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鳞甲赶忙放弃填坑,去看金戒指上的字。
在戒指内侧,不太明显,刻着“如梦”俩字,像人名,也像牌子名。榜榜忍不住问:“铠甲哥,这是你的吗?”一时连钱带戒指都不敢碰了。
谭鳞甲接过来,把那沓钱甩得哗哗响,不悦地说:“这可是我一张一张攒起来的,攒了好多年呢,怎么就不是我的了?”
榜榜不信。
于是谭鳞甲把自觉多年坚持攒钱,终于在离家出走钱攒够两千块钱的事说了。他在家地位尴尬,又不招父亲喜欢,动辄打骂,也没有压岁钱。这两千块钱,正经是他从口粮里一点一点省出来的,说是从小攒到大的也不为过。
可榜榜还是不信:“这只有一千啊?”
“你傻啊!”谭鳞甲说,“离家出走不用钱吗?真喝西北风啊!”
榜榜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说:“可是,这还有一千呢?你为什么不都拿走?难道那时候你就知道要带我回来找我妈?铠甲哥你能未卜先知吗?”
谭鳞甲在榜榜头上弹了个栗子,笑道:“行啊榜榜,未卜先知你都会说!文学家啊!”
榜榜不好意思道:“是我爷爷老说,我跟他学的。他说他要是会未卜先知,就不让我爸娶我妈妈,他和我奶奶都不喜欢我妈。”
“为什么?”谭鳞甲问。
榜榜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没跟我说。”
“好吧,大人总是有稀奇古怪的理由。”谭鳞甲耸耸肩,“我爸还不喜欢我呢,谁稀罕啊,是吧?”
在谭鳞甲强大的感染力面前,榜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谭鳞甲发泄完,摇摇头,重回正题说:“我不会未卜先知,只是当年要走的时候,我偷跑出来挖这个罐子,结果路上碰到一个熟人,当时我背着包,他肯定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了?”榜榜问。
“看出我离家出走啊!还能是什么?”谭鳞甲又敲榜榜的头。
榜榜抬手挡掉了,揉着鼻子笑道:“哦哦,我忘了。”
谭鳞甲抓了把土虚掷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盘好腿,搓着那一千块钱说:“我怕他告诉我爸。我爸虽然不喜欢我,但很爱面子,如果人家跟他说我跑了,他肯定会把我抓回来的。我怕被我爸抓回来,就只拿了一半钱,剩下的一半还留在这,万一那次没跑成,还能有一次机会,明白吗?”
榜榜大着眼睛点头,对铠甲哥佩服得不得了。
谭鳞甲得意地说:“这没什么?都是生活的智慧,实践出真知,懂吗?”
榜榜哪懂,但头点得比谁都懂。
“那……”榜榜一着急就结巴,越着急越结巴。谭鳞甲笑着等他说,一点也不催。“我是说……”榜榜道,“那那个戒指,也是铠甲哥你攒的吗?”
“戒指啊……”谭鳞甲捏起金戒指,向榜榜背后比划着,“捡的。”
“捡的?”榜榜眼睛大睁,顺着谭鳞甲的目光向身后看去,好奇道,“你们这里,随随便便就能捡到金戒指吗?”
“做梦!”谭鳞甲举起戒指,对着树冠里漏下来的阳光说,“你当大家都是马大哈吗?我在这住了六年也就捡了这一个,要不是着急离家出走没准就还给失主了。”
“失主?”榜榜眼睛一亮,“是不是就是这个如梦啊?”
“那谁知道?”谭鳞甲收回戒指,在手上抛着玩儿,边抛边说,“也没准。不过我从来没听过附近谁叫如梦,如梦如梦,听着像古装剧里的人,说不定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榜榜对这种事就没有判断力了,不过确实,他认识的同学小伙伴里,没有一个叫“如梦”或者类似名字的,所以没准儿,真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呢。
“那,我们怎么还给她呀?”
“还什么还?”谭鳞甲闻言一把攥住戒指,“都两年了,还去哪找这七老八十的如梦老太太?再说了,咱们急着用钱呢!你不想找你妈了?”
“啊!找我妈。”榜榜突然想起来正事,声音虽高,眼神却明显一暗。
“好了好了,”谭鳞甲看他伤心,把金戒指塞榜榜手里,然后双脚用力直接从地上站起来,这才又伸手拉榜榜,“走,找你妈去!”
俩人刚站起来,身上的土还没拍干净,突然一个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牵着一条大狗拦住他们去路,并叉腰大喊:“小偷!”
榜榜第一个不高兴,迎着小男孩道:“我们不是小偷!这就是铠甲哥的钱!对吧铠甲哥?”
一回头才发现谭鳞甲脸色发白,额头上汗出了一片,都是细泥土色的。榜榜不解,拉着谭鳞甲手道:“铠甲哥,你怎么了?”
谭鳞甲看着小男孩身边的狗——黄色皮毛,油光水滑,到小男孩腋下那么高了,不知道是天热还说本性凶残,大张着嘴伸着舌头喘气,口水滴滴答答落到他才填回去的土上。
“哈哈哈,他怕狗!”小男孩朗声嘲笑。
“你胡说!铠甲哥天不怕地不怕,才不会怕狗呢!”榜榜霸气维护他的铠甲哥,奈何铠甲哥不争气,手在榜榜的手里逐渐变凉,并有颤抖的倾向,急得榜榜心虚小声问他:“铠甲哥,你真怕狗啊?”
谭鳞甲用力咽了下口水,努力镇定说:“榜榜,咱们走吧。”
声音干涩,声带抖动。
“不行!”没想到小男孩十分难缠,尤其看出谭鳞甲怕狗后,更加得寸进尺,牵着自家大黄狗又逼近一步——谭鳞甲立刻拉着榜榜后退一步——再次喊道,“你们是小偷,不能走!”
“那……那你报警啊!”榜榜气急了,如此道。
小男孩显然没料到两个小偷竟然这么有底气,一时气短。然而看到榜榜理直气壮,又不愿退缩失去高地,于是气呼呼回:“我就要报警!”
“那你报啊!”榜榜毫不退缩。
谭鳞甲虽然不想被警察遣送回孤儿院,但更不愿落到大黄狗口里。而且此时此刻,所有注意力全用来警惕对着他流哈喇子的大黄狗,根本顾不上榜榜说什么。
小男孩说着“我就要报警”,却又气呼呼地向二人甩手,说:“可我没有手机!”
言语间好像他没手机报不了警是谭鳞甲和榜榜的错,气得榜榜粗喘气替他出主意说:“你不会用你妈妈的手机吗?”
谭鳞甲又顾不上,他只怕小男孩甩手太狠,把牵狗绳甩出去。
“好!”小男孩用力道,“我这就去拿我妈妈手机报警,你们不许走!”
“我们才不会走!”榜榜也用力道。
于是小男孩一甩手跑了,吓得谭鳞甲喊出声:“哎哎哎,你的——狗。”
眼看小男孩不回头,谭鳞甲的声音一路下跌,最后只怕被狗听到,和着口水硬咽了下去——还觉得嗓子里堵着石头似的,费力急了。
榜榜挺身护着他道:“铠甲哥你别怕,我保护……你。”
奈何没勇敢到说完整句话,因为大黄狗对他们呲了下牙。
谭鳞甲抱住榜榜,用尽量平静的、不会激怒大黄狗的声音说:“榜榜你躲到我后面去,它要来,你就先……啊啊啊,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