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给贺兰铁箫安排了一次会面。
贺兰铁箫坐在安娜的车里,问道:“奇怪,解密给我看资料就是了,还要和谁会面呢?”
安娜说:“资料未必是死的,它有可能是活的。”
贺兰铁箫说:“你的意思是说我要去会面的是当时灾难的见证者?”
安娜说:“他没见着灾难。”
贺兰铁箫说:“那他事后做过调查?”
安娜说:“别猜了,见了面就知道了。有没有人说过你自作聪明?”
贺兰铁箫挑眉说:“应该没有,因为我并不聪明。”
安娜哂笑说:“哼,言不由衷。”
驱车来到一栋灰白色的建筑前,该建筑只有一层,四周苍松掩映,道路直通门口。
下了车,两人走到门口。
贺兰铁箫看门边挂着一黑漆木牌,上面写着白色的字——不完全档案馆。心想:“档案不完全还挂出牌子来,是心太大还是缺心眼?”
安娜朝门口的对讲机说:“四哥,我们到了门口。”
没有回话。
“咔哒”,门锁开了。
安娜推开门,和贺兰铁箫一块儿进去。
进去是玄关,两人换了衣服和鞋子,吹去灰尘,然后才进入档案室。
档案室里有几个人,或坐或站。
看他俩来了,一人上前道:“安娜,这位就是贺兰铁箫?”
安娜说:“是的。”
那人伸出手来。
贺兰铁箫跟他握手,看着有些面熟:“你是……”
那人笑着自报姓名:“我是鲍青岩。”
贺兰铁箫恍然大悟:“哦,鲍处长。”
鲍青岩说:“叫我四哥就行了。”
贺兰铁箫说:“四哥好。”
鲍青岩说:“你想知道哈米尔克曾经爆发病毒的事?”
贺兰铁箫点头说:“我很想知道。”
鲍青岩说:“那好,我带你们去见博士。”说着前边带路。
贺兰铁箫心里犯嘀咕:“这到底是要跟谁见面呀?什么博士,不会是保罗先生吧?”
穿过档案室,有一张铁门。
鲍青岩对着门禁说:“了悟,请开门。”
“了悟”是安全系统,听到指令,核实声纹,说道:“是的,四哥。”
“咔哒”,铁门打开。
门内又是一个玄关,再次除尘后,了悟打开一道推拉门。
贺兰铁箫走进去一看,这里不是什么档案室,而是科研室。
里面放着各种仪器,有个白发科学家正在做研究,眼盯着显微镜。这显微镜一看就是分子级光学显微镜,只不知那镜头下面放着什么东西。
走进前去,贺兰铁箫心想:“这就是那个博士?”看他年纪怕已有花甲,将白发扎成马尾辫,倒也利索。
博士侧头瞧了他们一眼,又看向显微镜。
鲍青岩对博士拱手说:“老冯,您现在得不得闲呀?”
原来该博士姓冯,名叫冯守愚。
冯守愚没好气的说:“不得闲。”
鲍青岩笑了笑说:“那您忙。”说完,又对贺兰铁箫说:“你来,我给介绍病毒。”
贺兰铁箫觉得此人古怪,但没有得到引荐,也就不好打招呼。和安娜一起随鲍青岩来到一台电脑前面。
鲍青岩打开资料,显示出病毒的结构及其RNA,对贺兰铁箫说:“这就是在哈米尔克所爆发的病毒,被称作巴别•伯尔纳病毒。”
隔行如隔山,贺兰铁箫看这病毒像一根长着许多棘突的法棍面包,至于RNA就更难看懂了。
鲍青岩也没介绍病毒的结构,分析其特点,想来也不在行。又打开一个模拟病毒扩散的影像,对贺兰铁箫说:“你瞧,这病毒就是这么扩散的。”
贺兰铁箫听他说得含糊,看那影像,随着时间进度,不过三天,病毒就整个感染了哈米尔克的首都萨尔贡,又过十天就扩散至哈米尔克全境,可见巴别•伯尔纳病毒的传染性有多高。而且随着病毒的扩散,死亡人数不断增长。直到影像结束,死亡人数已超过三百万,真是触目惊心。
贺兰铁箫不由得心生恐惧,回头看向冯守愚,小声嘀咕道:“莫非冯博士在这里研究病毒?”
