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铁箫和安知鱼面对面的坐着,桌上摆着两杯茶。
这是安知鱼的老宅,客厅里边,别无他人。
贺兰铁箫说:“你在利用我?”他穿着安知鱼给的礼服回家,干洗一下,准备还给她。谁知发现一个秘密,就是礼服的纽扣上安有微型摄像头和窃听器。
安知鱼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国安局的。我的确利用了你,我对此感到抱歉。”
贺兰铁箫说:“国安局,有什么证明?”
安知鱼说:“即便我给你看证件,你能认得么?”
贺兰铁箫不动声色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认得?”
安知鱼那右手食指放在左手戒指上一寸远的地方。
那戒指似乎有什么名堂,定是在扫描指纹。不一会儿,戒指投影出一张证件。
贺兰铁箫看过她的证件,说道:“安娜,这才是你的真名?”
安娜优雅的笑着说:“不错。对不起,我只是在执行任务。”
贺兰铁箫问:“什么任务,是监视莫如画,还是池田善信?”
安娜反而问他:“你觉得呢?”
贺兰铁箫稍加思索说:“你们怀疑莫如画想通过池田善信获取技术情报?还有文曜,他也是东太的。”
安娜点了点头:“分析得不错。莫如画对你似乎没什么防备,你可以继续接近她,就像一个追求者。”
贺兰铁箫摇了摇头:“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告辞。”说罢,起身来。
安娜看他要走,说道:“你想不想知道当年你父亲是怎么遇难的?”
贺兰铁箫停下脚步,嗤之以鼻:“哼,又来这套。”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诱饵,就像莫如画之于他。想知道父亲的死因,还有其他门径。
未出小巷,一个人挡在他前面,檐帽遮脸。从身形来看,不知是谁。
那人将檐帽取下来,却是江琥。
贺兰铁箫说:“是你?”
江琥说:“你言而无信,又来找安知鱼。”
贺兰铁箫不禁嗤笑:“安知鱼?”摇了摇头又说:“你知道吗,你就像条可怜虫。”
“抢我妹子,还耻笑我!”江琥心想,怒而挥拳击在贺兰铁箫鼻子上。
贺兰铁箫连连后退,剧痛之下眼冒金星,拿手一摸,鼻血都流出来了。他咬着牙,侧身握起双拳,迎击江琥。他的招数分明是长拳,却又有警用的擒拿格斗技。
江琥被贺兰铁箫抓住手腕,一拖,接着脚下被其绊住,一跤摔倒在地。
江琥忙翻身站起来,一边躲闪,一边出手。这巷子虽然不比马路宽敞,但足够他腾挪。
“噼啪”,贺兰铁箫技高一筹,又将江琥击倒在地。他稍一抬头,瞥见老宅二楼,一人正靠在窗边喝茶。正是安娜,那模样儿似乎在看猴戏。
江琥爬起来,瞪着贺兰铁箫,眼睛里冒火。“呀”,叫一声,又挥拳而上。哪知贺兰铁箫拔腿便跑,冲出小巷。江琥追他不上,停下脚步。回到巷子里,靠着墙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隔天,公安局里,听见敲门声,侯典说:“进来。”
一个警员进来报告:“局长,有人找你。”
侯典一看,是贺兰铁箫,鼻子红肿,笑着说:“铁箫,快进来。”
贺兰铁箫是提前给他打过电话的,方便接待。
警员让贺兰铁箫进去,然后将门合上,只留他们俩在房间。
侯典问:“你鼻子怎么了?”
贺兰铁箫自己都觉得好笑,扯谎说:“夜里不小心撞门上了。”
侯典起身倒水,说:“你今天不是来找我请客吃饭的吧,嗯?快请坐。”
贺兰铁箫坐在椅子上,说:“我还以为侯叔叔忘了这回事。”
侯典将一杯白开水放在贺兰铁箫桌前,说:“我实在是公务繁忙,这样吧,晚餐你就在局里吃,算我请客。”
贺兰铁箫本不是来找他算账的,听了这话可笑不得:“侯叔叔,天下还有比你更赖皮的人吗?”
