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并没有看见巴图,众人围着一个老者。
老者白发白须,有鼻子有眼,光着头,同样一身锦袍,坐在王座之上。王座背后是个黄金十字架,显得华丽,却不庄重。
赤发鬼歪着头,鄙夷的看着老者,问道:“你就是城主?”
老者说:“怎么,我不像城主么?”
赤发鬼说:“不像,因为你的嘴巴不够大。”
唐麻子听了,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
老者说:“你发现这一点,也说明我与众不同。”
赤发鬼问:“那你怎么不戴王冠?”
老者说:“不必要,财可通神,我是无冕之王。”
赤发鬼点头说:“既然你承认自己是城主,那好吧,把数据交出来!”说着伸出手掌。
老者说:“你要钱没问题,无须劳师动众。开个价吧,一个亿,还是两个亿?”
赤发鬼“哼”一声说:“笑话,我全都要!”伸出的手掌抓成拳头。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欲望使人迷失。你这么贪心,我很喜欢。”说着摊开手掌,冒出一个光球,里面看起来是个账册。又说:“来吧,来拿吧。”
赤发鬼正要上前,旁边的人提醒道:“慢着,只怕有诈。”
赤发鬼一听,踌躇不前。
但凡脑袋没秀逗,就不应该轻易相信这老者,如此重要的数据怎能拱手相送?
老者对赤发鬼说:“怎么,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刚才不是豪情万丈吗?”
赤发鬼“哼”一声,提防着,缓步上前,突然出手抢过“账册”,跟着飞快退回来。
他兴奋不已,正要将“账册”纳入掌心。只见光球消失,“账册”化作金色的丝线,迅速蔓延开来,缠缠绕绕。
赤发鬼发觉上了当,扔下丝线,朝老者怒目而视。却见老者面目全非,只剩一张大嘴,狂笑不已,越笑越大,下巴都掉在王座下。
赤发鬼想要上前咬那老者,却挪不动腿,低头一看,丝线缠满了双腿,裹得好似蚕茧。用力挣脱,却坚韧无比。
唐麻子一看情势不对,扑棱翅膀想要逃跑,却发现窗户不见了,是黑色的墙面。
一个阴影在灯光下膨胀,是老者的嘴巴。灯光很快暗淡,嘴巴和墙面和地面融合,将所有的人一股脑儿吞下。
唐麻子听见老者刺耳的狂笑,眼前一团漆黑,只觉得头昏脑涨。忽然灯光明亮,笑声停止,他见室内只有老者一人,还是有鼻子有眼,其余的同伴皆消失不见。
他心念飞快,睁大眼睛对老者说:“这是二重魂界?”
老者说:“没错,我的世界我做主。”
唐麻子嗤之以鼻:“那又如何?我不贪心,我不爱财。”心想:“我得跳船,有什么好法子呢?”四下打量,都是墙面,没有出口。
自爆也没用,因为他以前在乐活城试过,真正的躯壳落在二重魂界之外,意识并没有脱离游戏。
老者说:“哼,心口不一,你不爱财来此作甚?我可是记得你的,唐麻子。”
唐麻子说:“我不是唐麻子。”
老者说:“你不是唐麻子是谁?”
唐麻子意识流动,化身大胖纸,笑道:“你看,我真的不是唐麻子。”
老者说:“管你是谁,这次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说完,站起身来,走下王座。
唐麻子看他靠近,说道:“且慢,且慢,有话好好说嘛。”
老者问:“还有什么好说的?”脚下可没停。
唐麻子一边后退,一边说:“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老者说:“不好。”
唐麻子哪管他,肚皮一收,朝老者一口火焰喷出。
老者的胡须被烧个精光,再看唐麻子,其手里多出一杆加特林。
唐麻子扣动扳机,“哒哒哒”,加特林将老者打得墨汁四溅,墨汁淌在地上。
唐麻子见老者化作一滩墨水,连自己的脚下也淌得墨黑,停火说:“嘿,出来呀,没这么不禁打吧?”