他哪知道冯守愚在这里研究什么?但若真是研究病毒,且不论是否为巴别•伯尔纳病毒,都足以让人害怕。
鲍青岩对贺兰铁箫说:“冯博士并没有在这里研究病毒,要知道研究病毒需要专门的实验室,而且安全等级是最高的,哪容我们这样随意进入?”
贺兰铁箫听了觉得有理,这才安心,问鲍青岩说:“四哥,这病毒怎么会传播这么快,而且如此致命?”
鲍青岩说:“因为该病毒可以通过空气、水和接触传播,再由感染者携带到其他地方。传染性有多强呢,我在这说话,十米开外的冯博士也会被传染。”
冯守愚年纪虽老,耳朵却尖得很,说道:“放屁!”
贺兰铁箫是听见冯守愚说话了。
鲍青岩却不理会,接着说:“首先,这个病毒入侵人的呼吸系统,引发咳嗽、呼吸困难等症状,继而会感染神经细胞,入侵大脑。如果只是感染肺部,通过体外辅助呼吸,还能救命。但入侵大脑之后,会导致人神经错乱,出现精神分裂的症状。通常在大脑受感染三天之内,人就会死亡。不过很多人等不到那么久,在缺少医疗的情况下因呼吸麻痹而死。”
贺兰铁箫说:“不知道我父亲当年是死于游击队的枪下,还是死于病毒?”
鲍青岩说:“我很抱歉,到目前为止我们尚无相关的信息。即便知道你父亲还有其他派驻哈米尔克的警察的埋骨之处,在没有获得许可的情况下,无法进行挖掘。”
贺兰铁箫之前已经听安娜说过,游击队处理尸体的方式就是焚烧,然后就地掩埋。他问鲍青岩:“不许挖掘是否意味着,那些病毒即便被埋了这么多年依然能够存活?”
鲍青岩说:“我想没错,这种病毒的生命力是很强的。”
“放屁,放屁!”冯守愚骂道。
贺兰铁箫瞧了冯守愚一眼,心想:“人家到底是博士,至于四哥嘛,也不知道其学问如何?”
鲍青岩仍不理会,说道:“虽然如此,也不是没有途径去获知当时的情况。因为眼下哈米尔克的总统就是原先游击队的首脑之一,有可能知道你父亲。当然了,我们国安局不是外事部门,不可能去向哈米尔克的总统询问此事。那么外事部门有没有询问,我也不清楚。既然没有告诉我们,就当没询问过吧。”
安娜说:“我估计不会有结果,在战场上,谁会关心对方是怎么死的?”又对贺兰铁箫说:“铁箫,对不起,我刚才的话说得直。”
贺兰铁箫不怪她,说道:“没关系。”原本就是这样,如果说得委婉一点,显得含糊,反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这事情对贺兰铁箫而言又含糊不得,越清楚越好。
贺兰铁箫对鲍青岩说:“哈米尔克为什么要开发这个病毒,又为什么要释放它?”他之前曾经听沈平说过,这种病毒被开发出来是为了进行基因研究,释放病毒竟是以哈米尔克国民作为试验品。
鲍青岩说:“开发这个病毒是为了引发基因突变,使人类得以进化。”
“放屁,放屁,臭不可闻!我实在受不了了!”冯守愚放下手中的活计,气鼓鼓快步走过来,指着鲍青岩的鼻子说:“你闭嘴,没有学问,乱说一通,误人子弟!”
鲍青岩耸肩摊手,微笑着说:“我本来没学问呀。要不,您来。”
冯守愚“哼”了一声,对贺兰铁箫说:“巴别•伯尔纳病毒是哈米尔克的巴别生物研究所开发的,我就是开发人员之一。”
贺兰铁箫瞠目结舌,没想到当年的病毒开发者会站在自己的面前。转念又想:“既然他没有在这里研究病毒,那么是在研究什么?”
