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在哪里?到底在哪里?怎么会找不到呢?我为什么找不到呢?”这时,白泽走到离鸢身后,拍了拍离鸢,说:“别找了,你的凡世记忆在我这里。”
离鸢猛地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泽,白泽叹了口气,默默说道:“几万年前,彼是盘古花仙使后裔,天生就带有盘古花的一部分灵力,待到盘古花的灵力耗尽之时也是彼归灵之时,而后,岸为了彼的仙灵不被盘古花所吸噬,便用仙灵族秘术强行将自己的仙灵与彼的仙灵联系起来,自己承受了千年的心绞之痛,后来,你爱上彼,却因爱生恨对彼下咒,将彼送入轮回,将岸的仙灵撕碎,而事实上,岸与彼的仙灵早已融为一体,岸为了等到彼,意外成为失去部分记忆的凡人彼墨尘,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你将被盘古花巨大的力量反噬,于是先天帝将你打下了凡间,因为只有在凡间方可保住你的仙灵,就在先天帝快要归灵前,却发现你和卿若相爱了,于是下凡找到卿若,将实情告诉她,没想到,卿若居然自愿让天帝下咒将你身上的反噬转移到自己身上,天帝嘱咐卿若,她若想多活些时日,就要离你远去,后来,先天帝归灵前让我将你的记忆抹去,以免让你伤情,可是,或许是因为觉得罪过,我没将你的记忆抹去,而是将它封锁在这琉璃珠里,再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离鸢接过琉璃珠,刹那间,凡间的所有画面全都浮现在离鸢面前,那些似曾相识的画面犹如洪水般,一下子涌入了离鸢的脑海里,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百草山上百草屿,花开四季,虫鸣鸟叫,朝看旭日,夜数繁星,那时,有羽灵,墨尘,卿若,和自己,那时,羽灵还收了个小徒弟,名叫常百草,那时,自己不是现在的离鸢,而叫南宫赢。
离鸢浑浑噩噩地来到断肠崖,心痛得大吼:“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到现才告诉我!为什么!”
离鸢跪倒在崖边上,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滚落出来,凡间的记忆像潮水一般向离鸢涌来。
“姑娘,我们认识吗……在下南宫赢。”
“南宫赢?净梵,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十五年。”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拿什么谢啊?我叫纳兰卿若,就叫我卿若吧。”
“上古大帝,三界神灵,今日,我南宫赢与纳兰卿若结为夫妻,在此发誓:生不离,任千秋万载;死不弃,任海枯石烂!”
离鸢抱住快要被记忆冲裂的头,跪倒在悬崖边上涕泪横流。
“卿若,对……不……起,对……不……起,时至今日,原来,我梦中的那个女孩是你,原来,我一直爱你,卿若,你回来好不好?我错了,你不是说要一辈子黏着我的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你去哪儿了?为何要留我一人在这天地间独自忏悔,卿若,你回答我好不好?我好想你,好想你……”
这时,藏在离鸢身上的琨音铃亮了起来,在空中折射出卿若的影子。
“离鸢,离鸢。”
离鸢抬起头看见卿若,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卿若的影子大喊:“卿若!卿若!是你,你回来了,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
“离鸢,不对,你叫南宫赢,我的宫赢,我说过,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你看,还为我哭鼻子了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琨音铃我是施过法的,只有你的眼泪才能打开,而且还必须是思念我的眼泪。宫赢,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用琨音铃和你说话了,当你看到这个时,可能,我已经不在了。宫赢,请原谅我,原谅我擅做主张把你身上的反噬咒转移到自己身上,你不许责怪我,也不许自己内疚,因为,我们是夫妻啊,在凡间,我们发过誓的:生不离,任千秋万载;死不弃,任海枯石烂。不过,我可能要食言了,得先离开你,但是,我不许你把我忘了,因为,无论我到哪儿都带着爱你的记忆,所以,我也要你想着我,念着我,哪怕偶尔想一下下也行。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你遇上了一个能让你开心的女孩,那时我还未回来的话,就忘了我吧,没准儿,我去一个更美的地方逍遥去了,可能一时忘了回来的时辰,所以,你更要好好地活下去,带着我爱你的印记活下去。宫赢,答应我一件事吧,启明阁的小婉也曾如我一般,是个可怜人,你放她回凡间吧,这样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宫赢,我爱你,卿若会永远爱着宫赢,爱着你……”
卿若的影子消散在云烟里,离鸢疯了一样哭吼着地到处寻找着卿若。
“卿若,你回来,我求求你回来,你怎么忍心离开丢下我一个人,卿若!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你回来,回来……”
离鸢激动地看着天边大哭大吼,身上的琨音铃滚落下来,离鸢看着地上毫无光彩的琨音铃,蹲下去,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琨音铃,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琨音铃,泪水一颗又一颗地划过脸颊,离鸢笑了。
“我叫南宫赢,不是离鸢,我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凡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帝。我爱的人,不是彼,而是纳兰卿若。生不离,任千秋万载;死不弃,任海枯石烂。卿若,别怕,我来陪你。”
离鸢纵身一跃,跳下了断肠崖,白泽及时赶了过来,接住离鸢,回到了天宫,几个时辰过后,离鸢清醒过来,云宫内空无一人。
只见案桌上的一句话:自古生死有道,天命天定,世间一切不过皆是被天定者,无论轮回还是毁灭,皆是新生。天帝者,天之子,解铃者,还需系铃之人!
离鸢大笑,泪水早已流尽,他悔悟过来,是他错了,他所做的这一切,全都错了。
天历卯年,天帝离鸢下诏:封天神族仙使岸如陌为仙灵族圣灵公主。
此后,天帝离鸢像是变了个人,不问朝政,不管世事,整日醉酒,醉醒了再喝,喝醉了再睡,睡醒了再醉,日日循环。
他恨着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知道,原来,他日日夜夜所思所想之人,一直都是卿若,可自己居然在她以仙婢若儿身份来照顾自己时,还如此羞辱她,自己怎么这么薄情,又怎么做得出……
三界之内,谁都不知,那日天神族究竟出了什么事,会让一个掌管三界的帝王竟崩溃到如此。
夜深,若大的云宫里,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离鸢蜷缩着身体,在冰冷月光下的照射下,影子被无限拉长,仿佛整个天神族只剩下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蹲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