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周委员在秘书递过来的休假报告上飞快地签着字,一支中性笔龙飞凤舞。
合上笔帽,拢了拢头发。抬头望向沙发上坐着的冯晨。
周委员微笑着说:“休息休息也好,工作是重要,可工作也是干不完的。我就常提醒老孙,要注意身体。
你和他一样,性子急,眼里又容不得沙子。所以事事都想分个对错,次次都要拔个头筹。
其实仔细想一想,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当然是身体嘛!
如果没有一副好身体,再多的荣誉,再多的财富不也白搭?”
冯晨安静地坐着,没有接话,只在手里把玩着桌面上放着的雪茄烟。
周委员一笑,往沙发后背上一靠:“自己动手,这雪茄味道还是挺纯的。
安心休假吧,业务上的事情不能太急。
说句心里话,我对你和七区区长曹志是寄予厚望的。
你虽然到任时间短,但是可以看得出来是个认真做事的人。
比某些家族背景雄厚但是吊儿郎当的人强太多了。”
周委员是个会说话的人,性子急?眼里容不得沙子?认真做事?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讽刺,而最后那两句话,实打实的就是讽刺。
冯晨自顾自地点燃了雪茄,深吸一口。
淡蓝色的烟雾从唇间逸出:“谢谢周委员关心,我这次休假就是想调整一下心态。
这位面上的事情真是复杂,搞得我头昏脑涨的。”
“哈哈哈,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小冯。”周委员一推沙发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地中海发型:
“你看看我这头发,有一半是操心操掉的。我是从管理员成长起来的,实打实的基层一线。
可以这么说,目前各个位面的繁荣也有我的一份心血。从这些年的工作中我得出这样一条经验:欲速则不达。
有很多事情需要磨,需要悠着劲儿。一句话,不能光低头拉车,还得抬头看路啊……”
冯晨坐直身子,磕了磕烟灰:“那个刘国柱……”
周委员脸色一肃,摆手打断了冯晨的话:“刘国柱这人有问题,的确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现在滞留在位面里,应该是藏匿了。所以,我们暂时难以了解到真实的情况。
有关情况已经上报总部,通道完成锁定。只要他主动返回,我们能第一时间得知。
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们还是等他到案以后再做评估吧。”
冯晨淡淡地说:“我是真没想到,为了利益,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周委员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也不会缺了这种人,这种事儿的。但是害群之马只是极少数的,大部分还不错。
你来的时间短,对于手底下的管理员要俯下身子好好接触了解。
你以后的工作可都是需要靠他们来扶持的,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还有一点,千万不要随随便便给别人下定义。”
冯晨缓缓点头,若有所悟。在周委员这儿,他总是能学到不少东西。
八小时后……
阳光、沙滩、比基尼、清凉饮料、沙滩排球……
冯晨躺在遮阳伞下掏出一个形状老旧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短号:“我到纬20辖区了。”
一个甜美女声:“这回有收获吧?”
“水挺深”
“周围怎么这么吵?”
“海滩啊,度假就要有度假的样子嘛。”
“什么时候过去?”
“晚上。”
“这么急,见一面?”
“回来再说吧,你通话环境安全吧?”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你把那个算命的跟我建个互联,我看他那身体素质还行。”
“好,他正好没家没口的。把他的意识上传还是存储?”
“存储吧,我就借用一下。还有个事儿,你让红星41和我联系一下,我有事儿想详细地问一下。对,就是这个电话。”
“老头子对这事儿怎么看?”
“我们已经交流过意见了,刘国柱应该只是个小虾米。”
“呵,这么说,纬35的官场要地震了啊。要我说啊,你也别太拼了。
位面意外死亡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悠着点儿吧,别到最后给整成植物人了。”
“知道了,不会的,我这是钓鱼呢。”
“切,拿自己当鱼饵?好了不说了,我去联系41,你等着他联系你就行了。”
挂断电话,冯晨坐起身叼着吸管,大口吮吸着果汁饮料。
戴着墨镜的眼睛掠过身边的男男女女,在远处一对儿你侬我侬的游玩者身上稍作停留。
监视是个辛苦活儿,而且只能盯住冯晨的人,却听不到他的通话。
两个小时后,在红星41的指引下,冯晨住进了一家郊区民宿。
吃过晚饭蒙头大睡,半夜,冯晨在手机的震响中接起了电话:“41,都准备好了吗?”
“哈哈,29,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我指的是钱。”
“那肯定准备好了啊,没钱出去怎么混啊?”
“银元、流通券还是法币?”