突然脚下一沉,似陷入了淤泥,难以自拔。他越挣扎,陷得越深。
黑污污的淤泥里冒出老者半截身子来,就在唐麻子的面前。
唐麻子抬起加特林,正想动武,却被老者的手抓住。
老者一抓加特林,那枪就如融化一般,化作墨汁,流淌进淤泥。
唐麻子手足无措,对老者说:“对不起,我,我投降还不行么?”
老者说:“很好,投降就好。”伸手按在唐麻子的胸口,接着手没入他的躯体。
一如在乐活城,老者本想获取唐麻子的数据,结果自己的数据像溃坝的水一般流失。
老者张开大嘴,挤掉眼睛和鼻子,哇哇叫嚷:“唐麻子!我的钱……你拿走……”
二重魂界如梦幻泡影般迅速瓦解,淤泥和老者皆消失不见。唐麻子站在楼板上,下半身裹着丝线,动弹不得。
他看众人同样被缠住腿脚,呆呆的站立,似乎尚未从二重魂界中清醒过来。
他大吼三声,惊醒众人。
坚大方看着唐麻子说:“麻子,刚才我好像落入了二重魂界。”
唐麻子说:“没错,是落入了二重魂界。”手上变出剪刀来,想将身上的丝线剪断。却发现这丝线坚韧无比,居然剪不断。
坚大方说:“奇怪,二重魂界莫名其妙就坍塌了。”
唐麻子说:“我得到了白胡子老头的数据。”使一招金蝉脱壳,变出分身,而后将意识移到分身里,这样就能活动了。
坚大方有样学样,也变出分身,舍了被缠住的躯壳。问唐麻子说:“你说的是真的?”
唐麻子说:“当然是真的。”
坚大方说:“你怎么得的数据?”
唐麻子心想:“总不能说是自己投降,然后那老头接受我投降,给些赏钱吧?”说道:“是我把那老头打趴下,他向我投降,然后,我就拿走了他的数据。”
坚大方说:“啊,这么简单?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道具呀?”心想:“他跟竹根熟,定是有道具傍身。”
唐麻子说:“没有呀,也不知道这数据是真是假?”
赤发鬼走过来,抓住一把唐麻子的脑门拎起来,说道:“你刚才说什么数据?”
唐麻子看他凶神恶煞的,獠牙尖尖,生怕他为了数据咬自己。赶紧说:“我是说巴图肯定会拿到数据,城主就在一层。”
赤发鬼“哼”一声,将唐麻子放下来。走到墙边上,一拳将墙面打出一个窟窿,化身大蝙蝠飞了下去。其余的手下也纷纷化身鸟类,飞下楼去。
只剩唐麻子和坚大方留在原地。
唐麻子对坚大方说:“我们还是撤吧,赶明儿将数据交给巴图。”
坚大方说:“也罢,这帮人太乱来了。”
双双自爆,离开魂界。
出了魂界,唐麻子看贺兰巧心还戴着意识操控仪。他起身,看贺兰巧心的电脑里,抹一手正在跟一群“墨人”搏斗,很是无聊。
他看着贺兰巧心红扑扑的脸,咽了咽口水,心里砰砰直跳。走过去,弯下来腰靠近贺兰巧心的脸,闻到淡淡的花香。
最终没有亲她的脸,直起腰来,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过了两天,数据已经交给巴图,唐麻子在酒店里画画。
“笃笃”,敲门声响起。
唐麻子打开门,门外站着坚大方。
唐麻子说:“进来吧。”
坚大方走进房间,四处打量一下,对唐麻子说:“你一直住这里呀,是不是太简朴了?”
唐麻子说:“简朴点好,画画可以心无旁骛。”
坚大方走到他的画前面,是水彩。画面上有一女子,用墨色描出轮廓线条。粗眉毛、突兀的鼻孔,俨然是抹一手在贪墨城中的形象,只不过是短发。背景又大为不同,最底下是水蓝色,其上铺陈几处红色,红色之上又点缀翠色,接色淡抹,风格抽象。
唐麻子从旁说:“怎么样?”
