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景在终点站下车,一路沿街打听过来,花费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这里,距离桦川九中最近的一家菜市场。
她缓了缓,走了过去,看到趁着没有客人,忙碌搬货的秦东,满是皱纹、枯瘦的一张脸,汗如雨下,时不时的只用胳膊肘擦一下要滴进眼里的汗液,就继续干活!
一旁的妻子,面容病态的白皙,看起来有些沧桑,然而衣着确是很干净,不用想也知道应该被丈夫照顾的很好,因为腰间软布缠裹的绳子限制,她只能坐在椅子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木讷的望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有时候看见年轻的男子,口里就激动的喊着“小川”,只是声音很小,神色也有些紧张,像是在害怕什么!
许是注意到摊前驻足的向景,秦东忙放下手里的活儿,麻利摘下手套,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热情问道,“姑娘,你要来点什么,我们今天的菜儿保证都是新鲜货,您挑挑!”
“……大叔,我不买菜,我来找大叔是有些事儿!”向景表情温和的说明来意,也是没有时间客套,之后便细细观察着秦东的反应。
“姑娘,我们是认识吗?大叔这记性不好,……哎,对了,姑娘还是说什么事儿吧,千万不要耽误了你的时间。”
秦东的语气分为讨好,表情艰难的陪笑着面前的生面孔,看着有些生怕她是来找茬儿的客人。
毕竟他是卖菜的,老眼昏花的不一定记着对方长相,这年头的小年轻也是不好惹,一点儿小事儿都能把你摊儿给掀翻了,他旁边买西瓜的大兄弟就有过类似情况。
所以他赶紧礼貌将人稳下再说,这是最聪明的做法,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好减少损失不是!
向景愕然之余,有些猜到,不免开始同情,可是干体力活就是这样不容易,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很快,她就步入正题,因为时间紧迫的关系,没有一丝拐弯抹角,压低声音试探的说话,“大叔,我是想要问您一些关于您儿子那天失踪的事情具体细节,您看可以吗?”
“你是警察还是检察院的!”秦东的脸色瞬间变的凝重起来,甚至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略扫了一眼他妻子的方向,生怕被她发现什么!
可还好,她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表情依旧呆呆的。
“我是记者!”向景回答道,自然也注意到了秦东的细心,忍不住暗骂自己,真该找个好时机的,可是,她真的没有时间啊,所以,唯一能做到的好心,便只有刻意压低声音,不让那个女人听见,算作补救。
然而下一秒,向景便有些奇异秦东方才的话,听口气,警察和检察院的找过他,或者他找过,貌似结果都不怎么近人意,不然他的态度怎么会这么难看!
“我和记者没有什么好说的!”
向景一怔,像是预料之中,可她并未在意,继续游说:“可是大叔心里的质疑以及未被警方确定的证据,不是可以被大多数人知道吗?”
“只要合理的质疑,不算造谣!”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是认识我们小川吗!”秦东沉思片刻,眼里一闪深邃,下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侧本能发抖的手,看的出他在本能的紧张。
“因为,我想要知道,那起火灾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不是意外!”
“你觉得是不是意外,结果都摆在哪里,没有人能听见你说的话!”秦东语气不善的说话,表情已经不由控制的暴怒起来,可语气依旧佯装淡定,“姑娘,拿这事儿大做文章,没有一点儿用,年纪轻轻的就不要淌这趟掺毒的浑水。”
“我没有在大做文章,我在找人,在那场火灾里失踪的人,她叫秦莫瑶!”向景着力辩解。
“姑娘,不买菜,就请离开吧,我老婆会紧张!”秦东皱着眉头赶人,眼睛里一阵发寒,看的向景直发怵,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这一刻,她真的感觉到了来自一位人民警察的气势压迫,即使对方已经辞职已久。
秦东见状儿,像是察觉到自己失态,他立马收敛了目光,对着向景抱歉的点了下头,就继续戴上了手套,开始搬货。
向景接收到来自于他的歉意,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无奈的扯了扯唇,弯腰留下名片,“大叔,很抱歉叨扰,不过,您想清楚了,就打电话告诉我!”