侯典说:“这怎么能叫赖皮呢?局里的饭菜也是收钱的,要不我再给你加份冰淇淋。”
贺兰铁箫说:“我不是来找你请客吃饭的。”
侯典也坐下,问道:“那是为什么?”
贺兰铁箫说:“为了先父的事。这么多年过去,有没有更多的信息,对于在哈米尔克所发生的事情。”
侯典心潮起伏,看着贺兰铁箫说:“铁箫,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放下才是最好的解脱。”
贺兰殊策曾经是侯典的上司,对他也多有提携,过去的事情确实令人伤怀。
贺兰铁箫说:“您是警察,能放下手里的案件么?”
侯典指着桌上的卷宗说:“这不同的。像这些案件摆在这里,只要有线索就能破案。我所掌握的资源足够用来解决问题,即使解决不了,还有上级。而你父亲的事我所掌握的信息是有限的,以前也跟你说过。”
贺兰铁箫说:“那么,国安局是否有你所未曾掌握的信息?”
侯典好奇:“你怎么会这么问?国安局属于情报机构,这与我们的分工不同。就当时的情况而言,哈米尔克国内病毒成灾,即便是情报人员也不敢驻留,他们能掌握多少信息呢?有些事情或许永远找不到答案。”
贺兰铁箫说:“既然这样,那行。侯叔叔,打搅了。饭我就不吃了,告辞。”
侯典说:“诶,等一下,等一下。”
贺兰铁箫问:“您还有事?”
侯典说:“是有事想请你帮忙,还是上次的案子。”
贺兰铁箫问:“上次的劫案?”
侯典先解释一番。
上次的珠宝劫案,警察从城外垃圾处理厂着手调查。等嫌犯从垃圾车中翻出赃物,将其带离工厂,恰好人赃俱获。令人惊讶的是,此人正是在巷子口被机器人撞倒的那个环卫工人。经过审问,得知还有分赃者。于是设下圈套,在两人接头时将其拿下。
那分赃者名叫姚端,已对策划劫案供认不讳。此人乃哈米尔克丰沮人,丰沮本是自治邦,现如今被哈米尔克中央政府直接管辖。因断了生计,所以铤而走险,来邻国作案。
侯典说:“姚端虽然认了罪,但此案显然还有同谋,只是他不愿意招供。你想,一共有五个机器人作案,只姚端一人怎么能控制这么多机器人呢?除非他身后有个更大的组织。”
贺兰铁箫想想也是,问道:“那我能帮上什么忙?”
侯典说:“你不是会意识操控么,能同时操控几个机器人?”
