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麻子不甘心,再次来到五柳塘,还是77号。
这次全然“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反正对方也不认识自己,上前敲了敲门。
门打开,还是那位中年男子。他打量一下唐麻子,很快记起来了,说道:“是你,你想干什么?”
唐麻子为免误会,被他当作疯子,满脸堆笑,说道:“先生,您别紧张,我只是来打听事情的。”
中年男子问道:“打听什么?”
唐麻子说:“请问附近有没有姓丰的?”
中年男子说:“我明白了,你姓丰是吧?”
唐麻子说:“不是,是。”刚摇头,又点头。摇头是否认自己是“疯子”,点头是自己的确姓丰。
中年男子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唐麻子说:“是,我姓丰,叫丰祉。”
中年男子笑道:“原来如此,是一场误会。”
唐麻子说:“那您知道此地有姓丰的?”
中年男子说:“知道,原来这家主人就姓丰。”
唐麻子睁大眼睛:“哦?”心想:“看来阿牛并没有搞错。”
中年男子接着说:“不过,他们早就搬走了。”
唐麻子问:“您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么?”
中年男子摇头说:“不知道,他们搬走已经有十多年了。你不提起,我都忘了。”
唐麻子说:“那您有他们的相片么?”
中年男子摇头说:“没有,这房子我是从网上买的。只知道主人家姓丰,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唐麻子说:“哦,麻烦你了。”
中年男子说:“小伙子,上次你叫我爸爸,难道你是寻亲的?”
唐麻子有些尴尬,说道:“是,可惜找不到。”
中年男子安慰说:“有志者事竟成,相信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爸爸。”
唐麻子点了点头,说:“谢谢,打搅您了,告辞。”
中年男子看着唐麻子的背影离去,又将门关上。
唐麻子在路上走着,孑然一身,竟有些迷茫。看着池塘里的浮萍,无所依附,心想:“该去哪呢?就算找到家人,也回不去十六年前。不对,如果能找到乌里昂人,一定有法子回到过去。”
他从疯人院逃出来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个乌里昂人,但凭他自己恐怕难以找到。又不能与外人道,免得被当成疯子,或者招惹是非。不想折腾,就想安定。
“叮铃铃”,电话响了。
唐麻子接通电话,听对方说:“喂,唐先生。”
唐麻子谨慎的问道:“是谁?”
对方说:“我是吴太白呀。”
唐麻子说:“哦,是吴师傅,有什么事么?”
吴太白说:“我新创作了一个蛋糕,想请您来品尝一下。”
唐麻子心想:“还来?”问道:“吴师傅,您不是开玩笑的吧?”
吴太白说:“当然不是开玩笑,上次多有得罪,就当是向你赔礼道歉。”
唐麻子说:“诶,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还把你鼻子打出血来了。”
吴太白笑道:“打得好。”
唐麻子听他说话很正常,也不能辜负他一番好意,说道:“行,我这就过来,路上得花点时间。”
吴太白说:“不急,慢慢来。”
唐麻子赶到太白蛋糕店,门上依旧挂着“暂停营业”。
他上前敲门。
吴太白开门相迎,笑着说:“唐先生,快请进!”
唐麻子说:“谢谢。”
进到店内,在餐桌旁坐下。
吴太白取出蛋糕,放在唐麻子面前。
唐麻子一看,这蛋糕整个是白色的,平平整整,全无特色。
他笑道:“吴师傅,这果然是太白蛋糕呀,嘿嘿。”
吴太白说:“我没这上面弄什么花色,虽外表简单,内里却七彩纷呈。”说完,用餐刀将蛋糕切下一块来。
唐麻子再看,果然七彩纷呈,除了表面的白色,内里分作红、黄、蓝、绿、青、靛、紫七层。
他对吴太白说:“吴师傅,这叫什么名堂?”
吴太白说:“香甜七味。唐先生不妨尝尝,每一层的味道都不同哦。”
唐麻子原本顾忌蛋糕里会突然钻出机器附首来,但现在已经将顾忌抛诸脑后,拿起勺子便舀着吃。
白色是泡沫巧克力,口感虽好,味道并不新奇。之后的每个色彩味道都不同,有的带着蜜香,有的带着花香,有的带着果香,有的带着奶香,还有的带着酒香;甜味或浓或淡,有醇甜、浓甜、脆甜、糯甜、酸甜、清爽的甜、回苦的甜。总之,尝过之后,令人口味一新。
唐麻子心情激动,对吴太白说:“吴师傅,教我!”
