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老张和孙卫东上班签到后就驱车赶往牛家庄村,等到牛虎山家门口时,牛红栓已经早早地在此等候。
“书记,又麻烦您了。”老张热情地打了招呼。
“这说的什么话,是麻烦你们啦,又跑一趟。咋啦?案件出什么问题了吗?”牛红栓有些好奇。昨天下午他又接到老张电话后,他的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有些担忧,难道虎山的死有什么蹊跷?不然公安怎么还要再来,还专门安顿不要动桌子上的东西,还强调两遍。所以一见面,他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来。
“没事儿,就是我这小徒弟有些好奇,这不事关人命嘛,还是慎重点好。”
“嗯,说的也对,有你们这样尽职尽责的警察,我们老百姓才能睡个踏实觉啊。”牛红栓真诚地说道。
“过奖啦,过奖啦。那咱就进去吧,一会儿我们还有别的事儿,拿了东西就赶紧走。对了,桌上的东西后来没人动过吧?”
“没有,昨天下午倒是很多,但是进去的没几个,都嫌味大,再说我也在现场看着。”
老张点点头后就朝着院内进去。看见窑洞的大门开着,应该还在散味儿。他进去后也没着急干活,先敬了香。虽然是个陌生人,但是对死者还是应该心存尊敬,之后孙卫东也学着老张像模像样地敬香。敬香完成后两人戴上手套,开始忙活起来。
老张双指捏着还剩有酒的那瓶酒,然后拧开瓶盖,把鼻子凑过去闻了一下,闻完之后眉头便皱起来,然后他似乎有些不敢确认,又凑过去闻了一下,之后才把盖子拧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证物袋。
老张又看到沙发旁边有一个白色塑料桶,他提起来晃了晃,打开盖子又闻了闻,“小孙,找个干净的瓶子,把这里的酒也取点样吧。对了,这塑料袋和烟酒,拿的时候要小心保护上面的指纹。碗里的汤和盘子里的剩菜也采样带回去。”
“好的,师傅。”孙卫东说完就去外面找到一个矿泉水瓶,把大桶里的酒倒了半瓶进去,然后拧紧瓶盖。
“书记,死者生前经常喝的就是这种散酒吧,这酒应该不贵吧。”
“不贵,不贵,四五块钱一斤,好的也就十来块。村里有几个酒鬼,就一直打这种散酒喝,他们应该都在县里同一家酒铺打的,喝了好些年啦,一直都没有什么问题。像他那天喝得汾酒,我们村里人逢年过节才喝呢,天天喝得话肯定喝不起啊。”
“那死者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有来往,他喝的这两瓶汾酒是谁送他的还是自己买的?您清楚吗?”孙卫东在一旁插话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啦,反正村里人应该没人送他这酒和烟。我也没有听说最近他跟谁有什么来往。兴许这酒和烟是乘客拉到他车上也不一定。虎山生前爱沾个小便宜,他在县城开三轮拉客,要是谁不小心把东西拉到他车上,他肯定不会拾金不昧的。”
老张点点头,然后说道,“行,那我们就先走啊,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联系您,我们回头有结果尽快给您答复。”
“好的,本来我最近还在县里干着活呢,这事儿一出,我也去不了啦,这几天就一直在家,有事儿您就招呼。”
说罢三人就出了门,牛红栓要送,被两人拒绝。
在走的路上,孙卫东迫不及待地问起来,“师傅,刚才看您的表情,是那酒有什么问题吗?”
