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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班长(一)

陌生礼物 我想用柏林这个名 22208 2024-11-12 16:26

  亲爱的妍妍

  你是一定要体谅我呦!工作就已经够我焦头烂额的了,还要对付跟前的这群臭男人。就一开始我们电话里说的那个软胚子,他好是好,但一点男人样都没有,对我的事从来都是不管不问,就连喝醉了酒躺在了大街上他都可能不会知道,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任谁能接受得了。我们没两个月就掰了。后来,我又结识了一个风趣幽默的男子,占有欲不强,也给人有安全感,就是太花花肠子,我对他说不上来的感觉……吧啦吧啦,我想你大概不乐意听我啰里吧嗦地讲他们的事,其实我也不太愿意讲,主要是自从你口中得知李树去世的消息后,我总不自觉地会拿李树与他们做比较,倒不是李树比他们怎么样多少,当然,外表也很重要,谁让我是外貌协会的一员呢!放到这BJ城里,李树在各个方面都比不上他们,假设在我不了解李树的前提下,在他们当中选的话,我甚至都不会瞧上他一眼。你别说我傲娇,我就是这样,这你是知道的。现在,李树去世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竟开始怀念起他,怀念起我们烂漫的青春时光,在梧桐树下静谧的午后,在歌声嘹亮的预备时间,在专属于比翼鸟的秘密花园,在……扯远了,但也不远,总会讲到的。你说来BJ找我,却一直不来,你欠我的一顿大餐,是必须要来偿还的,这时候别千万别跟我提什么姐妹情深了哦。我说话总是没边,这也是你必须要体谅的。言归正传,BJ城的这些男人好像因为城市的滋养而变得油滑,少了一份纯真和正直,而李树,我也不知道,总之,他失去了许多。

  我和李树在刚进入高中就是同班同学,但我们相识的场面却十分尴尬。

  在军训结束后,班里要竞选班委,而班委的人选已经在军训期间通过观察大家的表现有了一定的头目,竞选的过程也只不过是以一种公正的手段得到大家的认可,尤其是班长一职。获得最高票的也一定是我们队伍最前面举旗的高个子短发男生,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在军训期间表现可谓最为亮眼,不仅是教官挑选出来的帮手,而且也是我们整个班的领导人,他气宇轩昂、伶牙俐齿,指挥我们去这到那,一副天生的领袖派头,毫无疑问在竞选中他会成为我们的班长。而李树,站在队伍后几排的一个男生,时不时会因为动作不标准被揪出来当作典型,在中间休息表演的环节中,也只是缩在角落没什么要表现得特长。人看着又十分冷漠,皱着眉头,故作深沉,对谁都好像爱答不理的样子,根本让人瞧不上眼而特意去结识他,比起候选班长的积极热情,简直就像是位于成绩单的顶端和末端,沾不上边。

  竞选班长的演讲被放在了最后,候选班长早已是蓄势待发,他自信地走向讲台,落落大方,在黑白上工工整整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他黑板字的工整程度会令老师都叹为观止。他口才了得,没有拿稿,演讲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还加上了肢体动作,声情并茂、胸有成竹,全程没有磕巴,字字句句都在传递着一个信息,我就是班长。这本身也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有人会投否决票,除了几个打算要捣蛋的。

  当候选班长说完“请给我投票”后,大家为他鼓起了掌,这掌声好像已经是在为他表示祝贺。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问,还有没有同学要竞选班长?因为我相信每个人的心里都觉得自己没能力与他竞争。出于必要流程,还是问了。话音刚落,从教室后面站起来一个男生,没错,就是李树,好像他不这么觉得。他故意把腰板挺得很直,从后排轻飘飘地穿过教室走到讲台,将事前准备好的演讲稿摊在讲台桌上,用食指摸了摸眼角,轻轻地清了下嗓子,然后才开始说:“我叫李树,我要竞选的是……”

  “写黑板上,把名字写黑板上!”前排的人好心地提醒他。李树不得不中断演讲,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自己的名字,可能他会在转身时咒骂这位好心人。尽管李树非常卖力地想要把字写得工整些,即便他的名字很简单,但不管他放慢多少速度,使多大力以至于把粉笔弄断,写出来的字迹比起候选班长就是小学生碰着了大学生。他写完后,转过身来,又用食指摸了摸眼角,将手指上的粉笔末也沾了上去。他站正后,看着讲台桌上的稿子又开始了自己的演讲:“我叫李树,我要竞选的是班长……”

  在他整个演讲过程中,虽然会偶尔抬起头看向我们,但他说话生硬,缺乏激情,没有任何肢体动作,有些吐字还不清楚,声音也不洪亮,怎么看都像是上来闹笑话的。他演讲的内容我没有听进去多少,对我们来说好像也不是很重要,毕竟悬殊明摆着呢。当他的演讲引用了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时,我不知怎么的,像条件反射一样,脱口而出了一句:“得谁的民心?”全班都听见了我的质问,这句话好像不是在问这个问题,而是在说快下去吧,你当不上班长的。这原本应该只是我的心里话,却说出了口,但我既然说了,也就说了。我惬意地支在课桌上,抬着头,望向他,等待他给出答案。他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给愣住了,因为在这之前的演讲中都没有提问的这一环节,而答案也不在他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上。他又用食指摸了摸眼角,硬着头皮说,我会采取怎样怎样的措施,我会为同学们怎样怎样等等。显然他的答案是不令人满意的,或许他的任何答案都不会令人满意。

  他在演讲的结尾也说了“请给我投票”,大家为他的勇气鼓了掌。他下台路过我时,脸上露出淡淡的尴尬的微笑,我很随意地扬起了嘴角,内心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歉意。

  结果也很明了,候选班长以最高票轻松地成了班长,而李树只获得了个位数的票数。每个人拥有投出两票的权利,而我写下了候选班长的名字和李树的名字,或许这并不是在表示歉意。

  李树最终得到了一个安全委员的职位,说实话这个职位没有任何权力,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要做。从字面上看,他是来保护我们的安全,想想就觉得可笑,我相信没有人需要他特地的保护,谁会有这个闲心呀!有的只是笑话他的闲心。这个形同虚设,令人发笑的安全委员的职位,兴许就是班长给提议安排的。

  刚步入高中,学习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言,看起来好像并不是一件会被放在首位的事情,我们不亦乐乎地交结新朋友,在还是陌生的面孔中找寻一位可以一同牵着手上厕所的朋友。我们女生友谊的开始往往是突然发现和对方拥有相同颜色的杯子,抱有同样的爱好,厌恶同一件事情,会被同一件事逗笑。而男生开始友谊的方式就简单多了,他们只需要一句开场白,比如“今天天气不错!”,“你是哪的?”,“哥们,帮个忙!”,“打球吗?”,“你好!”等等譬如此类简短的话语。