吴太白笑着说:“好呀。”
唐麻子花了好几天,跟随吴太白将这蛋糕的做法学会了,有心显摆,就联系贺兰巧心。
他打去电话:“喂,贺兰姑娘,我是唐麻子。”
贺兰巧心说:“唐先生,有什么事么?”
唐麻子笑着说:“我新学会做一种蛋糕,有没有兴趣尝一尝呀?”
贺兰巧心说:“哦?你倒是有心。”
唐麻子说:“要不我给你送过去?”
贺兰巧心说:“谢谢,但我不想劳烦你。”
唐麻子说:“不劳烦,不劳烦。”又听有人从旁说:“我想吃呀。”他听得出来,是米罗的声音。
唐麻子听见米罗的声音,笑道:“好的,我这就送过来。”
打了车,将蛋糕送到大鸣修理店。
唐麻子下车一看,店门前停着两台飞车,都使用喷气式发动机。车身上有编号的自然是贺兰巧心的赛车,另一辆红色的飞车则不知是谁的,上面有个方而无棱的标志,写着“无隅”二字。
走进店里,只见贺兰巧心和米罗都穿得干干净净,桌椅、餐具也摆好了。
唐麻子笑嘻嘻的上前打招呼:“嗨,贺兰姑娘,米先生。”
米罗说:“诶,唐先生,你说错了,我不姓米。”
唐麻子说:“对不起,米罗。”将蛋糕放在桌子上。
米罗赶紧打开,一看,有些木然,说道:“白巧克力蛋糕?”
贺兰巧心对唐麻子说:“劳你跑一趟,直接叫快递送来就是了。”
唐麻子说:“我是想听听你看法,哪能叫快递呢?”
米罗叹气说:“哎,我还以很特别。”
唐麻子说:“别看它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可是色彩纷呈。”
米罗说:“哦?上次是玫瑰馅,这次是什么呀?我能不能切开看看?”
唐麻子说:“请。”
米罗不客气了,用餐刀将蛋糕切开来,不禁“哇”一声,说道:“漂亮。”
贺兰巧心说:“也不知味道如何?”
唐麻子笑着说:“两位别客气,尽管品尝。”
米罗正要动勺子,一个人从里间走出来说:“且慢!”
唐麻子侧头看去,来者居然是之前在赛场见过的坚先生。
坚先生说:“什么好东西,我也来尝尝。”
唐麻子对坚先生说:“咦,坚先生,你怎么在这?”
坚先生笑着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唐麻子心想:“贺兰姑娘参赛是他们公司赞助的,他来这里也属正常。”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
坚先生说:“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你我有缘呀。”
唐麻子挠腮说:“是,是。”
米罗说:“别磨叽了,我先尝。”说着便吃起蛋糕来。
米罗尝了一口,“嗯”一声,似乎很美味。
坚先生自己动手,也切下一块蛋糕来。
只贺兰巧心不为所动。
米罗每尝一口,便“嗯”一声。坚先生品尝之后,也跟着“嗯”起来。
两人不停的“嗯”来“嗯”去,此起彼伏。
贺兰巧心看了,不禁吞了吞口水,问道:“有那么好吃么?”
坚先生说:“姐,的确很好吃,不信你尝尝。”
唐麻子心想:“他叫贺兰姑娘‘姐’,看来年纪比我小。咦,他怎么会叫贺兰巧心‘姐’呢?难道是亲戚?”
贺兰巧心看了唐麻子一眼,顾不得矜持,也切下蛋糕来吃。尝了几口,眼睛放光。
唐麻子默默的站在一旁,看他们把蛋糕瓜分干净。
贺兰巧心对米罗说:“哥,你怎么还吃?也不留点给唐先生。”
米罗说:“这是他自己做的蛋糕,想必都吃腻了。”又看向唐麻子说:“唐先生,是吧?”
唐麻子点头说:“是,是,你们吃,别客气。”
其实有人爱吃他的蛋糕,很令他高兴,毕竟是一种成就感。
吃完蛋糕,坚先生擦把嘴,对唐麻子说:“唐先生,上次跟你说的事情,有没有兴趣呀?”