贺兰铁箫在公司里维修的都是自动控制或由中枢系统控制的战斗机器人,在没有权限的情况下,都无法对其作出指令。只有军方时常来公司,对修理完毕的机器人进行检测。
他回答说:“我没操控过真实的机器人,除了维修机械。”游戏中他倒是操控过虚拟机器人,但与现实有差别。
侯典说:“我的意思是那五个机器人并非同时抢劫,而是在十分钟之内,先后行动。这就给了案犯可操控的时间,如果一个人能同时操控五个机器人,那么姚端一个人犯案也就成立。但事实上,我们让他演示,他却办不到。所以我想请你来试一试,这样可以大抵确认案犯的人数。”
贺兰铁箫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尝试,说道:“我可以试一试,如果不行,那就请师父来。”
侯典知道贺兰铁箫的师父是沈平。他带着贺兰铁箫来到警察训练的靶场,早有五个警用机器人站在旁边。
这警用机器人六条腿,背上扛着枪支。就行动而言比中庸公司两条腿的机器人要快,但又比不过汽车。平时只作警戒、守卫之用。
侯典对贺兰铁箫说:“这些机器人都换上了意识控制器。前面有靶子,你操控它们打靶,看十分钟之内能控制几个。”
贺兰铁箫看前边的五个靶子,并非实体靶,而是影像。影像中会随机出现罪犯,然后要用机器人携带的枪支模拟射击。他在游戏中也玩过六条腿的机器人,怎么操控脑袋里已有印象。
戴上意识操控仪,贺兰铁箫才发觉不同寻常,因为感官上出现五个视野。他意识流动,五个机器人却同时做出一样的动作。想让它们瞄准不同的靶子非得专注于一个来操控,等摆好五个机器人的位置,已花了三分钟。
开始打靶,这下眼花缭乱,打了这个,漏了那个。他赶紧取下意识操控仪,揉了揉太阳穴说:“五个机器人太多了,弄得我头痛。”
侯典说:“这个意识操控仪是可以调节的,不妨减少几个机器人。”
贺兰铁箫重新戴上操控仪,果然有调节的指示。他去掉三个机器人,试着只同时控制操控两个。
这回好多了,一心二用,意识在两个机器人之间来回操控。五分钟之后,打靶结束,成绩还不错。
接着操控三个机器人,这回就难了,应接不暇,成绩一塌糊涂。
贺兰铁箫取下操控仪,就此作罢,对侯典说:“侯叔叔,你看怎么样?”
侯典说:“你第一次打靶,成绩就胜过我们局里所有的人。”
贺兰铁箫瞠目说:“不是吧。”
侯典说:“我们局里只有一个人会意识操控,其他人只能手动。而且那个会意识操控的人成绩也不如你。”
意识操控当然比手动操控更加灵活精准,省了大脑到手这一环节。且机器人的感官比人类强大得多,计算力、分析力也更强,能轻松识别目标,并精准定位。
至于为什么警局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意识操控,是因为这种非人形机器人有六条腿,没有脑袋和脖子。首先你的潜意识就要构建出这样空间结构,并等同于自己的身体,然后才能如臂使指。否则不必说打靶,就是抬腿走路也会磕磕绊绊。
贺兰铁箫说:“但这不同于劫案中的人形机器人。”
侯典说:“你说的没错,条件有限,我们只能用警用机器人代替。不过这也说明,在短时间内,一个人是可以同时操控多个机器人的。”
警方可以从中庸公司获得人形机器人,但没有类似于角斗士三型的控制器。因为人形机器人除了看上去比较友善,作为家庭和服务类行业使用之外,已基本被淘汰。人工智能越发达,人类对机器人的控制越没有必要。
侯典带着贺兰铁箫离开靶场。
贺兰铁箫向他告辞。
侯典问:“你真不在我这吃饭?”
贺兰铁箫摇头说:“叔叔您太没诚意了。”
侯典伸出一个指头来晃了晃,说:“行,今天我请你到外边吃。”
贺兰铁箫说:“师父不在,下次吧。”
侯典说:“我的意思是这次我们一起吃,下次我再单独请他,这样就不那么费事了。”
贺兰铁箫点头说:“也好。”
两人在外边找了个馆子,点了一份烤羊排,一尾鲫鱼,并两个素菜。
贺兰铁箫也不客气,拿起羊排就啃。
侯典看他吃得香,笑着说:“好吃么?”
贺兰铁箫嘴上不停,点头挤出两个字:“好吃!”
侯典吃了几口鲫鱼,对贺兰铁箫说:“你师父最近忙什么?”
贺兰铁箫吞下羊肉,说道:“还不是忙着搞维修理。诶,他最近迷上了围棋,有空就拉着我下。我又下不赢,太费神了。”
沈平年纪比贺兰铁箫大很多,算是爷爷辈。虽与贺兰铁箫以师徒相称,但他平易近人,时常开玩笑。或许是工作太枯燥,所以得找些乐子。
侯典说:“你师父很有经验,他有没有提起过以前的事?”