  男生和女生有一条明显的界限,这个界限无论在任何时期都存在着,往往我们在猜测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产生了火花,就是看到他们在放学的路上走到了一起,并且两个人中间没有露出一丝缝隙。否则男生只会和男生结伴,女生也只会和女生结伴,在少有的男生与女生结伴时,在他们的中间相隔的距离还能再塞下一个人。

  在初步的交结后,会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害怕孤身只影的人在课间的时候都会融入到自己的小圈子里。这个小圈子不仅仅局限于班级内部,也扩延到了班与班之间,但它们的组成结构又有着很大的差别,内部的小圈子全凭个人的兴趣爱好、座位的远近和成绩单上的数值来决定的。而外部的小圈子则是通过旧识决定的,这个旧识指的是他们是否来自同一所初中。我们就读的高中是需要一定的分数才能考上的,我来自的初中是一所公立的重点学校,分配的指标多,所以能从那里来到这所高中的学生就有几百号人,这也使我在外部的圈子里能有一席之位。而李树来自的初中是一所私立学校,通过努力一个学校能来到这所高中的也只有如同他获得的票数一样,寥寥几人,按这么说,他也就是他们那所初中的佼佼者之一,但放在这里就不再是了。

  内部和外部的小圈子错综地交织着,形成了一张独特的网。起初在内部的网中我没有看到李树的身影,他好像不存在于任何一个小圈子当中,没见过他主动地找过谁,也没见过他活跃在班里的任何活动建设当中,他始终脱离在刚组建成的班级的统一步伐之外,按照我们当时的话说,就是高冷。李树身为安全委员,虽然也会参加由老班组织的班委会议,但在实际的运行中,他没有像其他班委一样指挥或领导我们做过任何事情,就连登上讲台宣布新指示的机会都没有,顶多是在每周的工作汇报时上台讲上那么一句,“这周班里没有安全问题。”然后用食指摸摸眼角,没话说了,便下去了。

  但当我走出教室,走进外部的网中时,我惊奇地发现李树游离在外部的各个小圈子当中,而他处于的小圈子里有不少我初中时的同学,他们和我一样考到这所高中,被分到不同的班里,当然,李树身边的都是男生,他们一起时有说有笑,大大咧咧地做些男生之间才会有的奇怪的举动。如若只是一个两个,我倒也不会觉得惊讶,兴许是他们偶然认识的,但碰见的次数多了,看到和他一起扎堆的外班男生也越来越多,在全年级集体活动时,比如出操、升旗、开会的期间,我总看见他不停地和不同班里的男生打点头招呼,里面不乏我的旧识,我很好奇一个来自只有个位数指标的私立学校的普通男生和他们是怎么相识的。

  有一次,楼下班里的一个男生找了上来,算是我的旧时,他在我们班的窗户口朝里面探,正巧碰见了我,他喊到我:

  “张瑜萱,帮我喊下李树。”

  “你找他干什么?”我问。

  “有件事找他!”他说。

  “什么事?”我问。

  “别问,你帮我喊他就是。”他不耐烦地说。

  “你跟我说,我帮你喊!”我说。

  “管得宽!”

  “你说什么!”我朝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

  “啊!你以为——啊!”我又掐了一下,“我找他就是问问你们班什么时候上体育课,看在不在一块儿。”他说。

  “那我告诉你就行,周三上午第四节,犯得着还让我喊他吗!”我说。

  “你赶快帮我喊,算我求你了!”他说。

  “我都告诉你了,还找他干什么?”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个样?”他撇嘴说。

  “什么样?”我质问道。

  “蛮不讲理呗!”

  “我不讲理?”我挥舞的拳头已经举过了头顶。

  “你看,你看!李树,李树!”他看见了李树。

  李树闻声走了过来,说:“超,你怎么上来了?有什么事吗?”

  “你出来,我跟你说!”超瞥了我一眼说,我随即放下了拳头。

  “我不都跟告诉你了吗?”我对着超说。

  “去去去,用不着你了!”超对我说。

  我和李树相视了一眼,然后李树绕过窗子走到了教室外面,李树和超背着我趴在栏杆上交谈了有五六分钟,超在离开时还不忘再次大声地提醒李树:“记得大课间的时候过来呀!”只凭这一句我就知道他找李树说的与跟我说得完全不是一码事。

  超走后,我喊了声李树,他走到我的面前,他站在教室外面,我倚在教室里面,我们中间隔着一扇敞开的大窗户,我问李树: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就随便聊聊便认识了。”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宛如在描述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不能具体点吗?”我问。

  “具体点?就是碰见了,说了句话,成了朋友,就这些,真没什么具体的了。”李树说。

  “哈!我刚看到你们说了半天,他找你有什么事?”我好奇地放亮了眼睛。

  “奥,他们有人闹了矛盾,喊我想着看怎么从中间调和。”我没想到李树会如此坦诚。超果然骗了我,不过也是,等他跟我说明白了,又要赶到下一个课间再上来跑一趟。

  “唉,矛盾大吗?”我问。

  “就是些小摩擦,没什么大问题,大家都是朋友,又都是讲道理的人,在中间好好说两句,应该就没事了。”李树说。

  “是嘛?”我说。

  李树用食指摸了摸眼角,说:“我想应该是吧。”

  “你——”我话刚说出口,上课钟声响了。李树急忙从外面绕回到教室,我们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上课的时候,我偷偷地回头看了李树一眼,他依旧一副冷峻的模样,但我对他的印象明显有些改观。在刚才的交谈中,他好像并没有因为在竞选时发生过的尴尬的事件而对我产生抵触的情绪,正如他口中说的那样,大家都是朋友。

  在往后的日子,李树依旧和其他班的各种男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仿佛他并不属于我们班里的一分子,而属于外部。我遇着机会转头问跟李树认识的我的旧识,“你们是怎么认识李树的?”他们的回答几乎和李树当时跟我说的别无二致,他们说:“什么怎么认识的!说了两句话,打场球,看着人不错,便成了朋友。”我不得不为他们男生之间纯粹的建立友谊的方式感到惊讶,我也同样佩服他们强大的交际能力,因为许多人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很难说出“你好,我想和你做朋友”的话语,但其实,通过他们,我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困难和复杂的事情,你只需要迈出一步,说出“你好!”两个字即可,能不能做成朋友,剩下全部交给时间。