“嗯,酒味不对,有点冲,肯定不是汾酒。或许,或许不能称之为酒…”老张严肃地说。他也是好酒之人,对于家乡的汾酒更是十分熟悉,他刚才一闻,就知道瓶子里的酒不对,味道有些奇怪。
“不能称之为酒?”孙卫东有些疑惑。
“这只是我的猜测,等检验结果出来再说吧。这事儿有点意思了。”
后来两人就保持沉默,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心里都在猜想着。
回到所里后,老张就拿着东西找所长去了。
城关派出所所长叫李长青,年龄三十七八岁。用老张的话说就是年轻有为,以后上升空间大着呢。一头短发显得很干练,戴着眼镜,又有一丝沉稳。
“所长,东西我们取回来了,我刚才大概闻里闻,酒应该有问题。”老张进门后就直奔主题。
“哦?什么问题?”李长青放下手中的笔记本,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现在能确定的是死者那晚喝的那两瓶汾酒肯定是假酒。其他还不好说。”
“假酒也没有什么稀奇啊,咱这地方你也知道。隔壁县的山区就有专门的制假窝点,老百姓买到假汾酒并不稀奇。前几年县里不也出现过喝假酒喝死人的情况嘛,县里还专项清理过。不过如果你能查到这酒在哪买的,我们正好也能捣毁一个销售假酒的窝点,到时候给你俩记一功。”
“嗯,等检验结果出来再说吧,这就拜托你了,所长。一两天能出来结果吗?”
“差不多吧,我一会儿去跑一趟。”
老张点点头,从李长青的办公桌上熟练地拿起烟,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根,然后又塞给对方一支。
“行,那我就先去忙。结果出了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没问题的话我就让人赶紧入土为安啦。”老张站起身,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当天上午,牛红栓把老黄以及村里的几个老党员叫到村委会办公室,为牛虎山的事儿专门开了一次临时会。
“虎山的事儿大家都应该清楚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现在人没了,后事也没家里人给办,只能落到咱们村里。这个大家应该都没有异议吧?”牛红栓给大家发了烟后,就开门见山说起此次会议的主题。
其他人点点头表示默认。
“办事就得花钱,我大概合计了一下,买个最便宜的桐木棺也得1500,葬简单券一下,材料费和人工费也得1000吧,到时候虽然不办事,但是抬材的人总得找,也得需要七八个人。现在哪能找到免费劳力,即便自己村的,到时候也得表示表示,这个费用算上500,这样3000多就已经没啦。”牛红栓说到此处停顿下来,他看了看其他人,所有人都点着头,说明这个费用他估算的应该没有太大出入。
“今天叫大家来,主要就是商量一下这笔费用该怎么出,我计划是用大队账上的钱。但是这事儿还得跟你们商量一下,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红栓,虎山虽然人不在啦,但是不代表他没有钱啊。他活这么多年肯定有些存款,几几千千应该是有的。到时候村委会开个证明,去银行把钱拿出来,直接用他的钱给他办事岂不是最好?”这时,石宝贵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和牛虎山就是邻居,也是一位老党员。
“这个事儿我想过,不过首先就被我否定了。人还没有入土为安,我们就去他家里翻箱倒柜找存折,这个不合适。以后村里人也会说闲话,再说如果以后他哪个亲戚找过来,那都是麻烦事啊。办事儿的时候不见人,但是办完事儿继承遗产时,人就都来哩,这事大家应该都能想明白吧。再说咱们不知道银行卡密码,村委会开证明就能去把钱拿出来?我是对此存疑的。”牛红栓回答道。
石宝贵听完沉默了,书记说的不无道理。再说,虎山生前有没有存款还两说呢,这个懒汉平时又好喝个酒,挣个钱也估计早花没啦。他突然想起前两年虎山买电动三轮车,还跟他借过500元,后来自己要了几次,才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还上。想起电动车,石宝贵浑浊的双眼突然发亮起来。