上次,坚先生请他去公司看看,经过被他拒绝了。
一回生,二回熟。唐麻子看坚先生和贺兰巧心似乎交情不浅,也就放下戒心,说道:“行,唐某恭敬不如从命。”
贺兰巧心对坚先生说:“阿大,你找唐先生做什么?”
唐麻子一听,心想:“阿大?他们俩对话好像百里追风和大胖纸。”
坚先生说:“我请唐先生去我们公司参观。”
贺兰巧心说:“为什么?”
坚先生说:“唐先生是商人,也许愿意投资呢?”
贺兰巧心说:“哼,你都钻到钱眼里去了。”
坚先生反而笑道:“谢谢夸奖。作为商人,能钻进钱眼是一种能耐。”
米罗说:“你还别说,我最近囊中羞涩,阿大,你能借点钱给我花么?”
坚先生对贺兰巧心说:“姐,你说我是借还是不借?”
贺兰巧心一脸严肃的说:“不借。”
坚先生朝米罗摊开手,意思是:“这可怪不得我。”
米罗对贺兰巧心说:“巧心,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贺兰巧心说:“这个月的工资我已经预支给你了,结果三天就被你花个精光。所以,你得克制。”
米罗说:“你不明白,我的工资都还债了,所以没钱。”
贺兰巧心说:“哼,那也是你自己的错。”
坚先生对唐麻子说:“唐先生,咱们走吧。”
唐麻子点了点头。
走到店外,坚先生对红色的飞车说:“阿丫,打开车门。”
唐麻子一看,心想:“原来这车子是他的,不过这‘阿丫’的名字未免太卡哇伊了。”
红色的飞车用甜甜的女声回应说:“是的,先生。”然后打开车门。
坚先生对唐麻子说:“唐先生请。”
唐麻子坐进车里,接着坚先生也坐了进去。
飞车启动,腾空而起。
坚先生设定好路线,任由飞车自动驾驶。
途中,唐麻子问道:“坚先生,还没请教你大名。”
坚先生说:“我叫坚大方。”
唐麻子心想:“这名字当真俗气。”笑道:“哦,难怪贺兰姑娘会叫你阿大。”
其实所谓“大方”,取自《道德经》中“大方无隅”,意思是最大的方正的东西是没有棱角的,宽宏大度,处世圆滑。
坚大方说:“你也可以叫我阿大。”
唐麻子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坚大方说:“没关系,虚名而已。”
唐麻子奉承道:“坚先生果真大方。”
过了一阵,坚大方指着车窗外的一栋大厦说:“唐先生,到了,这就是我们公司。”
唐麻子一看,那大厦名叫“无隅集团”,楼高四五十层。底平面是椭圆的,到了顶上逐渐收缩、闭合。又切出一个平台,用于起降飞车。
飞车在平台上降落。
坚大方和唐麻子下车,有服务机器人前来迎接。
唐麻子看机器人胸口有个标志,黑白色块组成的熊猫脸。他说道:“这是中庸公司的服务机器人。”心想:“咦,我怎么记起来了,认得这个标志?看来记忆有些许恢复。”
坚大方说:“没错,不过中庸公司早就被我们收购了。”
唐麻子说:“哦,这么说,贵公司还从事服务机器人的制造?”再看那机器人,见它身上有一些花纹,色彩各异,像是卷云,又像是卷曲的羽翼。机器与艺术感的花纹相结合,使人耳目一新,也凸显出主人的品味非凡。
坚大方说:“不光是制造,还有研发。”
机器人上前对坚大方说:“阿大,您回来了。”
唐麻子一听,心想:“有没搞错,连机器人都叫他‘阿大’。”
坚大方说:“阿花,你不必招呼我,我要带这位客人参观一下公司。”
唐麻子心想:“原来机器人的名字叫作‘阿花’,看来他们公司对于名称并不讲究。”
阿花说:“是。”
坚大方带着唐麻子进入建筑内,乘电梯下去。
唐麻子通过电梯的玻璃墙,看见每层都有许多工程师,在研发服务机器人。
坚大方指着楼层的工作间,给唐麻子介绍说:“那是机体测试,那是AI算法设计,那是神经网络研发。”
唐麻子说:“哇,好厉害,比得上东太了。”心想:“咦,我怎么想起东太,或许以前去过。”
坚大方摇头说:“跟东太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况且,东太也不研发服务机器人,就AI而言,他们是顶尖的,我们难以望其项背。”
下到第三层,他们从电梯出来。
坚大方说:“这里就是飞车研发中心了,项目由我负责。唐先生,请进。”
进到工作室,唐麻子一看,虽说有两百多人,但没看见飞车车体,也没有重要的部件,如发动机,电气设备,更何况测试仪器。
听坚大方介绍:“您看,这是飞车整体设计,符合空气动力学。这是飞控系统设计,使用的AI,自动驾驶。还有感知系统设计,使用神经网络。”
唐麻子听他只说三句话,就没了下文,问道:“就这些?”