  但凡我能看到的,大家都能看到,我们终究是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有人也想像李树一样走出笼子,结识新的天地,尤其是那些不是在成绩单上端的男生,他们看到了李树,羡慕李树,渴望像李树一样,他们主动结识李树,成为他的朋友,他们需要像李树这样的朋友。慢慢地,李树也融入了内部的小圈子里,不,应该说内部的小圈子找到了李树。他们在课间的时候主动凑到李树的跟前,想要和他玩在一起;上下操的间隙,他们追上李树的步伐,钻出空子跟李树说上两句话;体育课上,他们找到李树,约在一起打球;在食堂吃饭,他们端上菜盘坐到李树的身边。李树已经不再是脱离班级之外的存在,而好像变成了某个小圈子的中心。

  我们都错看了李树,以为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生,以为他是脱离我们的一个恶霸。当他和他们成了朋友后,当他们都在围着他转时,李树暴露出了本性,展现了他阳光开朗的一面,或许他本身的全貌就是阳光开朗的,只不过因为孤身只影,没有释放的空间罢了,就像孤独的鸟儿不会歌唱。

  他简直是一个开心果,是班上的活宝,是我们悲伤时都会不自觉想到的人。我们上下课的时候,不仅有铃声,还有钟声,站在学校任何一处开阔的地方抬头,都能看到一座钟楼,里面有一口钟,但看不到钟的模样,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被敲响的,只能听到在上下课铃声响起的或前或后的几秒内,有一阵清脆响亮的钟声。我们原以为它也是被机械操控的,但时间一久,我们发现钟声的时间并不固定而且被敲响的次数也不统一。即便会有这样的疑问存在,但事实上几乎没人在乎它存在的模样,就像物理课上学到的牛顿定律,存在着力,知道就行。在一次课间,李树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独自穿过教学楼,沿着楼梯,登上钟楼的顶端,推开铁门,走到钟摆之下,在上课铃声响起的即刻,亲手敲响了钟。钟声停后,他从钟楼心满意足地飞奔回来,在教室的前门口喊了“报告!”

  “干什么去了?”老师问。

  李树气喘吁吁地傻笑着,一点儿都看不出他为自己的迟到感到自责,他用食指指着头顶的那座钟楼,咧着嘴笑着说:“敲钟!”

  顿时间班里的所有人都在放肆地哈哈大笑,我们议论纷纷,原来钟是被人敲响的。

  老师也掩着嘴笑着说:“赶紧进来吧——好了!都别笑了,我们开始上课!”

  下课后,我们从李树的口中得知,钟是一口很小的钟,大概只有一个水杯那么大,钟上系着一根绳子,敲响它只需要人前后摆动绳子即可,这是敲钟的婆婆教他的并让它亲手敲响了刚才上课的钟声,婆婆每日的工作就是掐着时间爬上钟楼敲响这口小钟,而这口水杯大的小钟竟发出了如此清脆响亮的声音,响彻了我整个高中。

  每个班都在校园的某处展板上都有自己的黑板报要办,我学过画画,所以成了办黑板报的一员,和我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位善于画画的女生,叫朱佳慧,做这种工作的一般也都是女生。到了自习课,我和佳慧拿了粉笔和黑板擦来到班长告诉我们的位置,到了才看到我们班的这个展板已经坏了,里面的黑板从展框里掉了出来,只有一角斜挂在上面。我们也没多想,回到教室跟班长汇报了这一情况,说我们没法画,班长知晓后走到李树的跟前,喊他的职位:

  “安全委员。”

  “嗯?”李树抬起头来。

  “办板报的同学有困难,你去帮帮她们!”班长说。

  “我?我不会画画,字又写得不好,我怎么?”李树说。

  “不是叫你画画写字,你跟着她们去了就知道了!”班长说。

  “好!”李树没再多问。

  李树随我们又来到放展板的位置,我说:“瞧这儿,你可以吗?”

  “这有什么难的,把它安回去不就行了!”说着李树便上前抱起斜挂的黑板往回安。他让我帮忙扶住左侧,自己抬着黑板的右侧朝展框里扣,他先是左侧着身子使劲看不行,又右侧着身子使劲还是不行,然后又左侧着身子再次使劲。我在旁边笑话他说:“行不行呦?”他好像受到了我的鼓舞,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哐镗”一声,别进去了一角,但同时展板被搞得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好像就快要倒了下去,我们连忙撒开扶黑板的手到两侧扶住展架,刚一撒手,又“哐镗”一声,整个黑板完全从展框里脱落,掉到了地上,我们费了些劲,好不容易才让展架停止了晃动。我们三个站在一起,呆呆地低头注视着掉在地上的黑板,李树掐着腰清了下嗓子,我两只手背在后面,无奈地说:“算了,还是让学校的人来修吧!”

  “不用,我来,我再试试,我就不信了!”李树说着又把黑板从地上抱起来,瞅着展框往里面按,他咣咣当当地尝试了几遍,没有任何的进展。

  佳慧在李树的身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是不是这四个角可以卸下来啊?”

  “啊?”李树退后了几步,将黑板立在地上。

  “好像是呦!四个角卸下来,把黑板放上去,再装回去。”我说。

  “害!怪不得,你们等着!”李树说完飞快地跑去阳光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一会儿,他就兴高采烈地在阳光下跑了回来,手里高高地举着一把螺丝刀给我们看。

  “你从哪弄来的?”我问。

  “校门口的大叔那!”李树说。

  “咦,你怎么谁都认识啊?”我说。

  “啊,就借把螺丝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李树说。

  他上前准备卸展框的四角,还没上手,就转过头来,摸了摸眼角,憨笑着对我们说:“拿错了……这是十字型的,我拿的是一字形的。”

  我翻起了白眼,对他说:“你都不看嘛,愁死我了!”

  “不碍事,我再回去拿,等我!”说完李树又飞快地跑去阳光里,留下尾声。“等我啊!”

  我和佳慧一筹莫展地看着还在地上的黑板,面面相觑,佳慧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发现这个玄机的,直接让学校的来修就好了!”