坚大方说:“古里古怪,看不懂。”
唐麻子说:“这背景是点翠山的色彩,这人物嘛,就是巧心了。”
坚大方笑着说:“你没事画巧心干什么?”
唐麻子说:“我想把这幅画送给巧心。”
坚大方说:“这礼物你也拿得出手?”
唐麻子说:“一番心意嘛,不在于价值,送别的我看她也不会要,你知道她拒绝我了。”
坚大方说:“我觉得不应该把巧心画在上面。”
唐麻子问:“为什么?”
坚大方说:“目的性太强了。你喜欢巧心,但巧心还不能接受你,所以你与她交往最好不要表露目的,使她产生拒绝。就像当初我拉你投资,第一次你是拒绝的,为什么?你觉得我目的性太强了,怕我不怀好意。当你知道我是大胖纸,也知道巧心的来历,有了感情的寄托,你这才放下防备。”
唐麻子说:“有道理,那我还是什么都不要送了。但这样,又怎么跟她培养感情呢?”
坚大方说:“你需要一个电灯泡。电灯泡的作用就是发光发热,活跃气氛,还能消除言语上不愉快。”
唐麻子看着他说:“我觉得你就是这个电灯泡最佳人选。”
坚大方说:“不,不,我不够活跃,不擅长插科打诨。”
唐麻子挠腮说:“那谁合适?”
坚大方笑道:“你自己慢慢找吧。”
唐麻子说:“好吧,你说说今天找我的目的。”
坚大方说:“你看咱们公司的飞车销量又增加了,年终分红也有你一份。”
唐麻子笑着说:“哦,你是来给我送钱的呀。”
坚大方说:“不错。你看投资是有回报的,你有没有兴趣增加投资呀?”
唐麻子心想:“看我在贪墨城立了头功,所以来要钱了。”说道:“这,以后再说吧。”
坚大方说:“你留那么多钱在手上也没用,还不如拿来投资呢。”
唐麻子说:“这钱不是还没到手么?”
坚大方说:“我知道,提前跟你说一下。对了,中午我请了巧心吃饭,你有没有空呀?”
唐麻子说:“有,有。”
坚大方说:“那就一起去吧。”
唐麻子说:“好。”
坚大方说:“你的胡子要不要刮一下,再换身衣服?”
唐麻子说:“不必了,巧心并不喜欢原来的我。”
坚大方点了点头,心想:“谁知道呢?她也未必喜欢你现在的风格,但改变自己也算难能可贵。”
唐麻子跟坚大方来到一座湖心小岛,在凉亭中摆着酒菜,其中有一道蒸螃蟹,都用炉子暖着。
凉亭在高处,亭外花花草草,远处湖光潋滟,再远处是淡抹的青山,接着碧色的天空。微风吹拂,令人神清气爽。
唐麻子对坚大方说:“阿大,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坚大方说:“知道你们俩喜欢画画,这地方足够开阔吧,美景尽收眼底。我可是煞费苦心,投资的事你怎么着也要表示表示,对吧?”
唐麻子笑道:“不急嘛,吃过饭再说。巧心呢,怎么还不见人?”
坚大方指着空中说:“啰,来了。”
唐麻子望过去,果然有一架飞车。
贺兰巧心从飞车上下来,系了碎花头巾,一袭红裙。走到凉亭中,对二人说:“嘿,你们俩真是风雅,选了这个地方。”
唐麻子起身招呼:“巧心,快坐,快坐。”
坚大方打量她说:“怎么不见你骑摩托过来呢?”
贺兰巧心说:“若是为了采风,别说骑摩托,我会划船过来。”说着坐了下来。
唐麻子说:“你们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么?”
贺兰巧心说:“是知道,但在这里用餐还是头一遭。”又看着螃蟹说:“还有螃蟹,阿大,这顿饭你花了不少心思吧?”