冯守愚说:“该病毒确实极具传染性,但仅仅说话,是不可能传播到十米之外的。但如果是咳嗽的话,飞沫还是有可能达到十米远。再有,虽然该病毒在许多环境下可以存活,但不意味着它可以长期被埋在土里,却仍然具有感染性。事实上,在脱离寄主24小时之后,该病毒就不具备感染性了。最后,也是小鲍最大的误解。”
贺兰铁箫听他称呼鲍青岩小鲍,不禁有些好笑。
冯守愚说:“该病毒能够感染神经细胞,造成基因突变,并且通过逆转录将DNA融入人类生殖细胞的染色体内,然后又被遗传给后代。我要强调的是,研究巴别•伯尔纳病毒目的不是为了使人类进化,不过后果很可怕,就是使得该病毒偶发突变。起初,巴别实验室只是研究伯尔纳病毒使人精神分裂的原理。在无数次动物实验之后,我们发现该病毒能提高猩猩的智力,在基因突变之后,猩猩的大脑神经元增多了。此后的研究,有学者提出,该病毒或许也能使人类的大脑神经元增多,并提高智力。然而该病毒在试验的过程中发生了变异,长出棘突,可以感染人类的呼吸系统。哎,大错铸成,可悲,可悲。”
鲍青岩对冯守愚说:“使人类的神经元增多,而且可以遗传,难道不是为了进化么?”
冯守愚说:“科学实验是以结果为导向的,不能因为提出了一种假设,就成了科研的目的。别忘了,巴别•伯尔纳病毒对人类是致命的,这里存在着悖论。就好比蛇毒中的神经毒素是致命的,但实践证明它也可以被应用于神经生长因子。而巴别•伯尔纳病毒尚无实验证明可以使人类的神经元增多。”
他们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就是为什么要释放病毒。
贺兰铁箫问冯守愚:“那么释放病毒真的是将哈米尔克人当作试验品么?”
冯守愚摇头说:“我不知情。”
鲍青岩说:“老冯的确不知情,因为巴别生物研究所的病毒开发严重违反国际法,所以他早就被我们逮捕,送回国内。但是病毒样本并没有被全部销毁,与老冯共事的查尔斯博士就保留了一份。后来诺亚国的特工释放了巴别•伯尔纳病毒,导致灾难爆发。”
原来,合虚国入侵哈米尔克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巴别生物研究所参与该病毒开发的主要科研人员押回国内。所以后面病毒爆发,冯守愚也就不知情。
贺兰铁箫问:“那为什么查尔斯博士能够保留病毒样本呢,而且也没被逮捕?”
鲍青岩说:“因为他是诺亚国的科学家,参与到巴别•伯尔纳病毒的开发中。当时诺亚国既斡旋又威胁,所以我们没有逮捕他。”
冯守愚说:“这种事情你还好意思说,贵国真是欺软怕硬。”
鲍青岩说:“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是为了阻止病毒开发,而不是为了与诺亚国开战,所以能妥协就妥协。可惜,谁能料到诺亚国的特工会这么疯狂呢?”
冯守愚嗤之以鼻:“哼,说得好听,恬不知耻,你们真的是为了阻止病毒开发么?再者,我既然违法,何不审判我呢?”
鲍青岩拱手赔笑说:“是,是,是。是我们有求于您,那还不得好生相待呀?”
贺兰铁箫看他那伪善的笑容,心想:“这后面只怕另有蹊跷。估计将冯博士关在这里,也谈不上什么好生相待。”
冯守愚说:“算你们识相。这里环境很好,又没人打搅,我可以安心做研究。”
贺兰铁箫一听有些意外,心想:“没料到他居然是这种心思。”问冯守愚说:“冯博士,您在这研究什么?”
冯守愚说:“我在研……”
不等冯守愚回答,鲍青岩插嘴,对贺兰铁箫说:“这是机密,还是别问了。”
冯守愚烦鲍青岩多嘴,皱着眉头说:“你们要是没有别的事,赶紧走吧,别来烦我。”
鲍青岩赔笑说:“有事,我有事要找您,而且您一定会感兴趣。”
冯守愚斜眼看他:“到底什么事呀?”
鲍青岩说:“您刚才不是说,对于巴别•伯尔纳病毒使神经元增长尚无实验证明么?”
冯守愚说:“不错。”又睁大眼睛说:“莫非,莫非别人已经试验成功了?”