  “让他修呗,反正安全委员也就这点事情能来做了,你没见他一副积极的样子?”我说。

  “原本我以为李树是一个,那种很高冷,很闷的男生,没想到如此憨憨,蛮可爱的!”佳慧说。

  “哈哈,你用可爱形容一个男生!我不知道,反正看起来挺傻的。瞧,回来了!”我说。

  李树蹦跳着又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手里的螺丝刀被他举在头顶使劲地显摆着。

  “呼!当当当,这次不会有错了!”李树一手拿着螺丝刀,一手比了个大拇指。

  他成功地卸下了一个角,高兴地说:“成了!我就说嘛,挺容易的。”

  “呦呦呦,还不是人佳慧一眼识破了玄机,要不你还在这儿硬塞呢!”我说。

  “没有没有,咱俩又不出力,再说工具都还是人李树找来的!”佳慧说。

  “可不是嘛!李树,你知道吗?刚佳慧还说你可爱呢!”我说。

  “张瑜萱!”佳慧叫道。

  “可爱?这是在损我吧,我可不愿意别人用可爱来形容我!”李树说。

  “哈哈,我就说!我就说的是你傻里傻气的。”

  李树咂咂嘴说:“傻还比可爱好点——卸好了,可以放了。”

  李树从地上把黑板抱了起来,稳当当地放到了展框里,又一个一个地把卸下来的零件装了回去,全程我和佳慧就在一旁看着,没帮上任何忙。

  “大功告成!”李树退后一步,叉着腰站在装好的展板面前,像是在欣赏一幅画一样看着自己劳动的成果。

  “别美啦,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还没开始动笔呐!”我说。

  “奥奥奥,你们来,我先去把螺丝刀还回去。”李树说完再次飞快地跑去阳光里。

  等他悠哉着走回来时,我和佳慧刚把黑板上以前的作品擦掉,站在干净的黑板面前思考要画些什么。

  “那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李树说。

  “别!这马上就要下课了,回去也没几分钟。你不如就在这儿帮我们出出主意,看要画些什么上去。”我说。

  李树用食指摸了摸眼角,说:“好!主题是?”

  “新学期,新气象。”佳慧抢着说。

  “这开学不都一个月了,怎么还‘新学期,新气象’?”李树说。

  “你管嘞!人学校愿意!”我说。

  “哦!我想想啊。”李树说。

  我们让开位置,李树叉起腰站在展板的正中间,还不忘做他摸眼角的老动作。

  “有什么想法吗?”我问。

  “呃……不就是先把主题用大字写上——”李树边说边用手在黑板前比画着。“然后再在这旁边写些文字,画上装饰的画,这样。”

  “你说的我们能不知道,写什么画什么呢?”我说。

  “呃……写……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啊!好像不行,这马上要秋天了。”李树故作姿态地开始朗诵,发现不对,又把刚才的姿态垂了下去。佳慧在一旁看着李树偷笑。

  “不过,改改也行,盼望着,盼望着,同学们来了!怎么样?”李树说。

  “哈哈,你这个也太傻了吧!算了算了,文字还是我们想吧。”我说。

  “我觉得还好吧。”李树做了挣扎。

  “我也觉得还行。”佳慧说。

  “呦!这么快!”我说。

  “张瑜萱!你就饶了我吧。”佳慧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这么喊我的名字了。李树听见了我的话没说什么,只是莞尔一笑。

  “画……画只鸽子怎么样?”李树突然说。

  “鸽子?什么鸽子?”我问。

  “鸽子啊!白色的鸽子,展翅的鸽子,自由的鸽子!”李树说。

  “呐!你画个我们瞧瞧。”我说着将白色的粉笔递给他,没想到他真的接过了粉笔,要在黑板上作画。等他画完,我和佳慧都笑出了声,因为他的画简直一塌糊涂,若不是亲眼看着他画上去的,都会觉得是哪个小孩涂鸦上去的。

  “你这是鸽子吗?不是飞机吗?”我说。

  “不是!我画不好,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李树说。

  “你画的……我是看不出任何意思呦。”我努力地打量着黑板上的飞机。

  佳慧不动声色地在李树画的飞机旁画了只真正的鸽子。

  “哇!我就是这么个意思。”李树看了佳慧的鸽子说。

  “天壤之别吧!什么寓意呢?”我说。

  “欢迎!欢迎同学们的到来!”李树说。

  “用鸽子表示欢迎?”我说。

  “我看黑板报上都画得这些。”李树说。

  “你说的应该是海鸥吧,象征着不屈不挠,勇敢无畏。而鸽子还有爱情的寓意,爱情神鸟!”佳慧补充说明道。

  “哦!那鸽子不行!”我和李树异口同声地说。

  我看见佳慧眼睛亮了起来。我们三个站在树荫下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仿佛天边飞过了一只被我们抛弃的鸽子,它嘴里夹的还是玫瑰花的枝干。

  “我会画笑脸!”李树又灵光一闪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十分认真作画,我和佳慧都期待着李树又一幅抽象的作品诞生。

  等他完成作品,画的虽然简单但并不抽象,他确实画了一张笑脸,有点像呲牙笑的表情,两只倒钩状的眼睛和一张夸张的大嘴,不同的是他额外在表情的头顶画了一顶帽子,在右眼角下画了一道伤疤,这幅画比上副,明显要好得多。

  “不错嘛!”我夸赞道。

  “你画的是你自己吗?这和你这样笑的时候挺像的。”佳慧说。

  “是嘛?谢谢!”他站在他的作品旁也做出和画中同样的笑让我们对比。他一咧嘴笑,我和佳慧也跟着捧腹大笑。

  “像!挺像的!李树,你太逗了!”佳慧说。

  “哈哈,李树,你是个傻子嘛?”我说。

  “你们不知道吗?”李树说。

  “知道什么?”我和佳慧异口同声地说。

  “这个啊!”李树说。

  “什么啊?”我说。

  “啊——”李树模仿韩国人说话的语气把“啊”字拖得很长。

  “路飞啊!你们不知道吗?”李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不知道。”我和佳慧都摇了摇头。

  “啊!是不是有个动漫的里人物,我在哪儿好像见过。”佳慧又说道。

  “是的是的。”李树突然手舞足蹈了起来,宛如一个孩子听到了宝藏的秘密,他扯着嗓子很大声地说了句日语,好像是他画的人物的经典台词。

  “什么啊!”我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我也只是有点印象,没看过你说的那个。”佳慧说。

  “唉!”李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上半身垂了下去。

  “你唉声叹气个什么劲呀!”我说。

  “唉!”李树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刚刚找到的宝藏又丢失了。

  “叮铃铃!当!当!当!”下课的铃声和钟声同时响了起来。

  “是该唉声叹气喽,一节课下来我们连头都没开。”我说。

  我们三个以各自放松地站姿看着面前的黑板,上面画着一架飞机、一只白鸽、一张笑脸。

  “走吧!”我说。

  “要擦掉吗?”佳慧问。

  “没事,就放着吧,下次来再说。”我说。

  “我的这个能留下吗?”李树临走时说。

  “留下?”我说。

  “放到咱黑板报里。”李树说。

  我歪着脖子又打量了一番这幅画,它在咧着嘴大笑,充满感染力,我的内心在笑,随着我的嘴角也扬了起来。

  “没问题!”我答应道。

  下午的自习课被老师占用来补文化课,而晚上的又没法利用,所以等到第二天上午的自习课,我和佳慧才又上讲台拿了粉笔和黑板擦准备继续办黑板报。我见李树看到我们起身自己却依旧无动于衷,坐在他的位置上,便走到他跟前,因为手上拿着工具,腾不出手,所以用脚踢了他的凳子腿,小声地说:

  “走啊!还坐着干吗!”

