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看见东西已经易了手,也不坐下,简单套了件大衣,站到大门口,把门打开了。
刘老太太也不再去看姚明明。
姚明明看看这对母子,只得赶紧出了刘家。
随后,刘先生就跟在后面,也出来了。
姚明明以为是要送送她,刚想说声再见,就看见刘先生好像踩着风火轮一样,从自己旁边疾步走过。
然后,他才拿出电话,好像急着要和什么人打电话,却找不到正主儿,直发脾气:
“我是刘栋,找你们钱行长!你叫他听电话!”
“X的,我不听什么理财产品,你们这是人工服务,还是语音服务啊?我都说了,我找你们钱行长!”
看见他并没走那条臭哄哄的小胡同路,姚明明就急忙跟在他身后,左转右转,走到一处算是十字路口的地方:
正对面,正在施工,蓝白色集装箱临建包住了入口;右手是一条大下坡,差不多有60度的斜度,连接小200米外的主马路;左手边是一处很旧的单位宿舍大门口。
门口有个小黑板,写着“天天新平价经济酒店”。
一瞬间,姚明明就觉得自己又饿又困,必须先找个地方补个觉。她马上舍了刘先生的背影,奔进了大院。
这座大院依山而建,前后左右大概有几公顷大,盖了十栋老的家属楼。
原先,大门口是一栋1984年盖的、十层高的办公大楼和一大片花园。
90年代中后期,计划经济改市场经济的时候,二轻厅要被撤编、整改为二轻总会。那个时候,领导们趁着改革最后的优待,把大花园子扒了,盖了几栋新楼挣钱。
现在,办公楼也就改成了旅馆。
但是因为离着下面的主路、还有一个将近60度、两百米长的大上坡,生意寥落,全旅馆只有一个前台大叔,所以价格便宜。
二楼虽然住了几个到济南打工、图便宜的人,但是现在才下午三点多,他们也都没有回来。
整栋大楼十层地方,除了一楼大门口的“前台”大叔,就只有姚明明一个人。暖气不足,就显得愈加清冷。
姚明明哆嗦着、进了分给她的405房间。
她把门关好,给手机冲上电,就偷偷打开栗子包里的、那个牛皮纸都酥了的包裹。
里面又有个小白布口袋。
姚明明把最里面的芯子骰出来,居然是一个小册子,上面的封面早就烂了,看不出模样。
封面下面有四张纸,纸面却还是白的,挺新的样子,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字。
姚明明才要看,就听见手机微信一直在响。她抓起来一看,熊孩子文森特少爷大人,终于大驾光临济南了。
“你在哪里呢?”文森特刚到济南,不知道姚明明在哪里。
“我给你发个定位哈。”
姚明明就要把自己的位置发给文森特。
对方却发来个NO的表情:“我还有事情,回头再找你。”
再说,文森特误了凌晨的火车,又回南京南站、换了白天的高铁才到济南。
他原本是要马上去跟姚明明汇合的。但是现在就快四点了,眼看一天又要过去。
想着赶紧完成任务的心,让少爷很烦躁。
他反复刷了几遍手机,都没有看见戴家许诺过的、刘先生打电话来找自己。
手机上,甚至连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
文森特也不知道在人海茫茫的SD省会,到哪里去找一个未曾见面、不知道任何信息的刘栋先生。
在网上,光“山东济南刘栋”,就搜出了上百页的结果来。
可见,这是多么大众化的名字。
就在文森特一头雾水的时候,他忽然想起父亲在济南有个大学同学,姓郑。
这个郑同学靠着父亲的关系升了上去,不但评了正教授,还当上了XX大学XX系的系主任,在社会各界大有人脉。
所以,文森特想请这位还欠着他家人情的坐地户帮忙。
他干脆打车、去了郑主任的大学门口,又给父亲的这个朋友发了一条问候短信。
半个小时候,这位家里的朋友,很客气的回复他:自己才下课,刚刚看见。
“郑叔叔,我正好到济南来,就在您大学门口呢?”
