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
“喂,睡着了吗!”
……
“快点醒一醒”
……
“易牧,听清楚没有”
……
“再没反应就开始电击治疗啦!!”
……
随着一股从脚心直击头顶的刺痛感,易牧猛地睁开眼睛。耳边的声音若隐若现,但却又有说不出的真实感。他四处张望,想要搞清楚声音的来源,但那些声音却仿佛从四面八方一起涌来,无论易牧如何扭头移动都挥之不去。
“别像个猴子一样蹦来蹦去,快干正事”,毫不留情的命令又一次清楚地传来。
易牧终于听清了,这声音是从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这不是比喻,而是字面上的内心深处,易牧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脊柱与内脏在震动,每一寸皮肤都在有规律的发声。他的恐惧化为喉咙里一声声尖锐的吼叫,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先别喊,老实点坐下来”,那个声音仿佛知道了易牧的情绪,也预测到他马上就要一跃而起,“看来你听得到我说话,现在试试举起来左手”。
易牧对这个命令有些不知所措,实际上,从醒来到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远超他的预料,他甚至怀疑这世界的逻辑是不是出了问题。但人在极度未知的情况面前,更容易暴露出生物的本能,有的人会大喊大叫极具攻击性,有的人会小心翼翼极度顺从。易牧则是两者兼备,他一方面依旧颤抖地喊着咿咿呀呀,一方面老老实实地按照声音的指示一步步照做下去:抬左手、张张嘴、踢踢腿,扭扭屁股……
折腾了十来分钟,易牧终于平静了一点,对那个声音也没有那么恐惧。他深吸一口气,
小心翼翼的问了醒来后的第一个问题:
“神仙大人请问一下,您是萨沙主任吗?”
“被废话,赶快工作!”
对的,这种完全没有感情的命令,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萨沙。易牧从睡意中清醒过来,他环顾四周:“这里时智脑里面对吧,怎么看起来光秃秃的?”
易牧说的没错,与上次的小乡村相比,这次的场景显得的,莫名荒凉:干涸的戈壁滩中,到处是细小的砂石碎屑,空气里也感觉不到一丝的湿气。易牧当前正处在几座巨大岩石的包围中,几座三米多高的沙土石块围出一方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土黄色的石壁与沙土浑然一体,散发着无尽的凄冷。
这种地貌易牧曾在图片中见过很多次,但身临其境时还是大为震撼。不过既然知道了是模拟的映像,自然也没有那么恐惧,只是震撼至于心中充满了不解:“这是哪里,我不是应该在一个小村子里吗?”
“我也不清楚,系统中之前已经有你的映射角色,只需将你的思维投射过去即可,但这一次似乎给你创造了新的身份;你现在身处系统随机分配的位置,村庄在你的正北方,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哦……啊?”易牧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什么叫靠我自己?”
“靠你自己走过去呀,快点赶路,还有两百多公里的距离!”这句话中夹杂着一丝戏谑,易牧虽然情商不高,但这么明显的讽刺还是很明白的。但他并没有反驳,甚至没有回应。这并非应因为内心的大度或是对权威的忍气吞声,而是另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触,一种莫名的熟悉、莫名的温暖、莫名的躁动。易牧感觉这荒凉的隔壁中有一道无声的语言在呼唤自己,细小的声音化为一粒粒尘埃,一点一点的侵蚀着肌肉外面的躯壳,几分钟前那种沉重的恍惚感仿佛又要降临。一股热流迎面吹来,世界仿佛又要崩塌。
“嗞…嗞…快…快趴…嗞……”随着信号的消失,易牧再一次陷入昏迷。
……
……
……
实验室中,萨沙望着手边的“金手指”,一颗处于操作面板最中央的红色按钮,陷入沉思之中。
