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省城之前，连周市都没出过，说出来，怕你笑话我，我见过最高的山是咱市里人民公园的假山……”
祁晨抹了下脸颊上的泪水，笑着给赵雍比划，“有这么高吧？应该20米？也可能稍微再高一点。”
“嗯，差不多这个高度。”
“第一次是我六岁的时候我爸带我去的，当时就觉得好高啊，我缠着我爸在那儿玩了好久，当时还有四五个小朋友一块……大家都玩的很开心……”
“嗯，我第一次也差不多。”
祁晨撇撇嘴，不太相信，虽然赵雍家里只是县城中普通工薪家庭，但他有个厉害的小叔，不到十五岁就敢一个人跑到闽省去打羽毛球。
“后来，家里饭馆的生意不太好，我爸去外地打工，一年还不一定回来一趟，再后来我爸身体出了点问题，我就只能在书上和画上看山了……那时候我画了好多山……”
“嗯，我见你画的人物居多。”
“那是初中以后了，静物画、肖像画……我那时候想着我是从乡下来的，万一县城里好学生太多，我跟不上，就好好练画画，然后想着以后考艺术特长生……这样竞争小一些……”
“呵呵，你还有这么没自信的时候啊？对了，你画过我吗？”
祁晨抿着嘴，犹豫了几秒，“没有，我画你干嘛~，还有，我画画那可是要收费的！”
“多少钱一幅？我先预定个一百幅！”
“你……知道你钱多！”
祁晨想起什么，羞气的跺脚，“你又打岔！”
“嗯，你继续说，你今天作的散文有点散，我现在还没搞清楚你想表达什么……”
“那还不是怪你！……我说到哪儿了？”
“山……你画了很多山。”
“嗯，那时候我就想以后我一定要看很多很多山。”
“会的。”
“你别插嘴！”祁晨空着的手掌举过来要堵赵雍的嘴，快到边上又觉得太冒昧，赶紧收回。
“我要说的其实不是山……我一直以为我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我上学前班的时候其实也挺淘气的，跟那些到处跑的小男生差不多，后来我妈给我看了她干活手上受的伤，我很害怕，也稍微知道点生活的辛苦，之后就安分了。”
“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到初中一直都是班级第一……我上的镇一小，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所以我也算是年级第一。”
“嗯，很厉害。”
“那是~，后来老师推荐我到县二中，说二中的师资力量更好，初一年级六个班，第一学期的时候我考了班上第三，全校第11，连前十都没进，我当时直接就哭了……那时候好糗……我同桌还以为我考的太好高兴哭了呢！”
“嗯，后来，是不是就开始头悬梁、锥刺股，发奋狂追？”
“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我确实勤奋了很多，课间能不出教室就不出教室，连早中晚饭时间我都要带着小抄随时学习，晚自习我也是最晚走的，我还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了个手电，晚上在寝室蒙在被子里偷偷学……”
“你真阴险~”
“你才阴险嘞！我那是勤奋好不？”
“所以勤奋成牙签了？就这，你还能长这么高，简直是老天爷瞎了眼？”
“那是我基因好~，我爸我妈都很高啊！”
“对了，初中你就这么熬，眼睛居然没近视？”
“也不是啦~，有一点吧，有一段时间眼很酸，像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很难受，看不清黑板，我很害怕，不敢跟我妈说，偷偷问了老师，老师给我提了很多建议，让我自己多注意，大概个半月吧，就好了……”
“嗯，运气不错。”
“哼~，那还是我基因好~”
“是是是，老……晨晨说得对！”
“你才老呢！”
赵雍摸摸鼻子，“是是是”应和惯了，差点脱口而出，不然今晚这手肯定牵不成了。
“好像又跑偏了~”
祁晨吐了吐舌头，挠挠额头自行回忆，初中有苦有乐，学习是她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到了初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考了年级第一，好多同学都觉得我运气好，因为之前的年级第一……一个小男生……考试那几天感冒了……哼~，我感冒的时候也没耽误考试啊，反正后来一直到初三我都是年级第一。”
“然后，你就考上实验高中……”
“嗯，其实不是考上的，因为中招成绩很好，考了全县第二，好几个高中的老师都找上我，然后……咱李校长直接来东郭镇找上我妈，之后就定了去了实验高中。”
“面子可真大啊！我刚上高一时，在校园碰到李校长，给他打招呼，他居然无视我！”
“咯咯~，活该！大！学！渣！”
“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一切，为了一切学生。李校长明显没有认真执行校训。”
祁晨白了赵雍一眼，“懒得和你掰扯~”
