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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自燃的蔷薇 耐冬豫 2605 2024-07-07 11:51

  从中秋到十一假期,中间不过二十天,母亲破天荒打了十几个电话,穗子接起母亲的电话,淡淡地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每次不到一分钟就挂了。

  母亲每次结束电话时,总说“赶紧睡吧,照顾好自己。”穗子机械似的应答着,挂了母亲的电话,总是抹眼泪,对母亲的冷漠像是再也装不下去了。

  时间是好事情的补药,是治愈坏事情的苦药。三年前穗子对母亲的冷漠是发自心底的,而今对母亲的冷漠全是伪装的,至于她从什么时候不恨母亲的,她自己也不清楚。

  云丽打来电话说,她要定居在BJ,以后可能不会再回锡城,希望穗子有机会去BJ发展。她在那边已有公寓,穗子可以随时住在那里,穗子真心祝福云丽的未来平步青云,能在她那个领域获得名利双收的成绩。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和脾性,锡城是她最高的向往,也是她最后的归宿。穗子风趣地畅谈着两人未来的可能性,云丽笑着数落穗子道。

  “你就是被你家拖累的,这也不敢,那也不敢。不过我还是期待你能去更广阔的城市去走一走看一看。”

  穗子温柔地答应着道,“以后肯定有机会去的。BJ不是还有你等着我嘛。”两人在电话里咯咯笑着,说了几句话互相祝福道别。

  这二十天,穗子几乎每天都去图书馆,想要遇见那个艳遇,又害怕遇见那个艳遇,只是终究没有遇到。穗子彻底冷了心情,把艳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一心扑在写作上面。如果真的有艳遇这回事儿,也不是穗子该遇到的,所谓的美女不过是别人对她书生气的一种回应。

  9月23号早上,丰伟突然打来电话说,父亲病重,可能撑不过十一假期,母亲已经给姐姐打了电话,大姐已经赶过去,他也准备从出差地赶回去。穗子听到这消息,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父亲刚生病时接到老家人打电话的场面,上次是突然的冷静,这次是慌乱的害怕。

  穗子手抖着握不住手机,声音打颤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挂了丰伟的电话,随便收拾几件衣服,打包好行李。穗子又回电话给丰伟,丰伟说他还在兰州出差,没有买到飞机票,得稍晚一些。

  穗子在这危急时刻总是很镇静,她先买最近的火车票回去,丰伟买到票就再回去。对于失去父亲这样生离死别的事情,人总是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稳重和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偎相依。

  穗子一路心急如焚,想象着父亲办丧事的各种情景,在她们老家,办丧事是一件仪式很隆重的事情。穗子不敢想,一想到就眼泪止不住。她不敢在人前大哭,尤其是要哭孝,守着棺材哭一天一夜,抬进坟的时候还要一路哭,埋土的时候更要哭天撼地。

  穗子不敢,她害怕在父亲灵前,她哭不出来,她也不知道她会是怎样的一个状态,她从未想象过自己会这样年纪轻轻就失去父亲。她不要,永远不想面对这种事情,可是丧礼突然就有可能出现在她面前。

  她脑海里乱极了,坐在火车上,窗外黑夜黑黢黢的快速闪过,她甚至期待她突然死去,这样就不用面对父亲的丧礼。她甚至可笑的期待有聊斋故事中的妖魔鬼怪出现,把她带走,或者让她父亲起死回生。她不敢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

  自从父亲生病后,她已经是一个人站在悬崖山任凭风吹雨打,可是只要父亲没死,她就抱着希望能找到人生的另一半,接替父亲成为她的依靠,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父亲就走了。

  奔腾了一夜的火车,辗转折腾了大半天的乡下大巴车,她终于站在她的家门口,可是那家门口那样陌生,荒败,仿佛她是一个从遥远过去回来的人。

  姐姐面色憔悴,眼睛还红着,坐在父亲床前,手托着小碗盛着半碗温开水,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喂父亲水。那水从父亲的嘴角顺着下巴脖子躺下来,像是没有喝进去。

  父亲已经从里屋挪到堂屋,母亲坐在另一边,眼睛有些浮肿,无神。穗子一进来堂屋,看见这样一个场景,一路上千般设想万般设想在这一刻,化为乌有,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

  姐姐先看见穗子,眼泪也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母亲顺着姐姐的眼神也看见了穗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像是憋屈了很久,突然就崩溃了。

  记忆中母亲这样大哭还是小时候,她与父亲吵架,打架,母亲被父亲打的浑身是伤,姥姥家来了二十几个人,父亲被骂的一声不吭,母亲坐在老房子堂屋里,嚎啕大哭,闹着要离婚。

  这记忆穗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她第一次感受黑洞一般的恐惧和无助。

  父亲母亲打打闹闹一辈子,鸡飞狗跳一辈子,互相埋怨一辈子,而今父亲要撒手人寰,母亲却哭得比谁都委屈,比谁都伤心欲绝。

  穗子有些不懂。

  穗子放下行李,坐到父亲床前,父亲眼睛微闭着,大口大口喘着气,姐姐挪到一边,给穗子让出位置。穗子咬着后槽牙,勉强克制住颤抖的声音,短促地喊出一声“爸”,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父亲像是听到了穗子的声音,强睁着眼睛看一眼虚空,但是眼神已经涣散,穗子不知道父亲有没有看见她。姐姐起身把碗送到厨房,穗子坐下姐姐的板凳,握着父亲的手,那手坚硬又枯瘦,握着有些硌的疼。

  父亲强睁了一下眼睛,很快又微闭着。穗子不敢说话,她还说不出话,颤抖的心跳,控制不住的眼泪,她还很激动,说不了话。

  穗子沉默着看着父亲的脸,发现父亲眼角有些明光,穗子倾身上前,用手指轻轻揩一下,竟然是浅浅的泪痕!

  父亲知道是穗子回来了!

  他心里都清楚!

  姐姐从厨房出来,搬了板凳坐在穗子旁边,一同看着父亲。

  许是姐姐在厨房平复了心情,坐下来已经能平静地说话。

  “穗子,你吃饭了没?”

  母亲这才想起来似的,木讷地站起身,准备去厨房做饭,穗子叫住了母亲。

  “现在也吃不下,晚上再吃吧。”

  说出这句话,已花光穗子全部的力量,她再说不出别的话,眼泪止不住。姐姐在一边劝着穗子,姐姐是前一天来的,刚来的时候也是哭得说不出话,照顾了一天一夜,姐姐已经有些能平静面对。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若果真的走到生死离别边缘,痛着痛着也就过去了。

  生命就是这么脆弱又坚韧,让人哭着笑着笑着哭着,忽然就悟透生死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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