“虎山不是有个电动车嘛?我们可以卖了,差不多能卖个千把块应该是有的。”
“这个电动车现在不值钱啦,现在县里拉人的买卖不好干,查得太严。再说这电动车也属于他的遗产,我们还是先不要动了。”老黄听完石宝贵的建议后发话道。他否定了石宝贵的建议后继续否定了牛红栓刚开始提出的建议,“用大队的钱给虎山办后事,是怕村里有些人会提意见。按理说大队的钱是村民共同的钱,这种特殊用途,是不是需要大家投票表决?不然到时候有些人去乡里告你一状,你这个书记还能不能再当?你和虎山可是本家啊,难免有人会怀疑你公器私用。再说大队账上现在没有多少钱,马上年底啦,到时候给村里的一些老人和低保户买面的钱得留出来,大队马上买碳,也得花钱,这样算下来,钱也有些紧张的。”
牛红栓听完皱紧了眉头,手上的烟已经到底,他又从烟盒抽出一根烟续上,吧嗒吧嗒地大口吸起来。顿时不大的房间里更加云雾缭绕。
“那你们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个人掏钱吧?不给他办后事?就让尸首一直摆在家?或者随便挖个坑埋了他?这种事我可办不出来啊,无论如何,他也是咱们村的村民。作为村的书记,虎山的事儿我得负责,我可不想有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骂我球事儿也闹不成。”牛红栓越说越气,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要不发动村民捐款?”这时有一位老党员突然提议道。
“这个可以尝试一下啊。”石宝贵在一旁附议。
老黄咧嘴苦笑,“指望虎山以前在村里处下的人品,能收到多少捐款?有大队的钱不先用而让村民捐钱办事,又得挨骂。”
牛红栓气的直拍大腿,“谁敢骂?”他拍完后感觉有点失态,然后有点尴尬地缩缩头,又平静地继续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怎么能行?难道让我去乡政府要钱去?这得让乡里笑话死啊。”
“我想到一个办法。”老黄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啥办法?你说?”此时几个人的视线都聚到老黄身上啦。老黄虽然是村里的会计,但是经常扮演着“军师”的角色。
“村里死了人,谁家不得办丧事开大锅饭,开账房收礼?虽然虎山没有家里人帮他办,那么我们大队就帮他办,灵堂要搭,大锅饭也要支起来,跟其他家办事一样,唯一就是没有孝子呗,办事儿该有的流程一样不少。虽然虎山生前遇到别人家办事光吃喝不帮忙,但是礼钱总是不会少的。现在他人不在了,他以前给别人家上过的礼村里人总得还回来吧。现在办丧事好多费用都是最后一天才结算。这样算下来应该是可以的。别人办事办两天,咱就给他办一天,前天晚上一顿,当天早上和中午一顿,一共三顿饭。烟和酒就按村里的低标准,毕竟虎山的条件也不好。这样村里的人还会说什么?如果到时候还差些钱,到时候再从大队的账上补呗。”老黄条理清晰地把话说完,然后注意到牛红栓此时已经一脸兴奋。
“好办法,之前我还计划不给虎山办事了,现在想想,这道程序不能省,该花的钱还得花。到时候咱们几个人辛苦忙两天。这样大家都没有意见吧?”牛红栓说完看了看其他人,大家都点头同意。
“好,那就这么定啦,我下午就去县里给他看看棺材,宝贵你就负责找人给他券葬吧,这事儿你熟,钱能省就省。就券在虎山自己家的地。办事日期再等几天,得等等公安的消息呢。”
“红栓,虎山一个人喝酒喝死了,怎么还得等公安的消息呢?”此时有人产生疑问,
“那我就不知道啦,快了,再等等吧。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大家都该忙忙去吧。等日子定了,我会通知你们。”
就这样,这次简短的会议圆满地解决了虎山后事的花销问题。此后的两天,牛红栓每天都要去虎山家里走两趟,一来给他续香,二来看着点他的家当。棺材很快就订好,廉价的梧桐木棺,有现货,一半天就送过来。石保贵在村里找了几人,带头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就把虎山的葬给券好。
一切等派出所通知,结案后就迅速办事儿。牛红栓在县里的活儿还得尽快干完,不能因为虎山的事儿拖太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