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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燃的蔷薇 耐冬豫 2843 2024-07-07 11:51

  她那次实习发工资,激动地不知所措,工资一到手就给家里打电话,一股脑地想把这好消息分享给父母,让她们开心,穗子兴奋地叫了声妈,结果电话里听到父亲无精打采的低落回应。穗子心里一震,这种感觉就像,你把心头最柔软的一块肉敞开来让别人用最钝的刀慢慢划拉。穗子拿着电话的手发抖,声音里出奇的平静。

  “我妈呢?”

  “去医院挂水了。”

  “她生病了?”

  “嗯,不碍事,就去医院挂个水。”穗子挂了电话,一个趔趄跌在学校门口的银行自助取款机旁,若不是有玻璃挡着,穗子最撕心裂肺的狼狈样子就公之于众了。没等几天刚好也是十一假期,大学室友们在商量去哪里游玩,穗子一心奔赴回家。也是奔袭一夜的火车,倒换几次乡间客车,一身疲累回到家,看见父亲一瘸一拐地站在门口等他,满脸抓伤,家里一片狼藉,比这次还要荒败凄凉,父亲勉强笑着,问穗子吃饭了没。

  穗子忍住眼泪,不想说一句话,浑身颤抖,拎着包走进堂屋。

  “我妈呢?”

  “刚去医院挂水去了。”

  “你脸咋啦?”

  “没事儿。”穗子没再说啥,骑着自行车去医院,找了几间诊室才找到母亲。母亲一脸憔悴地倚在医护床上,护士刚扎上针,穗子一眼看见母亲左手食指包扎着纱布,隐约还能看到红色血迹。穗子忍住的眼泪终于一下决堤,握着母亲的手,说不出话来。

  “你……手指怎么了?”

  “你爸咬的!”母亲恨恨地说着,看见穗子哭了,自己也哭起来。

  “你们俩就不能好好的,不吵架吗?”

  “他自己没本事,量个地都量不好。”穗子不想在外面跟母亲争执,更不想母亲又搬出陈芝麻烂谷子的琐碎埋怨。坐在母亲床边,头埋在胸口,默默掉眼泪。药水下了三四瓶,穗子问护士还有多少,护士说还有两瓶,母亲看穗子消瘦憔悴,便让穗子先回来,说是自己一个人能回去。

  穗子就先回去了。回到家父亲已经做好了饭,简单下的面条,穗子实在没有心情吃,父亲也草草吃了小半碗,就躺里屋床上睡觉去了。过了两个多小时母亲才回来,穗子等的有些急了,担心的不得了。

  “咋回来恁晚?”

  “让医生又看了下。”穗子想去给母亲盛饭,母亲回绝了,说没有胃口,走上楼去睡觉了。一个下午穗子像是被荡在阎王殿里的鬼魂,五脏六腑如火烧一般,好容易天黑下来,穗子烧好晚饭喊父亲母亲吃饭。父亲单独盛一点出来吃完又去躺着,母亲是喊了又喊才下来的。穗子跟母亲坐在厨房吃饭,母亲还是没有胃口,但多少也吃一点,穗子勉强吃了一点,感觉心内干呕,强忍着陪母亲说话。

  “你俩这次又为啥吵架?”

  “我让他去量地,半点本事都没有,两块地少量了好几分!”

  “你明知道他这辈子啥都不做主,你还让他去量,你不是自己找事儿吗?”

  “你不知道,他一直跟我闹,说自己不当家,我让他当家了,你看看他当的什么家?老农民,不就是地最宝贵,少量了那么多,要他有什么用?”

  母亲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左手食指包扎的纱布里渗出的血丝更多一些,穗子看着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心,一丝一丝冒着血,身体又忍不住颤抖起来。“你手指头碍事吗?”母亲低头缓慢活动伤指,眉头皱了一下,恨恨地咒骂几句父亲。

  母亲一辈子强势惯了,吃饭这会儿跟姐姐说两句话,两人又在那里争辩起来。

  “你天天忙啥哩啊?家里脏的不能看,也不知道打扫打扫。”

  “我能忙啥,照顾你爸,还得干活挣钱。”

  “你又干活了?!不是给你说别干活了吗?!穗子和丰伟都能挣钱了,又不缺你吃不缺花,你好好的照顾我爸就行了。”

  “你说的轻巧,他俩都没结婚,你爸躺床上不挣钱还花钱,现在家里穷的叮当响,指望啥给丰伟娶媳妇。”

  穗子眼看着两人要急起来,穗子慌忙打圆场。“姐,别说了,赶紧吃饭吧。”姐姐看了眼穗子,不再说什么,低头吃饭。她俩个孩子还在玩手机,姐姐尖声吵两个孩子。父亲在里屋又哇哇哭起来,被姐姐训斥了一顿。

  晚上九点多,丰伟打来电话说要早一点到家,估计十一点半就到家了,给他留个门,穗子说她不睡觉先,等他回来。母亲忙碌了一天,躺床上睡去了。

  乡下的秋夜,鸡鸣狗吠和虫鸣远近相应,窗外是白杨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的声音,在穗子听来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父亲还没睡,穗子走到床边为父亲拉一拉被子,回到母亲睡到的床上。母亲已熟睡地打起呼噜来。

  “穗子,爸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

  穗子猝不及防父亲怎么会说这句话,故作轻松,笑着问道。

  “爸,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要不是我生病,你三年前就结婚了,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穗子没想到父亲还记得,穗子心内一阵酸楚,眼泪又要掉下来,终究被穗子忍住了。

  “爸,你说的哪里话,我妈给我算命说我晚婚,早婚反而不好。这没啥,我现在不是过的挺好的嘛,而且心里比三年前更有奔头。”

  父亲又呜呜咽咽哭起来。

  “爸,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你看,咱家前院后院都水泥地铺起来,门也都换了新的,丰伟马上也要买房子了。你生病之前,咱家哪有这样的变化。”

  父亲用干枯的右手揩一下眼泪,深深呼吸,似乎想平静自己的心情。

  “好,丰伟和你都结婚,我就是死也瞑目了。穗子,听我的,只要别人愿意,你就嫁了吧。”

  穗子最反感的就是父亲母亲说这话,如果不是夜深了,穗子可能又要跟父亲吵起来。

  “爸,我知道了。”父亲还要再说什么,穗子截住父亲的话,两个人都不说话,各自沉默在黑暗中。

  穗子心内五味翻沉,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害怕吵醒母亲,僵平地躺着,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猛一惊醒是被窗外的汽车鸣笛吵醒的,母亲已披衣去大门口开门,丰伟回来了。姐姐也从楼上下来了,两个小外甥也很兴奋地在楼上喊着舅舅。丰伟看起来胖了很多,拎着电脑背包大箱子小箱子往堂屋里走,母亲拎着两箱坚果礼盒跟在后面。

  “不是说要到一点多回来嘛?”

  母亲就是这点不好,明知道的事情非得唠叨唠叨再唠叨,丰伟最不耐烦母亲这样唠叨,她反而唠叨的更厉害。

  “妈,你别唠叨了,回来早一点不好嘛,省得担心。”

  姐姐实在听不下去,唠叨了母亲一句。丰伟把东西放好,走进里屋看父亲,父亲早已又哇哇大哭起来。丰伟握住父亲的手,

  “这都回来了,又哭啥?”

  父亲忍住眼泪,紧紧握着丰伟的手,直直看着,这是父子俩之间的情感传递方式,也好像是家族延续的传递方式。穗子心里又不知是何滋味,仿佛看到了绵延在父子之间无形的血液传递线。穗子觉得安慰又悲凉,为丰伟悲凉,为自己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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