“那你先上来我办公室吧?”郑主任马上回复他说。
文森特看见这回复,越发觉得郑主任可能还不知道父亲的出事小道消息,自己还能趁着现在,托郑主任帮忙。
于是,他就赶紧上楼,进到郑主任的办公室。
郑主任是个、看起来小六十岁的中等个子,一脸电视上样板大学老师的慈眉善目、和一点系主任的官僚气。
他的办公室能远眺山景,办公桌背后,照例是一排书架,摆着整整齐齐的各种名著。
在靠着窗户的地方,他还摆了两头木头雕刻的泰国象。
文森特听生意场上的人说这是一种风水阵,寓意“招财进宝”。
然后,他举目看,书架正对面的墙上是两副毛笔字,仿的好像是毛体草书《念奴娇》和“为人民服务”。
然后,他一抬头、发现进门的地方,居然还挂着一枚精美的八卦镜,正照着进门右手边的功夫茶几和连帮仿红木椅。
郑主任亲切又有礼的招呼文森特、在自己的功夫茶具桌子前坐下,替他沏了一回茶。
“小董怎么想着上济南来了?”
大家寒暄了两分钟后,郑主任开门见山。
文森特看着他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和长长的鱼眼纹,也没有隐藏:
“嗯,XX银行有一单遗产在找受益人。她家的朋友托我来济南找一个刘栋先生,说是他清楚、跟这宗遗产有关的一位叫武玉环的戏曲大师的事情。”
“奥?XX银行?钱行那里啊?”
郑主任惊讶的脱口而出。
“谁?”
文森特对发生了夏露堕楼和王雯被杀案的XX银行,有点敏感,忍不住多问一遍。
郑主任似乎意识到文森特是外地人,不清楚XX银行济南分行领导的姓名、也很正常,就转移了话题:
“小董现在不是在哈佛读书吗?”
“呃,正好在香港做交流,想学着做点事情。”
文森特看见郑主任眼里有点疑虑,怕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打老虎运动中出了事情,赶紧把话往积极面上说。
郑主任并不回答,只是抄起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跟什么人发微信。
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又笑眯眯,捣鼓了差不多十分钟。
等他总算发完了,才看向文森特。还没说两句,一个老师敲门进来找郑主任。
“主任----”
郑主任一脸正色,用目光把来人挡在门外。
两个人看起来有要紧事处理。
文森特很看眼色的、起来告辞:
“郑叔叔,您先忙。我还想去家里看看阿姨,方便吗?”
郑主任扭过头来,马上回答:
“方便啊!今晚来家里吧。我和余老师说,叫她炒个好菜等你。”
文森特原本想喊上姚明明,但是一想就这么带着去,有可能有误会。
于是,他就想着、等去拜访完郑主任夫妇后,再去跟姚明明会合。
对于去郑主任家拜访,文森特搞得有些正式。因为他早就风闻:郑主任连大学早先分给他的房子都不住,自己在济南英雄山里面弄了一处私楼,不但坐北朝南,风水极好,而且还景色秀丽。
这私楼当初开发的时候,被举报了很多次,但是依旧开盘、销售,并且住人了。
文森特特地买了一盒高丽参和一瓶五粮液,去郑主任发来的家的定位地点,却发现自己无端端跑进了一片烈士陵园里。
他抱着人参和酒,在一眼望去只有墓碑的傍晚,怎么找都不见半个人影。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
文森特只有哆嗦着手,一遍又一遍地、跟郑主任打电话,希望他能从新发一次定位、或者给他一个地址。
大半个钟头后,太阳完全落入了地下。文森特在一片无名烈士灵区,却连一个字都没有从郑主任那里收到。
他只得再给郑主任打电话。又打了八次电话,到第九次,电话总算有人接起来了。
这是一个女人,听不出年纪大小。
“阿姨,我找郑叔叔。”
“谁?”女人故意拖长音。
“阿姨,我找郑叔叔。”
“你谁?”
文森特只得自报家门。
女人口气更厉害了:
“你打错了。这里没有你什么叔叔!还叔叔呢!”
这话答得、明显不是一般打错了电话听见的回复,倒像是话里有话。
文森特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按照下午打给郑主任、而且通话良好的电话,重新拨了一次。他在心里期望刚才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打错了。
电话陷入了忙音。
再打,还是忙音。
十分钟后,第三次打过去,电话里传来一个温柔的电话提示: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文森特蹲在一座无名烈士陵墓边,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膝盖里,觉得自己格外讽刺。
就在他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差点吓掉了他的魂:
“你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