  “我还去?”李树仰着头小声跟我说。

  “当然,我们需要你!”我说。

  “又坏了?”李树说。

  “你不是还有自己的那个笑脸要画吗?”我说。

  “我去!”李树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发出巨大的响声,毕竟是自习的时间,按老师说的话,“掉根针都能听见!”全班都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看见唯独我和李树并着肩站在一起,而佳慧早就躲在后门口等候。

  李树连忙哈腰赔笑说:“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在大家都低下头后,我朝李树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李树咬着牙没叫出来,但还是招到了小范围地回望。

  等我们走出教室,走到阳光下,心情瞬间变得顺畅了许多,有一种想要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的冲动。我们慢悠悠地漫步到展板的位置,飞机、白鸽和笑脸依旧安静地待在黑板上。当我和佳慧狠心地把它们擦掉时,李树发出的遗憾的哀叹声,逗乐了我们。其实,我和佳慧已经商量好要怎么布置、画些什么,文字内容也写好在纸条上放到了口袋里。如果只是为了那张笑脸的画,我们压根没必要再特意叫上李树,而喊他的根本原因是他在这儿,我们很开心。

  我们布置黑板的思路与李树上次说得差不多,佳慧负责写大标题,我把文字内容腾到旁边,完成后再一起画海鸥和其他装饰的画,并特意留下一处空白,好在最后让李树画上他的那张笑脸。我和佳慧站着在黑板上画作,而李树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粉笔,重复地在蓝色的石砖上练习他的笑脸。

  “用不着这么认真吧,你难道不知道粉笔可以擦掉重画吗?”我不忍心看着李树一直保持那个丑态。

  “哦,Practice makes perfect!”他吐字不清,说这句英文时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是Practice makes perfect!”佳慧用标准流畅的口语告诉了李树什么是正确的发音。

  “啊!头晕。”李树站了起来,扶着展架顿了一会儿又说:“我舌头短,有时候吐字不清。”

  “没事,你说话说慢一点就行了!”佳慧温柔地对李树说。这让我又起了歹心。

  “李树,你觉得佳慧怎么样?”我坏笑着说。

  “张瑜萱!我就不能说话,是吧!”佳慧说。

  李树做了他摸眼角的老动作,支支吾吾地说:

  “呃……很好。”简短的评价,如果说的是我,估计心都要凉上一半了。“但我没这方面的打算。”李树很认真地说。这算是拒绝吗?

  “哪方面的打算?”我继续坏笑地追问道。

  “啊!”李树显然不好意思说出口。

  “瑜萱,你净使坏,明知故问!”佳慧说。

  “我们的佳慧真是一个好人呦!”我调侃道。

  佳慧一听将手上沾染的粉笔末轻轻地抹到我的脸上,我不甘示弱,以牙还牙的也将自己手上的粉末轻轻地抹到佳慧的脸上,我们戏谑地挑逗对方,将被抹上粉笔末的脸蛋贴到对方的脸蛋上。李树远远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摸眼角。

  我和佳慧在写字画画的整个过程,李树干瞪眼没插手做任何事情,就像他在修理展板时,我们帮不上忙一样。直到我们完成了板报,才让李树在预留的空白位置上画他的笑脸,在黑板的右下角,不大不小,恰好。李树半蹲着,聚精会神地画他的笑脸,像临摹字帖一样一笔一画,看得我有些头疼。

  “李树,你不用一板一眼地画,这样画出来不好看!”我说。

  “……我紧张。”李树只要一开口就能把我们逗笑。

  “你先起开,我教你!”我用脚踢了踢李树的鞋子,示意他挪挪。

  李树往右挪了挪,我蹲下来到李树作画的位置。

  “粉笔给我!”我伸手向李树要他手中的粉笔,李树把粉笔递给了我。

  “你看,要这么拿粉笔,稍微倾斜一点儿,别捏太紧,知道吗。画的时候放松一些,不要停顿,一气呵成,像这样,瞧,是不是比你刚画的要好一些。”我说完扭头转向李树,他蹲在我的身旁,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看,当我看向他的时候,和他交会了眼神,他轻轻地一抹微笑,让我立马从半蹲的姿势弹了起来。

  我擦掉我画的,把粉笔丢给李树,撂下一句话:“自己画吧!”

  “奥!”李树乖巧地挪了回来,照猫画虎地按照我说的样子画他的笑脸,尽管他是画了擦,擦了画,画出来的东西也不尽如人意,但我也不愿再说什么,不愿再上手教他。

  那张笑脸还是那张笑脸,尽管它线条简单,样子怪异,但富有极强的感染力,只要我们一看到它,就会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仿佛不是因为这幅画而笑,而是因为作画的人而笑。

  黑板报是画完了,但李树的笑脸却没有画完。在这以后,但凡有此类的板报要办,我就会拉上李树,他依旧只会画这张笑脸,但我们仍需要他,听他给我们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建议,听他讲一些天马行空我们根本画不出来的想法。我们都是女生,听从一个傻乎乎不懂画画的男生高谈阔论,我们从不争论,这都交给了李树,由他来决定是否把白鸽画到金黄的麦田里。作为回报,我们都会同意李树将他的那张笑脸画一个角落,不管整个画面看起来会有多么不和谐。李树画的地方多了,这张笑脸成了他的标识,见到它的人都知道是李树画上去的,就连它的作业本都不用写上名字,只要画上这张笑脸便能发到他的手上。

  同样,这为他赢得了很好的女人缘,大家都喜欢见到他带着憨气的阳光开朗,他好像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不会为闷热的教室感到厌烦,不会为飘落的枫叶变得感伤,不会为成绩单上的数字觉得苦恼,不会为老师无理的要求积攒怨气,没有对任何同学发过脾气,没有顶撞过任何人,没有听到说他和谁发生过矛盾。我们一见到他,就是那张憨憨地笑在脸上挂着,这让我们也淡忘了上一秒的忧愁,只想着欢笑,怎么能像他一样快乐。在班里面,除了成绩单上的排名之外,还有一张隐形的人的排名,都是司空见惯的男生排女生,女生排男生,专属于那个时期茶余饭饱后的东拉西扯。我不知道男生怎么拍我们女生的,但我大概了解女生怎么排男生的,班长首位,李树其次。这个无聊的排名后来因为一场场发生在校园生活里再正常不过的小争闹潜移默化地发生微妙的变化。

