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管家
郑轻白自入安国公府以来,穆夫人对她很是怜爱。顾涧虽年少,只知玩乐,不懂体贴,但郑轻白温柔迁就,两人也不曾红脸。她怜贫惜贱,慈老爱幼,大得众人之心,无人不称赞。
穆夫人让郑轻白跟着傅杪夏学着料理些事务。
郑轻白听说只得答应了,心里却是万分为难。几日来冷眼旁观,她发现安国公府中有五件风俗:第一件是人口混杂。第二件是事无专执。第三件是需用过费。第四件是苦乐不均。第五件是赏罚不公。安国公府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且豪门深宅那些底下的仆人婆子丫头心术利害,如今要管束他们,他们哪里会信服她这样一个年轻的新媳妇。
郑轻白心想,攘外必先安内,如果连自己院里几个丫头她都管不好,那她以后在安国公府的日子必然很难过。于是,郑轻白想着得先把顾涧身边的丫头清理一遍。
顾涧房里有四个大丫鬟,嫣然、司纯、溪月、绿绮。
嫣然从小因家贫被兄长卖入安国公府为婢,原是跟着穆夫人,穆夫人见她沉稳而心思缜密,行事不冒失,便命她服侍顾涧。
司纯长得风流灵巧,口齿伶俐,针线活尤好,原本是傅老太君身边服侍的人,后给了顾涧,因颇得顾涧的喜爱,养成得理不饶人的性格。
溪月和绿绮都是嫣然教出来的丫鬟,脾气秉性与嫣然相似。
郑轻白透过窗户看到司纯又在打骂小丫头,司纯的坏处就在野嘴烂舌,十分利害,好处在其心内不藏奸。她直来直去,无所顾忌,有时候说话会比较尖刻,就容易得罪人。
有一日只因顾涧要吃茶,叫丫鬟们一个没有,喂雀儿浇花儿的小丫头茗芃就进屋给顾涧倒了茶,出门让司纯看见了,她啐了茗芃一脸,骂道:“下流东西!你也拿镜子照照,你配递茶递水不配!”
有一天南枝和木樨不在郑轻白眼前,郑轻白看见在院中喂雀儿的茗芃,就使唤她去前院取东西。茗芃回来,司纯一见了她便说道:“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你去哪里逛了?”
茗芃道:“我早起浇了花儿,喂了雀儿。”
司纯登时立起眼睛,道:“那你就能出去闲逛了?”
茗芃道:“二奶奶叫我去取东西。”说着将一盒茶叶举给她看,司纯冷笑道:“原来爬上高枝儿了,二奶奶让你取个东西,就把你兴得这样!”
有一次司纯命小丫头给顾涧打水洗脸,水凉了,恰巧小厨房的关婆子经过,手里拿一壶热水,司纯立刻命关婆子把水给她,关婆子道:“姑娘,这是二奶奶泡茶要用的。”
司纯道:“凭你是谁的,你敢不给?”
关婆子知道她厉害,只得将壶水给她。
前一天郑轻白至穆夫人处,见穆夫人与傅杪夏计议家务,穆夫人向傅杪夏和郑轻白自怨道:“这几年我越发精神短了,照顾不到。这样妖妖娇娇的东西,竟都没看见。只怕她这样的还有,明日倒得好好查查。”郑轻白刚看到管家婆子相宁家的带了顾溪身边的丫鬟清浅出去,又命两个婆子将清浅所有的东西都与她拿着,穆夫人这话说的应该是清浅。
穆夫人又说:“好好的少爷都是这些不长进的丫头教习坏了。”
后来,郑轻白听穆夫人说庄头霍开的小儿子到了娶亲的年龄,她有什么事都必会先去回傅老太君,是以这天服侍傅老太君用完了早膳,郑轻白就把想将司纯嫁给霍开的小儿子与傅老太君说了,她笑道:“司纯人品心术都无可议,惟性情卞急,如今大了,嫁去庄上正好。”
当下听郑轻白说了这些,傅老太君道:“司纯色色比人强,只是举止言语是轻薄些。她曾服侍我一场,如今年龄到了,能给她配个好人家,这是好事。”
郑轻白又去回穆夫人,穆夫人想了片刻,隐约露出一丝嫌恶,说道:“我想起那丫头了,模样儿是挺标致,好几个人和我说她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就要骂人,大不成个体统,我一生最嫌这样的人,原要叫她家人领她出去配人,只因那时候大公子伤了,后来我偏又忘了这事。把这些祸害妖精送走,我也省心些。”
郑轻白回到房里又把南枝叫进来,告诉她把原来在顾涧身边的管事妈妈何嬷嬷找来。何嬷嬷原来是顾涧身边的管事妈妈,因后来嫣然被指派到顾涧身边服侍,何嬷嬷手中的一些事情渐渐都被嫣然接手了去,现在她都没有住在郑轻白他们院里,而是在别处帮着管理一些杂事。听南枝说郑轻白找她过来,一路上何嬷嬷不停的问:“二奶奶叫我有何事?”