要知道当时参与巴别•伯尔纳病毒研究的人并非他一个,或许其他人已经试验成功了也未可知。
鲍青岩摇头说:“非也,我们找到一个曾经感染巴别•伯尔纳病毒的人,发现其神经细胞基因组中包含源自该病毒插入的DNA。而且其脑前额叶周边的神经元数量超出常值,虽然不知道这是否受到病毒的影响。但一个活着的感染者,本身就很值得研究。”
冯守愚果然有兴趣,对鲍青岩说:“这人在哪儿呢?”
鲍青岩说:“您别急,我这就叫人把她带进来。”说完,给外边的人打电话:“把她带到实验室来。”
不一会儿,两个特工带着一名女子进来。
贺兰铁箫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姚眺。脸上写着讶异,说道:“怎么会是她?”
安娜对贺兰铁箫解释说:“她被警方逮捕之后,因其案件涉及国安问题,所以警方将情况反馈给我们。而且她所具备的意识操控能力远胜常人,通过基因检测,才发现她曾经感染巴别•伯尔纳病毒。”
既然姚眺落到国安局手里,那么安娜知道她所犯的案情一点也不奇怪,当然也知道贺兰铁箫涉案。
贺兰铁箫心想:“今天她带我来此,原来并不只为了解开病毒爆发的原委。局里做事总是神神秘秘,让人感到后怕。”
姚眺走上前来,看着贺兰铁箫,竟笑着说:“铁箫,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贺兰铁箫说:“我也没想到。只不过你还笑得出来,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做噩梦?”
姚眺害他和坚白杀了不少狱警,有时候贺兰铁箫看自己的手即使干干净净,也似乎沾着血。
姚眺说:“不妨告诉你,我每晚都做梦,就是没做过噩梦。”
鲍青岩说:“行了,别斗嘴了。姚眺,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冯守愚博士,曾经参与过巴别•伯尔纳病毒的研发。”
姚眺打量冯守愚,脸色有晴转阴,看她这模样一点都不像晚上没做过噩梦的人。
冯守愚对鲍青岩说:“有没有把检测报告带来?”光看人自然是没用的,他这里也没有基因检测设备。
鲍青岩对一名特工说:“把资料给冯博士。”
特工拿出一个存储卡交给冯守愚。
冯守愚将存储卡放到电脑上过目,看过分析报告,他对鲍青岩说:“脑前额叶周边的神经元数量确实超出常值,但未有明显的变化,是否由病毒所引起还需更多的证据。令我惊讶的是神经细胞与病毒的融合度,给以后的研究带来了希望。总之,这是一个好的发现。”
姚眺听了,眼中露出仇恨,作势就要上前去揍冯守愚,却被特工拿住。她虽是练家子,但与特工相比还是逊色不少。对着冯守愚说:“呸,你这恶魔!你知道你杀了多少人么?我恨不得生生咬死你!”
贺兰铁箫未料到她会发这么大火。
冯守愚侧着脸,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鲍青岩对姚眺说:“冯博士虽然参与了巴别•伯尔纳病毒的研发,但他的目的是为了探究人类精神分裂的成因。当时哈米尔克病毒爆发,他也不在场。真正的凶手是诺亚国的特工和查尔斯博士。”
姚眺对鲍青岩说:“哼,你不必替他掩饰,刚才没听他说么,还有以后的研究。研究什么?研究病毒!”
鲍青岩说:“病毒本身是双刃剑,人类基因中被病毒DNA插入的比例高达8%。正因为这些病毒的存在,生物界才能进化出人类,或者说人类才得以进化。比如,怀孕的时候,病毒在子宫中帮助建立胚胎……”
姚眺打断鲍青岩的话:“收起你的屁话!”又指着冯守愚说:“当你家人被他所制造的病毒杀死的时候,你还会在这里道貌岸然的摇唇鼓舌么?”
贺兰铁箫心想:“原来她也有家人死于那场灾难。”
鲍青岩顿时哑了火,只说:“对不起。”
安娜对姚眺说:“放心,冯博士不会再从事病毒开发了。我们会保障你的安全,也会给你一个交代。”然后对特工说:“带她出去。”
姚眺“哼”了一声,任由特工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