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季还剩下三场联赛的比赛,还要连赢三场才能保证河北队夺回冠军头衔。关于毕岘去安联竞技场踢球的流言一直弥漫着。吴曦教练说过,尤文图斯离开中国以后,流言将不攻自破。但是,没有。就像某些故事,一旦插上想像的翅膀,就有了生命。有人援引米兰体育报的话“决不,决不,决不”——尤文不会买毕岘。但是第二天,所有人又都在议论着:“不会”意味着“肯定会”。尤文在转会市场上经常是声东击西暗度陈仓。毕岘不愿装做对来自尤文的关注漠不关心。在河北队不太明朗的时候,看到有世界顶级豪门想买自己,的确让毕岘心安且激动。而真正的交易其实已经在暗中进行着。
尤文图斯在意大利本土占据着最大的球迷市场,除此之外北美也是一大阵地,但是比起皇马巴萨曼联等等商业上获得巨大成功的俱乐部,尤文的市场开发在豪门中一直处于落后阶段,尤其在亚洲市场尤文迟迟找不到打开局面的钥匙。中国是所有欧洲豪门都垂涎三尺的巨大市场,尤文对于中国的关注远远超过亚洲其他国家,相比于亚洲市场部的碌碌无为,直接签下一名中国球星无疑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敲门砖,但是这对尤文自己的历史传统也是一次挑战,上一个能让阿涅利家族不顾建队思路不顾风险而签下的球员是克里斯蒂亚·罗纳尔多。当然签下毕岘甚至整个中国国家队都无法和签下罗纳尔多相提并论,但是从战略上来讲,这会是阿涅利家族的主动迎合市场而不是持续了百年的等待市场对他们开放,因此尤文并不想找一个花瓶或者是俱乐部在中国的吉祥物,他们希望这个球员具备人气和实力,至少能达到站稳一线队常规轮换的水准。
尤文对于毕岘的考察持续了三年,早在市场部决定开拓中国市场之前,尤文在亚洲地区的球探就已经把毕岘写到了关注名单的前列,这名中国国脚国家队队长展现出了过硬的实力,一年前球探的反馈是可以考虑签入,当时尤文已经和毕岘经纪人金畅有了接触,方案是签下后出租到意甲中下游球队。金畅甚至都没有跟毕岘提及此事就一口回绝了,他知道毕岘对于留洋的标准,只去豪门或者准豪门。
此后此事也就被搁置了,但是毕岘仍然被尤文球探持续观察着,没人知道甚至毕岘自己都不知道。一切的转折点出现在尤文的中国行,河北队是最为积极的合作伙伴,双方不仅在青训、商业等领域深入交流,关于毕岘的转会问题也第一次放到了桌面上,这一次是河北队、尤文图斯、毕岘经纪人金畅三方会谈。开始时谈判不温不火,尤文提出租借加有条件买断的方案,河北队则希望能以不低于1000万欧元的价格直接买断并且拥有优先回购权,金畅则站在毕岘的角度希望尤文能满足毕岘的出场要求。
让谈判加速的是河北队和尤文图斯的两回合比赛,毕岘的出色发挥让在现场观战的尤文高层,尤其是大管家阿里瓦贝内欣喜不已,持续三年的球探观察加上亲眼见证,阿里瓦贝内毫不犹豫下定决心要签下尤文俱乐部历史上首位中国球员。于是在尤文离开中国之前,关于毕岘的转会谈判有了巨大进展,尤文给出了800万欧元加200万欧元附加条款的报价,只要毕岘达到一定的出场次数,河北队就可以收到这份总额1000万欧元的转会费,而关于毕岘的个人待遇问题金畅则在之后飞到了都灵和尤文方面持续进行着谈判。
就在金畅第一次准备飞到都灵之前,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毕岘,之所以这么迟才说,也是考虑到不想在事情确定眉目之前影响毕岘在河北队继续踢球,毕竟吴曦教练对这种分散精力的事情肯定不会开心。这就是为什么好像毕岘介入此事,而实际上毕岘却毫不知情。现在他知晓了一切,为意大利霸主、欧洲顶级传统豪门尤文图斯效力,已经前所未有的接近真实。
对于毕岘而言,这种情绪——至少在联赛最后一场比赛之前——是强烈的,但却是负面的。在这场必须赢下来的比赛中,毕岘打入第一粒入球,从而将竞争对手上海队抛在后面。毕岘在左路突破后没有选择传中,而是大胆地直接射门,皮球斜着飞行,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进入网窝。毕岘的反应并不强烈,萦绕在脑海里的一直是这样的问题:这是自己为河北队在河北奥体中心所踢的最后一场球吗?这一周,许多人也在问毕岘同样的问题。当毕岘转身朝着球迷区走去时,进球后本能的喜悦和或许永远不再的念头交织在心头。欢呼声颤抖着,毕岘为进球而欢呼,却忍住涌出的泪水。最终河北队全取三分,再次赢得了中超联赛冠军。
与此同时,队员们和河北的球迷一起庆祝再一次的胜利。如果这是对河北奥体中心的告别赛,那么毕岘很高兴自己攻人一粒能让球迷记起他的入球。不知不觉间,毕岘发现自己和韦一安站在一起。环顾这个已经习惯称之为“家”的地方,毕岘的心中无限悲伤。韦一安侧过身,问毕岘怎么了。毕岘告诉他自己很可能就要转会了。韦一安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毕岘知道他俩是铁哥儿们,毕岘也知道他多么热爱河北队,他从来都不想毕岘和俱乐部分开。
在球场上,河北队队员们展示着奖杯,随后在更衣室,毕岘重新感觉到自己是球队的一员。一场热闹后,换好衣服,在更衣室喝了点东西,毕岘带着大儿子到球场上遛弯。河北奥体中心空空荡荡,阳光依然在不知不觉间从体育馆上方流过。如果崩溃,现在正是时候:漂亮的地方,依稀回荡着一小时前上万名球迷的欢呼声。不过,大儿子只是想着踢球。他不愿让球门等待,不愿让自己的爸爸多愁善感。这是一个甘苦交织的下午,毕岘很高兴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度过。毕岘想听从命运的安排。