“都有,你放心吧。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我可不想过苦日子。”
“行,等我信号,咱们到福海楼碰头吧。35十五天前就把消息散出去了,咱们到了地头儿,安顿好就约他见面。”
“好”
……
青光流转,逼仄的民房里,冯晨捂着脑袋醒来。
唉,这半仙儿昨晚肯定是喝了不少酒。
捂着嘴,哈出一口酒气,冯晨对算命先生的生活习惯表示有点儿不满。
掀开棉被,闻闻周遭的气味儿,单身男人,一言难尽……算了,自己选的,没得抱怨。
披衣下床,捅旺炉火,烧一锅热水。好好洗了个澡,翻箱倒柜找出一身还算体面的棉长衫穿上。
冯晨走出小院,落锁,走向街市。
早起的鸟儿有食儿吃。
街边早点铺里,两个大肉包子、两颗鸡蛋、一碗豆浆让这具身体重新焕发了生机。
“哟,半仙儿出门儿啦?您给我看看,今天运道怎么样?”
一个歪戴帽子的高大伪警长斜楞着眼睛跟冯晨打招呼。
放下豆浆,冯晨定定地看着这个伪警察,在记忆里搜寻着关于这人的信息。
嗯,赵三宝,石林府治安署警长。住在石门胡同,27岁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和自己差不多的孤家寡人。
这警长算是王朗的徒弟,早年跟着王朗学过一些拳脚。
本来师徒关系还不错,但是自打赵三宝进了警署之后和王朗的来往就少多了。
“怎么还愣怔了?我说半仙儿,你半年前就说我命犯桃花,可是呢……”
赵三宝一拍巴掌,两手一摊:“我到现在还是光棍儿一条,你算得不准啊!”
跟着赵三宝的七八个伪警察此时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冯晨也笑了起来:“赵警长,婆姨算什么?不是我算得不准,而是你没把握住机会啊。”
赵三宝当时就不服气了,两眼一翻,一屁股坐在冯晨对面。
摘下帽子往饭桌上一砸:“那咱们今天就说道说道,我没把握住什么机会。
你要说不明白,今儿我这些兄弟们的早饭钱你得会了。”
冯晨不紧不慢地又喝了口豆浆:“有了钱,什么婆姨娶不到?”
“钱?什么钱?”
冯晨扫了一眼赵三宝带着的伪警察,他们已经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早饭了。
冯晨凑头到赵三宝面前,神秘兮兮地低声道:“金脉图你听说过没有?”
“嗨,我当是什么呢,金脉图啊,大家都知道!可是,谁也不知道在哪儿。”
冯晨坐正身体,眯着眼睛开始擦拭那副半新不旧的圆片墨镜:“那如果有人知道金脉图的下落呢……”
“哈哈哈,我说半仙儿啊!你这装神弄鬼的本事可是越来越邪乎了,你可别说你知道消息!”
冯晨板着脸佯装生气,往地上啐了一口:“得,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哎呀,真是富贵门前过,庸人难相谋啊。”说完站起身就往外走。
走不几步,赵三宝窜出来,拦在了冯晨面前:“半仙儿,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冯晨绕开赵三宝,嘴里嘟囔着:“假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
赵三宝一把扯住冯晨衣袖,力道之大,拽得冯晨一个趔趄。
冯晨心里暗暗后悔:啧啧,这身子骨不行啊,白白生得人高马大。
早知道,穿到这个赵三宝身上好了。
“你有什么消息?”赵三宝这些日子以来,因为金脉图的事儿,已经被署长催逼得焦头烂额。
如今骤然间听何半仙儿这么一说,不禁精神大振。
冯晨在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一粒金子在手心托着。
让赵三宝看了两眼就攥拢手心:“我说你这人啊,这是说事儿的地方吗?
我有句话说在前头,真要有消息,你能使得上劲儿吗?”
赵三宝把胸脯拍得山响,而后左右看看,尽量压低声音:“兄弟我的能耐您还不知道吗?
有好事儿您可得带上我,我一准儿能帮得上忙。其实,我这边也有点儿消息,永丰银号知道吧?
据说半个月前,有人找到掌柜的。足足兑换了半坛子金粒子,兑换的银元现在就存在永丰银号。”
冯晨故作惊讶,一把抓住赵三宝的手腕:“……那人现在在哪儿?”
“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哪儿知道。不过我听银号的伙计说,这人手里似乎有半张金脉图……”
冯晨抿着嘴,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半晌后冒出一句:“你能和王森搭上腔吗?”
赵三宝一愣:“联系他干嘛?他现在可是大家好的二当家啊。大绺子,到处都在通缉呢。”
“你就说能不能帮我递个信儿吧,我要见他。”
“就您一个见他?”
“当然”
“那好说,这些年明面上我和他家没啥来往,实际上师父有些事情还是会交给我办的。
我这个小师弟应该会买我这个面子。”
“那先谢了,以后咱们就在这早点铺子碰头儿。顺便说一句,王森和金脉图关系很大。”
“嗯?不能吧……我师弟怎么又和金脉图扯上关系了?”赵三宝搔着胡茬子若有所思。
这时候早点铺子的伙计伸着脖子吆喝道:“半仙儿,您的帐还没结呢!”
赵三宝猛回头,大手一挥:“少他妈啰嗦,以后何先生的帐都记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