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鞭笞
秋日里,天气阴晴不定,刚才还是红日当天,忽被黑云遮掩,一阵凉风拂过,唰唰便落下一阵雨来。顾洛的小妾偕鸾在湖边观鱼,头上直滴下水来,她方才醒悟过来,忙用衣袖遮住头顶,一气跑到前面的“隐月轩”避雨,一进去撞见胡羽竟站在那里。她脸上一阵红,转身就要往雨里走。
胡羽向来是争强好胜的,从来只有女人向他殷勤献媚的,这个偕鸾遇见他,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反倒激起他征服之心。他不由分说上前拦住门,一只裹挟着蛮横力量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偕鸾疼得眼泪刷的淌了下来,那力量没有因为她的哭泣而减弱,反而更粗暴的把她拖入轩室。
轩室狭小,他轻而易举的把她逼入死角,胡羽撑住她身体两侧的墙壁。偕鸾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推他,触到他挺拔的身躯,让她深刻的感受到了男女之别!
“请……请胡大爷自重!”
看着偕鸾衣裳尽湿,胡羽嗤嗤冷笑。
“我重不重,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按住她的双肩,偕鸾拼尽全力的挣扎对于他不过是可笑的徒劳。
安国公府,人工湖水,清澈见底,水面波平如镜,倒映着迷迷蒙蒙的天空云影。石桥边绿水盈盈,倒映着锦衣华服的秀美身影,仿佛一尊伫立水中的石像。然而,急促的呼吸、颤抖的手指、乌黑的眼圈和眸子里极不安定的光亮,透露出她内心的愤怒。
前一日,穆夫人请了几位女客来吃饭,宴席刚散,一众女客都聚在袅音楼里喝茶,听一位昆曲名家清唱《游园惊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郑轻白和穆夫人说回去更衣,穆夫人点头。她瞅人不防,便出了席,往房门后檐下走来。南枝留心,也忙跟了来,她便扶着南枝。才至穿廊下,见到院子的角门虚掩,犹未上闩。她心想:丫头们越发散漫了不说,如今懒惰的不管不顾的,连门户也不上心。便要南枝过去上锁,她往家里来,转过穿廊,忽闻厢房内透出男人的低语,她吓了一跳,忙煞住脚步,扶着墙蹑手蹑脚的移到窗边,贴耳在窗纸上细听。
有女子娇声说道:“二爷,你这是干什么?”
顾涧的声音响起,“你不知道吗?”
郑轻白大惊,双手紧紧抠着墙砖,一声声心跳又急又猛,仿佛要蹦出胸膛。她索性舔破窗纸向内一看,只见顾涧拉扯着一个小戏子。
郑轻白怔怔的望着池中游鱼,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也不知道疼。
晚饭郑轻白浅尝辄止,没有心思。
顾涧又是一夜未归。自那胡羽来到安国公府,不上两日的光景便与顾涧混熟,今日会酒,明日观花,引诱得本就不务正业的顾涧比往日更坏了十倍。虽然顾候为人正派,但他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余事多不介意,训子治家皆交给穆夫人,而穆夫人一贯纵容溺爱儿子,纵得顾涧有恃无恐。郑轻白想起安国公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令她忧。想到顾涧的荒唐,令她悲。如此左思右想,一时五内沸然炙起。
这日,一进郑轻白的住处,顾涧就发现不对劲。梳妆台前首饰和绢花到处扔,梳头匣子还开着、香粉洒得妆台上好像落了一层霜雪,地下还有摔碎的胭脂瓷盒和断成几截的骨梳。
顾涧扬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木樨赶忙进来对顾涧说:“昨日奶奶家里来人说,奶奶的父亲病又重了,请奶奶回家一趟,奶奶回过太太,带着南枝回去侍疾。”
顾涧知道郑经身体一直不好,他一指梳妆台,说:“就这样一直放着?”
木樨忙说:“奴婢这就收拾。”
顾涧转身出了屋往穆夫人这边来,刚转过屏门,不想对面来了一人正往里走,可巧儿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喝了一声:“站住!”顾涧唬了一跳,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他父亲顾候,早不觉倒抽了一口气。
郑轻白晚间回到安国公府就见木樨快步迎上来,悄悄告诉她说,白天顾候命人将顾涧绑了,咬着牙狠命打了三四十下大板子,现顾涧已经被抬回房里治伤。
郑轻白也不吃惊,淡淡道:“好端端的,老爷为什么要打二爷?”
木樨说:“奴婢打听了原故,说胡大爷和咱们二爷去茶楼,看上了一个卖唱的姑娘,人家姑娘不从,姑娘的父亲上前阻拦,被胡大爷的随从推倒,那老头儿吐了血一病不起,后来就死了,人家姑娘现在告到了官府,今日有官府的人上门将此事告诉了老爷。”
郑轻白又问:“二爷被打成什么样?”
木樨说:“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宽的僵痕高了起来,幸而没伤到筋骨。”
郑轻白进屋看到顾涧已上了药,爬在床上一幅似睡非睡的模样,有两三个丫头在他身边伺候,她悄悄退出房外,回身告诉南村和木樨说:“我去太太那儿,你们好生在房里服侍二爷,我去了就来。”说毕,独自来至上房。
穆夫人正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见她来了,说道:“你怎么回来了?你父亲怎么样了?”
郑轻白道:“我父亲还好,谢太太惦记。我回来听说了二爷的事,我怕太太不放心,过来和太太说一声,二爷晚上喝了半碗粥,这会子睡沉了,可见是好些了。”
穆夫人点点头,见房内无人,郑轻白说道:“我今日大胆在太太跟前说句不知好歹的话。其实……”说了半截,她忙又咽住。
穆夫人道:“你只管说。”
郑轻白道:“太太别生气,我就说了。”
穆夫人道:“我有什么生气的,你只管说来。”
郑轻白道:“其实二爷以前不这样的,他虽喜玩乐,但本性不坏。胡大爷来了之后,二爷常与他一处吃喝玩乐,所谓近墨者黑,那胡大爷曾经背过人命官司,还不知道收敛,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二爷和他一起玩还能学到好?”
穆夫人一闻此言,不由得滚下泪来,叹气道:“我与你胡姨母是亲姊妹,我不想亲戚之间闹得没脸面,让外人看着也不像话。”
郑轻白见穆夫人这般悲感,便陪着落泪,又道:“太太怎么变个法儿,教胡大爷搬出去住就好了,他也大了,咱们家姑娘们多,虽说是亲戚,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姑娘们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太太还怎么见老爷?”
穆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的一般,忙笑道:“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天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郑轻白连连答应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