坚大方说:“就这些。”
唐麻子问:“这里没有材料研发么?”
坚大方说:“没有。”
唐麻子说:“发动机呢?我看你们用的是喷气式发动机。”
坚大方说:“明白跟您说吧,我的项目只做部分设计,还有控制芯片、神经网络制造。其他的,如车架、发动机、雷达、通讯、导航、电气设备、安全设备,我们都没有做。这些设备我们是通过采购,在自己的工厂组装的。”
唐麻子不禁发笑,说道:“坚先生,恕我冒昧,就这样的项目你也敢叫我来参观?”
坚大方说:“有何不可呢?唐先生,您不觉得我的飞车项目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么?”
唐麻子讽刺说:“是,没错,起点低自然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但核心技术储备太少,怎么能在市场上竞争呢?”
坚大方说:“在我看来,轮子不需要重复去造,发动机也不需要重复去造。我的意思是,技术分工是明确的,既然别人有这个技术,且无法打破其先进性,那么就应该与之合作。在我看来,使用别人的技术并不丢脸。”
唐麻子说:“发动机属于技术集成产业,你没办法开发,那么采购也没什么。但我还是那句话,你手里核心技术太少,难以竞争。”
坚大方说:“每个子系统都有核心技术,我们的自动飞控系统、感知系统是一流的,竞争力足以占领部分市场。只要掌握市场,其他设备制造商就会与我们合作,根据我们的设计和标准来提供零件。我们还可以通过并购其他设备制造商,来获得技术。”
唐麻子说:“贵公司财大气粗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我只是小虾米,帮不上什么忙。”
坚大方说:“海纳百川,不择细流。我觉得你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希望您能参与投资。”
唐麻子心想:“让我投钱?”说道:“坚先生,其实我并不看好你的飞车项目。”
坚大方说:“你会看好的。”
唐麻子纳闷道:“为什么?”
坚大方说:“因为你刚才乘坐的就是我们公司的飞车,这个项目正在赚钱。而且自巧心得了第三名,我们公司的飞车订单已经增加了三成。这么好的机会,您应该抓住才对。”
唐麻子挠腮说:“是么?坚先生,你真是年少有为。可惜在你眼中的机会,在我眼中却是风险。”他的意思是信不过他,毕竟坚大方年纪轻轻,阅历不足。若换作唐麻子,恐怕没有这样的胆量,凭这点筹码就敢说占领市场。
坚大方说:“没关系,你可以考虑考虑。”
唐麻子点了点头说:“好。”心想:“没啥好考虑的,一千多万够我花的了,没必要冒这个险。”
坚大方说:“唐先生,刚才吃了您的蛋糕,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想请你吃点心。”
唐麻子说:“那感情好。”
坚大方说:“唐先生,请随我来。”
两人来到二楼,坚大方的私人办公室。里面有个会客区,摆着圆桌、藤椅,桌子上还有一盆文竹,阳光照进来,挺雅致。
坚大方请唐麻子坐,然后说道:“唐先生稍候,我去准备点心。”
唐麻子说:“谢谢。”
等他走了,唐麻子四处打量。
除了办公室的陈设比较高档之外,办公桌后面的墙上还挂着花鸟画,水墨写意,使得庸俗中带了点风雅。
唐麻子有心欣赏,起身走到画前。看那笔墨细腻又不失洒脱,不禁暗自叹息:“妙,好一幅画眉兰花,野趣高致。”看落款为五柳居士。
唐麻子嘀咕道:“五柳?”
低头思量,目光扫到办公桌面,又看其上嵌着一块奖牌。奖牌是洛城AI算法挑战赛金奖,得主正是坚大方。
唐麻子心想:“没想到此人还有这等能耐。”
“唐先生。”
听见背后的喊声,唐麻子转过身来,看坚大方手里端着一叠糕点。
唐麻子应声往会客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