  每天上午的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我们都需要被拉出去跑操,因为操场的场地有限,像我们就被安排到沿着学校里的马路跑,因为不像操场上的塑胶跑道一样平坦,难免会有水洼、减速带、坑陷的地方,这就导致跑操时队伍的速度不能稳定,班与班之间相隔的距离不容易把控。我们班是由班长在队伍的前头领跑,他严格地遵守学校的要求,与前面的队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后面的队伍可不这么严谨,他们也不知道着什么急,开跑没几分钟,就紧紧地贴到了我们队伍的后面,后面队伍的前排女生就开始催促我们队伍后面的男生,提速提速。但提速这事儿又不是后排男生决定的,而是领头的班长决定的。后排男生又反过来催促我们前排的女生提速,我们再传达给班长让他提速,但班长执拗,无动于衷,只来了句,提不了速。这个信息又从我们队伍的前排传到后排,再从我们队伍的后排传到后面队伍的前排,两个队伍挤挤攘攘地黏成了一个长队伍。我们后排的男生与后面队伍前排的女生你一句,我一句,这个人一嘴,那个人一嘴,对着对着便吵了起来,个个都有理,个个都是受害者。

  等跑完操回到班里,后排的男生跑去跟班长抱怨,怎么就提不了速!班长当着全班的面义正词严地说,学校规定的要跟前面队伍保持那么远的距离,他们追上来是他们的问题。那群男生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炸了锅,即便是学校规定,但也不能让自己受了委屈。但班长的意思呢,我们都是班级的一分子,应该舍小家为大家,为了班级的荣誉,只要不给班级抹黑扣分受点委屈怎么了?要我说啊,班级荣誉这东西,没人在乎,只要不牵扯到自己头上。

  隔天跑操,后排的男生和对方前排的女生吵得更凶了,引得我们前排也开始频频回头观望。等到两个班都被扣分后,我们班长把后排的男生挑出来批斗了一番后,才找到隔壁班的班长进行理论。谈判的地点就在两个班的前后门门口,对方是一个女班长,强势得很,上来就先发制人:

  “你们怎么就提不了速?前面隔那么远,都够再塞下三个班了。我们屁股后面的都追上来了,我们不往前跑,准也要黏在一起,你们稍微提点速,快个四五米,不都成了,害得我们跟着扣分!”

  我们班长说:“不是你说提速就能提速的,学校规定要保持——”

  “规定个头啊!他们自己都没算好,瞎说个数,哪能这么准确!要不是后面地追上来了,我们能非要黏在你们屁股后面?你们怎么这么死脑筋?我们前面的都是女孩子,你瞧瞧,你们后面的男生说话多难听!”对方女班长的声音更大了,我们坐在教室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提不了速。”我们班长最后说。

  “那就都扣分吧!”对方班长撂下这么一句,也就象征着和谈的破裂。其实对方队伍后面的队伍压根就没追上来,女班长之所以那番说话,是因为自己班上前排的女生受了委屈,出来打抱不平的。

  和谈破裂后,跑操的时候该吵还吵,分也是该扣还扣。眼看这样,班长还必须为此找出对策,光是批评后排的男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还会增加他们的怨气,更加不好管控。这时,班长在讲台上喊了李树:

  “安全委员李树,你身为班委的一员,也要负起责任来。你跑操的时候站在后排,管住他们几个男生,别让他们捣乱,以后再因为这扣分的话,我来找你!”

  班长在喊道李树时,李树站了起来,在听完班长的安排后,李树摸了摸眼角,只应了一声“好!”

  虽然有李树管着不让他们还嘴,但对方不依不饶的时候,还是会有人忍不住还上一腔,我觉得这是人之常情,要我也忍不了。分呢,照旧还是被扣了,主要原因是两个班队形散乱,黏到了一起。班长站讲台上在大家面前,找李树来问责,李树倒没有推卸责任,只是希望班长能允许他代表班级和对方谈一谈。班长意思是,可以是可以,但对方女班长的架势都有目共睹,不建议李树这么做。但李树还是执意又请求一番,让自己尝试一下,班长也就默许了,但还是让他注意不要再生出更多的事端。但要我们说啊,跟别人说句话的事,根本用不着如此隆重地请示,直接去就好了。

  可实际,我们没见到李树采取行动,找对方女班长谈判,我们还期待能够又看到一场唇枪舌剑的好戏上演。期待落空了,但第二天后面的队伍没再追上来过,我很好奇是怎么一回事,便找机会问了李树,他当时正在桌面上翻腾着不知道找什么东西,李树说:

  “奥,隔壁班有一个我的朋友,我在课间的时候找到他,跟他说了我的难处,请他帮个忙,他说‘行!’之后就没我什么事了。”

  “啊!你没跟他们女班长谈判?”我问。

  “没有。”李树说。

  “你没跟她说话?”我又问。

  “没有。”李树说。

  “一句话都没说?”我再问。

  “嗯,一句话都没说。”李树说。

  “你这个朋友是谁?他在他们班是什么?”我问。

  “什么也不是,哦,好像是数学课代表。”李树说。

  “那他凭什么呢?”

  “他在他们班玩得挺开的。”

  “就凭这?”我说。

  “这没什么,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个忙,给个面子,这件事上我的这个朋友给了我个面子,他们女班长给了我的这个朋友一个面子,他们班上的女生给了他们女班长一个面子,都是朋友,就没必要再争吵了。”李树边找东西边说。

  “就这么简单?”我说。

  “就这么简单,本身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摩擦,还是因为都不认识,说两句难听话,一个听不进去,一个口无遮拦,不在乎说了什么,反正人多势众,都这样。”李树说。

  “好吧。”我说,“你一直在找什么呢?”