秦东的背影在向景离开的刹那僵了起来,很久才缓和下来,却依旧在干活。
向景莫名回头,却是瞧见年过五旬的中年男人,弯下的腰背,汗水湿透的薄衫,抱起一筐西红柿,紧咬的牙关,令额头上的青筋叠叠暴起。
向景有些心疼,却是无能为力……
而更加令她感觉无比失力的却是,这个父亲,将自己失踪的儿子,确定了已经身亡的事实,分明是知道什么,可却又在苦苦隐瞒!
不然,她真的想不明白,一位父亲,到底如何绝望,才能没有一丝希冀他的儿子还活着的信念,去调查踪迹。
她垂下长睫,给安宁发了一条消息,简单描述此次结果。
想要同她交流一下细节,看看能否在其中得到有用的讯息,毕竟,看这情况,短期内,还是不要打扰的好,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对方很快传来一则简讯,却是关于昨夜焦作区那起入室凶杀案,根据警方的进展,却是发现了这是一则连环凶杀案,因为,警方在死者家里的地下室里发现一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头颅,而那颗头颅正是两年前的公明路8.23那起意外火灾,曾被官方辟谣的死者—秦川。
向景猛地大脑一片空白,愣了很久才低吸了一口气,心道:秦东说的真的是对的!
同时也确定了秦东一定知道些什么,足以确定自己的儿子已经身死。
她抬眸看向还在吃力搬货的秦东,还有一旁得了精神病,却还在惦念自己孩子的母亲,双脚像是被灌了生铅一样定住,走不动一步。
与此同时,不知是哪里冒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他同秦东一样的年纪,但是对方却穿着一身警服,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只见秦东连连后退了两步后就径直倒了下去,砸到了一旁的货物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被惊吓到的众人,愣了片刻后一涌而上,把周围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隐约的空隙中,向景看见那个警察则抢先背起秦东,一边不忘还用绳子拉着秦东妻子,看起来,还能记得人家生病的老婆,所以,她只觉这两人绝对认识,后面的几人也在帮忙抬着。
向景大概能猜到秦东为什么会这般反应了,毫无疑问是昨夜的案中案。
尽管秦东早就有所准备儿子已经遇害的事实,想来也是接受不来自己的孩子,被人割掉了头颅,浸泡在福尔马林里整整两年……这事儿换做谁,也不能接受的吧,况且还是一位父亲!
向景被围观的人群逐渐挤到边缘,却听到有认识秦东的摊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关于秦川的事情。
她思索片刻,按开了手机,然后点击了录音。
一道声音满是同情的传来,“可怜了那孩子,才二十岁出头,这遭天杀的凶手,怎么能忍心下手,简直踏马的畜牲,期望警察们赶紧把人找出来,真的很让人害怕再出什么事情呢!”
“哎哟,说什么呢,你要相信我们人民警察,还有他们才更加危险不是吗,哪里用得着处于安全环境里的你下命令,真是够矫情的!”另一个人愤愤接话道:“对了,你们还记得那起公明路的火灾吗?那个目击证人邢兵,当时他就说过,看到有人为掩盖杀人才故意纵火的,而那时就是秦川失踪的时间,我记得清楚当时还有家小媒体特别报道过,刑兵口中的那个被杀者,其实很有可能就是失踪的秦川,而且各种逻辑都挺让人相信那就是真的。”
“是啊,你别说,这两起案子细细想来,确实是有些联系的,同一时间发生的失踪案,火灾案,不是,到今天的那起入室凶杀案将两起案子连在一起来说,这应该是同一个凶手所为,而且,我看,这就像是复仇,你们发现了没有,秦川的父亲,还有那位被入室杀害的女子的父亲,都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