贺兰铁箫说:“提起过呀,他曾经是高级工程师,后来出了岔子被公司辞退了。”
侯典笑道:“这么简单?他没说是哪个公司的高级工程师,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贺兰铁箫觉得他话里有话,说:“我问过,但师父是个要面子的人,老是开个玩笑搪塞过去。”
贺兰铁箫回忆起跟师父的对话。
他问沈平:“师父,你以前是哪个公司的?”
沈平说:“我以前的公司叫天庭。”
他说:“哇,好大的名头,我怎么没听说过?”
沈平掐着小拇指说:“你不过是小小的维修工,哪有通天晓地的本事?”
他问:“那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把您给辞退了?”
沈平抬起巴掌作势欲打。
他赶紧缩头。
沈平一巴掌拍在腿上,说:“哎呀,你是不知道,当年我管着上万如你一般的瓜娃子,每天那是吃香的,喝辣的。咱公司的人事部经理是个美女,当真国色天香。有一天,我色心犯了,去偷看她洗澡,结果被她抓着了。这可不得了,人事部经理呀跟咱公司老板是相好。结果我就被辞退了,来到这小小的维修厂。”
他听着像大话,却又觉得好笑,所以也就没有刨根问底。
侯典停下筷子说:“你师父曾参与国防科技工业局的七号项目,五龙泽之战后受到调查,不久被解除职务。”
贺兰铁箫瞠目结舌,将啃了一半的羊排放在碗里,问道:“什么七号项目,为什么受到调查,侯叔叔您怎么会知道?”
侯典说:“七号项目是军方提出的AI战斗系统,由国防科技工业局负责牵头。项目汇集了全国许多科研人员和工程师,主要有两个团队,沈平所在的团队叫作‘无熵’,另一个团队则是东太。项目完成之后,军方进行考核。考核的方式就是网络兵棋推演,双方在虚拟场景对战。结果想必你也知道,是无熵获胜。但是实战的表现却迥异,无熵导致我军大败。战后调查原因,发现是无熵的人在兵推时入侵军方电脑修改了数据,导致无熵获胜。因此无熵的项目负责人以及重要成员获刑的获刑,被辞退的被辞退。沈平当时是项目的核心成员,虽未参与犯罪,但也受到牵连而被辞退。后来他入职郎中公司,一直到现在。我本来并不知道沈平的事,直到两个月前,某地发生了一起越狱案。有两名越狱者已经成功逃出国境,而那两人正是因为七号项目获刑,也曾经是沈平的同事。”
贺兰铁箫似乎嗅到了一股案卷的味道,说:“侯叔叔请我吃饭,原来是别有目的。”
侯典说:“这事眼下也用不着瞒你,我们监视沈平三个月,却没有什么发现,上头已经等不及了。我确实想从你这儿得到有用的消息,就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
贺兰铁箫似乎被人扇了一巴掌,再香的羊肉也吃不下去了。他正色说:“也就是说没有我师父涉案的证据。侯叔叔,调查案件是警方的事情。我不能给师父设套,希望你理解。”
侯典点了点头:“我理解。”又笑着说:“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也不希望你师父涉案。再说了,案子这么大,警方未必搂得住。”
贺兰铁箫说:“您就不怀疑我也涉案。”
侯典摇了摇头:“这次越狱策划周详,绝非临时起意。未免泄密,自然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别忘了,你父亲可是警察。”又劝他吃菜:“别客气呀,多吃点。”
说得也是,案犯再是心大,也不会找个与警方关系密切的人做帮手。
贺兰铁箫抓起羊排接着吃。
侯典看他脸色:“你不会怪我吧?”
贺兰铁箫笑道:“不会,怎么会呢?”
侯典说:“这事别跟你师父提。”
贺兰铁箫点了点头:“好。”
草草吃完饭,贺兰铁箫向侯典道谢,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