一周来,毕岘不理会网络的流言蜚语,世界上一切都变得很美好。训练时,他觉得大家都欢迎他,就像毕岘属于这个球队,数月来,吴曦教练也第一次向毕岘微笑,跟毕岘开玩笑,就像在过去十年中的许多时候。在这几周里,更衣室内的气氛和毕岘记忆中河北队踢球岁月中的任何时候一样浓烈。现在,毕岘仍然很喜欢那种气氛,仿佛又回到伙伴们中间。不管怎样,好几天里,在电视机前观看吴曦教练的表现似乎无关紧要。毕岘不能相信他会离开这样一群球员,这样一个神奇的足球俱乐部。
赛季结束后的五月中旬,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河北俱乐部经理宣布:如果有国外俱乐部提供好的机会,俱乐部会支持球员们走出去。毕岘知道事件的前前后后,但对毕岘而言,一切都错了。毕岘不想离开。俱乐部在一年前曾亲自面对面地问过毕岘,而毕岘始终未变。毕岘以为他知道吴曦教练的感觉,但毕岘确信,只要俱乐部仍然需要他,他们之间的事情可以解决。现在,看来他们不这么认为。现在,河北队将一份新的合同放在毕岘的面前。原来的协议自签字至今尚不足一年,且还有一年半才期满。在这份协议上,俱乐部非常公平和坦诚。而现在,突然之间,他们随手将一份新的合同放在毕岘的面前,好像在说:要么签字,要么走人。毕岘跟父亲谈起自己的感受:“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河北,那是因为他们不再要我。唉,我就感觉他们只不过懒得操心我的去留。”
没有时间让毕岘坐在家中静观其变。毕竟,这种状况远非毕岘可以控制。毕岘随着国家队参加一场友谊赛,但是出场不久毕岘便因手骨断裂躺在救护车上退出了比赛直接回家。这种往返对于毕岘再合适不过了,他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今天觉得自己在河北队的日子不多了,而明天可能因事情出现转机而留下来。金畅及时向毕岘通报在意大利所发生的事情。他一直跟河北队的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不过跟吴曦教练有些疏远,但是他们在事情的进展上彼此坦诚相对。俱乐部正与尤文图斯谈判,毕岘的经纪人同样为此而忙碌。对毕岘而言,仍然可能和河北队签一份新合同。尽管千头万绪,在大多数日子里,续约仍是毕岘想做的事情。然而,这使得随后发生的事情更像是晴天霹雳,在五月发生的第二件事。
毕岘一家在一个沙漠胜地的户外尽情放松。清晨,刚从梦中醒来就接到金畅的电话让毕岘大吃一惊:“河北队证实,俱乐部官员已同多特蒙德俱乐部CEO瓦茨克进行会谈。会谈的结果是一份关于毕岘转会多特蒙德俱乐部的报价。报价取决于一些条件,随后多特蒙德与毕岘进行私人接触并达成协议。河北队证实,如果所有条件得以满足,俱乐部将接受报价。”
毕岘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为河北队效力十几年,对此吴曦教练不置一词,俱乐部的任何人不置一词。仅仅是那平淡、直白的通告:河北队把他卖了。毕岘非常生气,他不喜欢这条消息,他居然在世人之后得知这个消息,简直是奇耻大辱。金畅和毕岘谈到该说些什么以及该做些什么。当天晚些时候,金畅代表毕岘发表了一份声明:“毕岘非常失望和吃惊地得知这份声明,我们没有同多特蒙德俱乐部或其代表会晤的打算。”
整个赛季,毕岘一直无法确定和河北队已经主教练的关系。而今,第一次,毕岘和俱乐部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间荡然无存,毕岘为之心碎。在长时间地觉得为河北队而战是毕生所求之后,他现在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在远离河北奥体中心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足球生涯。
多特蒙德是一家不错的俱乐部,德甲也一直是中国球员留洋的优先选择,而且多特蒙德尤其善于培养年轻球员,也有过培养香川真司的先例,也许去那里踢球也是不错的选择。他们想要毕岘,毕岘深感荣幸,然而,在他心灵深处,一旦意识到自己可能离开河北奥体中心时,他只想加入这样一家俱乐部:真正的强大、成功、顶级,处于世界最高水平。从足球的角度来看,只有一种选择。当尤文俱乐部CEO阿里瓦贝内透露出对毕岘的兴趣时,更觉得如此,必须是尤文图斯。
然而,这并非仅仅是因为足球。还有诸多其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对于毕岘、冬蕾和孩子们来说,这件生活中的事情如此重大,以至于最初毕岘觉得无从考虑。对于拥有自己事业的冬蕾而言,第一次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也感觉到力不从心。对于孩子们,这意味着所熟悉的一切将彻底改变。对于毕岘一家来讲,这意味着一种新的语言,一种新的文化,一种新的生活。冬蕾和毕岘商量着,跟所有朋友商量着。但是总不能一直商量而不做出决定。有一点毕岘是肯定的:没有家人相伴,他哪儿也不去。
几天后,毕岘还要飞往日本参加几个月前就安排好的一项巡回促销活动。毕岘决定,在没有下定决心之前不到世界的另一边踢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