没等祁晨继续回忆往日荣誉，赵雍直接帮忙补充，“上了高一，你摸底考试考了全校第二，又又输给了一个小男生，于是引以为耻，再度头悬梁、锥刺股，发奋狂追！然后……这回，期中考试就夺回了第一，而后一路保持，直到今天！”
祁晨看着赵雍抬起手臂，一副豪迈的模样，连忙压下他的手臂，阻止他继续耍宝。
“接下来是高二，文理分班，你会进入文一班，然后成为高二文科班的全年级第一，到了高三你依旧是第一，然后……”
赵雍摸摸鼻子，前世祁晨高考失利，没能考上向往的燕京大学，放弃复读，去了魔都。
“哼哼，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能未卜先知啊！”
“板上钉钉的事儿，但凡有点推理能力都能判断出来，除非你不想考交白卷！”
“我哪有那么厉害~，学校里厉害的同学很多的！”
赵雍撇撇嘴，祁晨这表情挺像海贼王里的乔巴，你再怎么夸我我都不会高兴的！
说完荣耀，接下来该转折了。
赵雍静静的盯着祁晨的侧脸。
祁晨被盯的有点不好意思，拿手掌挡住赵雍的目光，“你好好看路~”
“你就是我的路！”
“你……你这些话哪里学来的……要是放在学习上也就不用我操心了……”
“自学成才，谁让我这么聪明呢！”
“哼~”祁晨望着远处，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我很厉害的，学习对我来说很简单……当然我也看过奥数，那个层次我达不到，咱学校还有个立志考国外大学的，学校都没来过几次，天天在家里自习英语，他是真的好厉害……”
“各有各的缘法，条件不同，选择和路线也不同。”
“嗯，今天从山上下来，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去海洋馆的时候都失魂落魄的，觉得自己好像掉到了海底，喘不过来气儿，怎么挣扎都游不上去，甚至都看不到光亮……”
“挺正常的，看到让人震撼的东西，感受都差不多。”
“不一样的……赵雍，我忽然发现原来我一点都不厉害！晚上你打比赛的时候，一开始我看到对手杀球那么凶，我还以为你会输，王晓雅笑话我搞错了担心对象……结果没一会儿你就给对手剃了光头。那可是职业选手，比鲁雄要厉害很多……直到你轻松的2:0打败对手，两局只让对手得了一分，我才意识到，赵雍，你真的……真的很厉害！”
“嗯，我确实厉害。这点不用怀疑，毕竟我以后可是要当世界冠军的男人！”
赵雍半调笑半认真，夜色和灯光闪烁下，祁晨的面容却越发凝重。
“你那么厉害……可是我呢？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意，可我又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呢？你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然后很快发现我也不过是普普通通……”
赵雍忽然愣住，祁晨绕的有点远，其实他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
有什么能让一个自信了将近十年的女孩忽然变得脆弱敏感患得患失？
如果只是学习被别人超过了，努力追赶就是了，毕竟这样的经历不止一回！
可如果是有一天喜欢的人不再喜欢她了呢？
毕竟这种事儿不是她能控制的，甚至她也没法保证自己再次变得优秀后，那个喜欢过她的人还能重新继续喜欢她！
“我喜欢的不是你的成绩。”
赵雍扪心自问，其实他也说不好具体是什么，喜欢是一种朦胧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真要努力梳理，也能理出点头绪。
比如说他喜欢祁晨的颜值身材，毕竟几乎所有的爱情都是从见色起意开始的。
比如说他喜欢祁晨的倔强和坚韧，这样美好的品质放在男人女人身上都值得赞美。
比如说他喜欢祁晨的一颦一笑，开心或者高兴都能牵动他的心。
也或者换个角度，在他的人生中，有这么一个姑娘，他想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当然这个做不到，属于浪漫的幻想。那现实一些，他想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她住上大房子开上好车，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为财米油盐发愁。
其实前世他差不多做到了，虽然晚了好几年，有些遗憾永久留下，但谁的人生没有遗憾，他很知足。
至于那个他愿意付出一切的姑娘，确实值得他付出，他从这个姑娘那儿感受到了爱意、关怀、撒娇、顽强、交心……
学习很重要吗？不重要，但也重要，学习好能给她自信，能让她有更多的选择。
但人生可不只有学习。
赵雍抽回手，抹了把脸。
祁晨的小手感受到夜风的凉意，抿着嘴看向赵雍，想从他脸上检索出一丝的嫌弃或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