“金手指”是智脑最后一道防护系统。智脑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系统,原则上不允许也不能被外界干预,但作为一个认为设计的产物,设计者总是会留下一个应急的“门”,以备不时之需。智脑虽然最初是为了模拟宇宙量子与星体运动,但他的设计者们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在设计之初便预设了一个特殊的“金手指”,只需轻轻按下去,就可以创造一个环境适宜、食物丰富、水源充足的小空间。这个创造程序设置在另一个单独的处理器上,并被赋予了最优先的级别,即使智脑的三大最高命令也无法超越它。正是依靠“金手指”,过往的实验者们才敢深入侏罗纪时代的深海与森林中做实地观测。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智脑的输出机制了。几十年前,荀子瑜在广场上的那次关于原子合成的展示堪称震撼时代,但那天的画面某种意义上说并不是真实的画面,不过是把已有的数据通过算法与图像生成程序尽行了转编,本质上和游戏画面并无不同,故而大多数的科学界并不喜欢这种输出方式,认为这是一种对科学的亵渎。
在最开始的几年内,大家还是习惯直接观察系统输出的各项数据,比如系统生成了一个新的分子,就会记录分子的生成原理、分子结构、分子特性、分子内能量储存,生成了一个行星,系统就会记录这个行星的生成时间、质量与密度情况、宇宙位置坐标、受力分析、内部活动等等,每个存在都是一系列的数据构成的数据组,数据组的不断叠加构成新的数据组,循环往复,通过人类永远也做不到的饱和计算,不断的累计、重组,最终产生新的数据。这点在宇宙层面的宏观观测与原子层面的围观观测都没有问题,对人类来说这些肉眼看不见的概念本身就是抽象的,用抽象的数字来表示最适合不过了,但到了中观世界却有些碍手碍脚,毕竟对人类这种生物来说,用若干组数据曲线来表示花开花落远不如亲眼见到来的实在,但如果还是依靠数据转编成图像输出到屏幕上,老学究们也有些难以释怀(更大的原因在于这个计算量也十分庞大,导致每次输出转编的成本极其高昂)。
于是,“逆向输出”——即“映射”这个概念便应运而生:既然不能将智脑的信息完整的展现到现实中,那就把现实的人完整的投射到智脑中。恰逢量子纠缠与生物电制造两大理论的突破,这一想法很快就变为现实,实验者可以通过仪器将自身“解码”,然后在智脑中生成一模一样的数据集,最后通过自身的想法操纵智脑中的数据进行运算推进,并将反馈的信息直接转换为人脑的接受信号。只不过这种方式的能量消耗极大,故而也没办法大规模利用,全世界也不过有几套系统。映射角色本身的情况并不会直接影响到实验者,毕竟即使映射角色死在了智脑中,也不过是映射中止,实验者突然醒过来而已,大不了重新开始映射就行;但考虑到这种反复的映射对经费与实验者心理的考验(特别是历尽千辛万苦进行的观察试验快结束时突然要重新开始的那种爆炸心态),金手指的存在无疑是一种利器。出于这种原因,纵然是坚决反对干涉智脑进程的荀子瑜本人,也默许了这种更强行更改数据的存在。
总之,现在正是按下它的时候。几分钟前,通过参数变化,萨沙观察到映射环境中的氧气含量急剧下降,已经明显低于人类生存界限。她不清楚具体原因是什么,也许是沙尘暴的高压或龙卷风的外围降低了空气的浓度,也许是某种矿石或水源蒸发出了大量硫化气体。但无论如何,必须立刻进行干预,毕竟这次映射与往日有极大的不同,荀老的死历历在目,绝不能冒风险。
萨沙随即按下了那个按钮。
没有任何反映……
“怎么回事,长久没用失灵了吗?”萨沙狠狠的拍了几下、沉闷的咚咚声表与手掌的疼痛感表面按钮确实被按了下去,但本应出现的那些象征着氧气、水、食物的数据并没有出现。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就在她准备召开技术部人员检修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排文字。
“放心吧,他不会有危险的,我的孩子”
不是数字、也不是系统语言,就是一行文字,在满屏幕的数字与图形间格格不入。萨沙陷入了惊愕之,中这不是系统的命令语句,更像是某人充满感情的口吻,但这种口吻反而比机器无情的语句更加恐怖。但这种恐怖尚未蔓延出来,屏幕上紧接着出现了另一行文字:
“别怕,我是荀子瑜”!
这是?怎么可能?一道电流划过脑中,萨沙的意识突然混乱起来,一些模糊的图像渐渐复现,碎片似乎要一片一片的拼凑起来,但却找不到拼凑的方法,突然间,一声炸裂,萨沙晕倒在屏幕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