  “有笔吗?借我一根!”李树憨笑着对我说,与他的画的笑脸一模一样。我从笔盒里拿了一支笔给他。

  在后来有一天和睦的跑操结束后,我们看到李树领着后两排的男生转过身去,在大家都在气喘吁吁地站着喘口气的空隙,他们排在一起滑稽地朝着后面队伍隆重地鞠了一躬,这一幕被后面队伍的前排女生和我们班剩下的所有人尽收眼底,一时间看到的人都在肆意地哈哈大笑,没看到的人急着问旁边笑得人怎么了,一听怎么回事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后面队伍的女生笑着在向这边招手,两个队伍爽朗的笑声遮盖住了广播里放的《菊次郎的夏天》。

  李树好像有很多这样的朋友,因为我听到班上的一些与外班发生摩擦的小事件当中都多多少少会有李树的身影。

  班里有些不跟李树扎堆的男生,他们相对和班长走得近些,有次中间的三四个男生在放假的下午约着打球,我们通常是在周五下午第三节课后放假,到周日下午第二节课回校。由于他们只有三四个人,而那个时间段学校篮球场已经堆满了人,十来多个篮球架每个下面都站着十几号人,轮着趟上场,他们人少自然会有其他的人到他们的场子上凑,这好像也是篮球场默认的规则,按李树的话将就是大家都是朋友。看人一多,对方的人中有人提议大家分帮打,这是必然的结果,但他们三个球技不行,只是投着玩,自然不像分帮打。对方七八号人,不可能因为他们仨说不打就不了,不顾三人,自己分好帮准备开球。这个结果就是告诉他们仨被踢出球局了,他们三个肯定不接受,场地是我们先占的,凭什么把我们踢出去!怎么也要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这个道理自然是没错,但对方也有道理,你们就三个人占了场子,人家十几号人挤一个,你们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嘛!反正左左右右都有自己的道理,这关头只要中间有一个人言语过激了点,就会动起手来。果真,从一句“爱打打,不打滚!”开始,双方丢掉了篮球挥舞起了拳头和腿脚。毕竟寡不敌众,最后还是被武力驱逐了。

  这种事放谁身上能咽下这口气,尤其对于这些好胜心强的男生们,他们一回校就找到靠山班长大人,渴望通过班长能够帮他们出口恶气。班长一听,明显自己方占理,自身是班长,他们又是自己的朋友,自然不能不管不顾。打探好对方是哪个班的后,班长就带着他们仨去了对方班门口,喊了对方班的班长。可对方班长才不管这种鸟事,当他们的出气筒,一方面这本身就是私下个人的事情,另一方面他管不了班里的那几个有头有脸的男生,只要他们不为班级抹黑,就不会去招惹他们。对方班长就撂下一句话:“管不了,你们自己找他们去!”

  他们缺少权威的依靠,怎敢在人家班门口动粗,便不了了之地回来了。之后其中的一个男生在班里找到了李树,当时李树又跑到我这儿问我借笔,他总隔三差五就会从我这里拿走一支笔,而且从没见他还过,借笔的理由也都是丢了。我一直借给他,不,送给他的理由是友谊,是我掐他也好,用巴掌拍他、用脚踹他也好,他都不跟我发脾气还笑呵呵地回报。

  那个男生跟李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在一旁饶有趣味地听着,等那个男生讲完了,他请求李树帮忙,给他出口恶气。

  “他们也太过分了!先来后到的道理不懂?人多欺负人少,还是不是男人!传出去都会说咱班的人没骨气,任人宰割!”我抢前一步义愤填膺地说。

  李树摸了摸眼角,有条不紊地说:“元泽,不好意思,出气这忙,我帮不了你。”

  “他们都这样蹬鼻子上眼了!同学一场,你又是我们的安全委员,对吧,安全委员!你岂能不管不顾!元泽,快,把你受的伤给李树瞧瞧。”我替元泽说。

  “没,没受伤。”元泽说。

  “你不说都打起来了嘛!”我说。

  “我躲得远!”元泽说。

  我对元泽表示无语,但还是对李树说:“到你挺身而出,维护班级荣誉的时候了!你要是缩着,我可看不起你!你应该有这样的朋友吧?”我用力地拍打李树的胳膊,示意他给点反应。

  李树揉着肩膀说:“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都这样了,还能是哪样?”我说。

  “这事呀,你不懂。”李树说。

  “我不懂,你说呀!”我又用力地拍打李树的胳膊,打到了他正在揉胳膊的手上。

  “哎哟!元泽,这事儿也有你们不对的地方,你们挑错了时间,那个时间点篮球场那地方根本不属于你们,这点你应该理解吧。再者,球场上球技说话,你们的球技跟人家比,根本排不上号。所以,想自己投着玩儿,就别挑放假那点儿朝学校的篮球场奔。”李树被我打地叫了一声,然后直接对元泽说。

  “你那都是什么歪理!他们打人了还不算!”我说。

  “元泽,只要你放弃出气的念头,我就能帮你争取到他们的歉意,毕竟他们出手打人失了理。”李树说。

  “你能让他们跟我道歉?”元泽坐直了说。

  “道歉?差不多的意思,友好地交流。他们班,我有一个朋友。”李树说。

  上课钟声这时候不怀好意地响了,大家都窜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李树对元泽说,晚些来找我。然后扭头要走,刚迈出去一步,又回头从我课桌上抓走一支笔,再扭头要走,我大脑反应了一秒,大叫道:

  “不行!换支!”他手里抓走的是你送我的粉红色的还是小兔子笔盖的那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妍妍,你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给我的,我一直在用,肯定舍不得让他拿走给搞丢了,我知道李树他一定会搞丢的,幸好我当时反应快,不然我就会因为弄丢你的礼物而伤心,也会因为李树弄丢它而跟他发火。

  李树立在了那儿,将粉红色的笔还到我的课桌上,我急忙在我的抽屉里翻装着普通笔的笔盒,李树还在立着等我,其他人都落座了,老师也走到了讲台上。

  “李树,还不快坐回去!”老师说。

  一秒,两秒!

  “找到了!给!”我从笔盒里快速地抽出一支笔递给了他。

  “谢啦!”李树微笑着对我说,然后举着笔对老师说:“老师,不好意思。”老师明白了什么意思,只是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李树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果然,两天后李树又跑过来问我借笔,理由还是丢了,我又从笔盒里抽出一支笔给他,并交代他希望他能多坚持两天。我顺势问了他上次关于元泽的事,我总是对这类事抱有兴趣。

  “他们道歉了吗?”我说,

  “道什么歉?”李树说。

  “孙元泽啊!”我以为他在装糊涂。

  “奥,没有道歉。但——”李树说话慢吞吞的,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吐字不清而放慢了速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们这么蛮不讲理!都是些什么人啊!”我嚷道。

  “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姐呦,你让我把话说完呗。”李树急忙说,生怕我误会了什么。

  “你说!”