南枝耐着性子回答:“我也不知道。”
等她到了,郑轻白已经在东次间等她。何嬷嬷问了安,郑轻白才问道:“今日找您过来是想问您,二爷屋里的登记册子是在您那儿吗?”
郑轻白这一问何嬷嬷显然是慌了,顾涧的登记册子都是登记别人送的、长辈给的、平时用的东西,登记册子一直是她收着,嫣然并没有拿过登记册子,顾涧身边的东西应该是已经好久没有记过账了。
何嬷嬷忙下跪,说:“请二奶奶责罚,是奴婢疏忽了,登记册子是在奴婢这里,但已经很久没有记录过了。”
郑轻白让南枝去扶何嬷嬷起来,她笑道:“嬷嬷言重了,我不过是随口问一问,既然很久没有记录,那便开了库房清理一下,您整理好记录再给我看就好。”
郑轻白这言外之意是让她回来。
何嬷嬷还是有些不确定,问:“二奶奶,我在别处的差事……”
郑轻白说:“我会和洛嫂子说一声的,您是我们这里的管事妈妈,自然是要在这里当差。”
何嬷嬷看着郑轻白,又磕了好几个头感谢她。
难得春日晴好,郑轻白闲坐廊下,信手拨动清籁古琴。南枝轻巧地走到身边,低声道:“嫣然姑娘见到何嬷嬷回来,脸色都变了。”郑轻白不动声色,低头抚过琴弦。
用了一天时间,顾涧的东西终于都点清楚了,郑轻白从何嬷嬷手里接过册子翻开来看,不由得暗自咋舌,郑轻白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多东西,古董字画、金银珠宝、家什用件、文房四宝……让人眼花缭乱。
如果有人趁没有记录这段期间把顾涧不记得或者不在意的小玩意儿偷偷拿了去,大概也无人知晓吧。
郑轻白叫南枝把关婆子叫过来,关婆子立刻跪在地上,细细说起来:“奴婢打扫院子,常见嫣然姑娘出院子去到二门前,与二爷的小厮南陌说话,奴婢以为是二爷吩咐的,见过一次嫣然姑娘将一包东西交给南陌,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郑轻白赏了关婆子一些银裸子,低声说:“你出去找我父亲的徒弟,姜怀川姜捕头,你告诉他,帮我查一下嫣然家里的情况,这事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关婆子也不多问,只说:“二奶奶吩咐的奴婢一定办好,半点风声也不会走漏。”
不过两天,姜怀川就把事情打探清楚了,关婆子进来回禀道:“嫣然家里只有一个兄长,是个闲散游民,嗜赌如命,多的时候一个晚上都能输一百两。说来也奇怪,嫣然的兄长虽然没有什么营生,但总能拿着一些古董饰物去典当,换了银子再去赌。”
关婆子从怀里掏出用布包裹的翡翠腰扣,“姜捕头去当铺赎了一件,让奴婢拿回来给二奶奶看一看。”
郑轻白让南枝叫何嬷嬷进来辨认。何嬷嬷反复看了又看,确定的说:“奴婢曾经在二爷的库房见过这个腰扣。”
郑轻白告诉关婆子,“你出去和姜捕头说,盯紧嫣然的兄长,他自然明白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