坚大方说:“花点心思没什么,对得起这份光阴才好。”
贺兰巧心说:“那行,为了这大好光阴,咱们喝上一杯。”
唐麻子听了,赶紧拿起酒壶,给每人斟上一杯酒。
干了一杯酒,坚大方劝菜说:“来来来,先尝尝这道清蒸鳜鱼。”
吃了菜,贺兰巧心拿一只螃蟹,慢慢剥着吃。一边问唐麻子说:“阿糕,咱们说点俗事好么?”
唐麻子心想:“俗事?这里虽然清雅,但我只是个俗人,肚里可没有诗酒。”说道:“俗点好,俗点好。”
贺兰巧心说:“我说的是魂界的事。”
坚大方一听,说道:“确实够俗的。”心想:“魂界中不就是钱么?”
唐麻子说:“魂界怎么啦?”
贺兰巧心对唐麻子说:“我很好奇,就是你怎么老是立头功呢?”
唐麻子笑道:“这事呀,纯属运气。”
贺兰巧心说:“不对,你肯定有什么秘诀。如今你在魂界中可是出了名,无人不知。”
唐麻子没觉得高兴,因为心思不在那上面,而在眼前人。说道:“我哪有什么秘诀呀?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以后不想玩魂界了。”
坚大方说:“是么?那也好,省得你抢我的风头。”
唐麻子摇头而笑。
贺兰巧心说:“魂界确实有不好的地方,容易招惹麻烦。这次肯定会有人因为牵涉何汝文的黑金而落马。”
坚大方说:“你又听到什么消息了?”
贺兰巧心说:“没有,猜的。”又对唐麻子说:“阿糕,你最近一直在画画么?”
唐麻子说:“是呀。”
贺兰巧心说:“什么时候拿给我瞧瞧,看有没有变化,说不定能给我提供一些灵感。”
唐麻子说:“好呀,你不要高看了,估计也没什么灵感。”
贺兰巧心说:“你看这风景,说说灵感是什么?”
唐麻子看向湖水、远山,说道:“灵感是空的,就像这风,你看不见,却又吹皱湖水,撩拨衣襟,吹青了山,吹散了云,碧空澄净。”
坚大方听了,心想:“说的啥,怎么听不懂呢?”
贺兰巧心说:“你说的一种意境,有诗意,能催生情愫,无形却能感知,难言其妙。”
唐麻子点头说:“是这样吧。你说的难言其妙最有道理,毕竟灵感是形而上的东西,具象的描述反而局限了它。”
贺兰巧心说:“我说灵感似酒,能刺激你的大脑。你不用在意它的颜色,盛酒的容器,只会在意它是浓烈,还是淡薄。”
坚大方说:“唐先生刚才说灵感是无形的,巧心你却说灵感像酒,这很具象呀。”
贺兰巧心说:“那你是喜欢具象的酒,还是无形的风?”
坚大方对贺兰巧心说:“我都喜欢,但这不是喜欢喜欢的问题,我知道唐先生的画是有形的,而你的画更抽象。”
贺兰巧心说:“所以你认为画抽象画的人,感觉是无形的,画写意画则相反?”
坚大方说:“我不懂美术,当然不知道你们的心理。”
贺兰巧心说:“写意画是有形之上追求精神,也就是形之神,精神境界是虚无的,非具象的。所以阿糕捕捉到风,而弱化眼前的山水。抽象画看起来脱离现实,反而在找寻其根,总想有所依托,无根的灵魂是散碎的,必须加以限制。所以我将其描述成酒,容易解释。”
坚大方摇手说:“算了,算了,别聊这个了,没意思。”
唐麻子笑着说:“那咱们还是吃菜吧,吃菜有意思。”
坚大方揭开炉子说:“我这还准备了三只羊腿,唐先生,你是先吃羊腿呢,还是螃蟹?”
唐麻子说:“先吃螃蟹吧。”
坚大方说:“为什么?”
唐麻子说:“挨了巧心两顿揍,告诉我一个道理,凡事得慢慢来,羊腿这种大招应该放在最后面,免得吃不消。”
三人哈哈大笑。
喝酒吃菜,忘了时间,也忘了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