  “哦,他们那几个人都挺好的,蛮和气的,我们现在都是朋友,跟元泽也是,还约着这个星期放假了一起打球。”

  “没出手?”我说。

  “你怎么天天想着打架这茬,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好吧。”

  “那还不都是你们有些男的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一样,一句话听不进肚子里,就把拳头挥到人脸上!还成群结队地跟别人找架打!以为自己多帅呢!”我说。

  “哪有这回事,你这都是哪来的成见,我们又不是小混混,又不是不良少年。”李树说。

  “我才不信你的话嘞,像你们这种在学校能呼风唤雨的人物,真要有谁骑到你们头上,那还不把你所有称兄道弟的朋友都叫上报复他!”我说。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你平时都看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李树说。

  “你管我嘞!你就说是不是,真到那时候你能保证你不冲动,跟人家干架!”我往李树身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作为他这么说我的报复。

  “啊!就像这。我能保证!即便他骑到我头上、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伤痕,我都不会因此而大动干戈,除非他伤害了我所爱之人。”李树很认真地说。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我又往李树身上更狠地掐了一下。

  “啊!”他是真的因为疼而叫了出来。“我生气了!”他咬着牙说。

  “你所爱之人是谁啊?”我没管他说他生气了,我知道他没生气。

  “啊!”他摸了摸眼角迟疑地说:“我就是打个比方。”

  “你脸红什么啊?”我诈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他这会儿耳朵是真变红了,李树又开始吐字不清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没这方面的打算。”

  “逗你玩呢,瞧让你面红耳赤的。”男生一害起羞来,比女生还扭捏,小心翼翼地连话都不敢说了,我不忍心再拿他寻开心了。

  上课钟声响了,我一句“走吧!”撵走了他。上学的时候我们总抱怨课间的时间太短,却从来没有数过到底有多少个课间。

  我还是没有从他那里打探清楚元泽是如何在李树的帮助下与他们和解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亲眼看到元泽跟着李树与发生过争执的他们在一个篮球架下打球,他们欢笑、奔跑,直到日落黄昏,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有一次吃饭的时间,我才见识到他口中的“朋友”们的真面目。那是下午的第五节课,本来是自习课,但老师又来补课,这也是很常见的事,但不常见的是这位老师拖堂拖了15分钟,等他拖完了堂我们才去吃晚饭,这时候也就与其他班的人错开了15分钟。

  我们有30分钟的吃饭时间,你可以去学校食堂吃,也可出学校到校门口吃,本来只有走读生才可以在吃饭时间出入学校,但由于我们学校大部分人都是走读,人数太多了,所以就索性不管,谁都可以在吃饭时间进出学校。我们班离学校前门的距离要比离食堂的距离近得太多,所以大部分人会选择出学校吃饭,校门口紧贴着有一条小路,连通着可以从前门走到后门,全是为学生服务的小摊小贩,考虑时间的问题,我们通常会从前门出去随便买点吃再从前门回来。

  我早已经饿了,所以课一结束,我就喊平常跟我一起做伴的女生去吃饭,她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撒着娇求我给她带个饭团,说自己不想动了。我是饿了,不想再跟她费劲拉扯,便接过她的钱,自己出去了。

  下楼梯的时候,我瞧见李树也是一个人,便追上去在他屁股后面踹了一脚,他放慢速度,扭过头,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微笑着说:“去外面吗?”

  “是啊,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我说。

  “本来约的和隔壁班的朋友一起,他见我们拖堂,应该先去了。”李树说。

  “哦!走快点呗,我已经饿得不行了!”我对李树说。

  “好!”李树放快脚步跟了上来。

  我和李树一左一右,一前一后走在一起,中间隔着一个身位,这是我们的安全距离。

  “树,怎么才出来?”对面路过一个男生喊道。

  “老师拖堂。”李树回答那个男生说。

  “那我先回去了。”那个男生说。

  “好!”李树说。

  紧挨着两个一起走的其中一个男生跟李树抬头打招呼说:“树,不着急吗?”

  “刚下课。”李树也抬头后回答这个男生。

  “记得放假的时候来球场啊!”那个男生说。

  “好!到时候见!”李树说。

  没走两步,又一个男生看见了李树跑过来跟李树说:“树,才下课啊,幸好没等你!”

  “你已经吃完了?”李树对那个男生说。

  “吃完了,不过超他们还在那边。”那个男生说。

  “行!我等会儿去找他们。”李树说。

  “我先回去了。”那个男生说。

  “好!晚上下课了出来,我跟你说件事。”李树说。

  “行!”那个男生说完走了。

  我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等了李树一分钟,毕竟不想自己只身一人地走。

  “他们都是谁啊?”我随口那么一问。

  “奥,刚才那个是隔壁班的,叫白向雨,就是本来约着一起吃饭的。他之前的那个是楼上十班的,叫刘悦,上次和元泽有矛盾的那个。在他之前的那个是十五班的,叫陈天。”李树不假思索地说。

  这之后每隔两步李树都要和不同的男生有时候抬头打招呼,有时候击个掌,有时候摸对方屁股一下,有时候说上一句,差不多都是我们为什么会出来这么晚的问题。

  李树每遇到一个跟他打过招呼男生都会主动地跟我介绍说:“这个是一班的,叫王万博;这个是二十二班的,叫钱志诚;这个是五班的,叫易文龙;这个是十七班的,叫彭胤飞;这个是……”我根本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走着说着,人也变得越来越少,这时候从对面走过来五六个男生,高矮胖瘦的都有,他们好像都认识李树,离地还有一些距离,他们便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我认识的超也在他们当中。

  “怎么才出来?”高个子男生也问了这个问题。

  “老师拖堂,延了15分钟。”李树说。

  “树,我跟你说,刚夫仔说他跟他们班上的一个女生告白了!”瘦身材男生说。

  “被拒绝了,哈哈。”矮个子男生接话说。

  “没事,夫仔,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高个子说这话好像不是在安慰胖身材男生夫仔的。

  “你们就笑话我吧!好兄弟们!”夫仔说。

  “我站你!夫仔!”李树说。

  超悄悄地凑到我跟前,用细微而又刺耳的声音问我,“你跟李树好上了?”

  “没有,你误会了!”我已经饿了,不想再等李树了,我没喊他径直地往前走。

  “不跟你们说了,明天再!”李树在后面看见我走了,跟那群男生告别,然后跑步追上了我。

  “不好意思,你吃什么,我请你。”李树追上来对我说。

  “不用!”我说,我没发脾气,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李树摸了摸眼角,陷入了沉默。我去买了饭团,又给自己买了杯粥,李树一直跟着,自己也买了份同样的粥。他局促的样子显然是误解了饥饿下的情绪,和女生生理期是一个道理。

  “你怎么和那群男生混在一起,说话那副德性,口袋里还装着香烟,我都看见了!”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们?你是不了解他们,高个子男生是四班的班长,叫余嘉诚,又是我们学生会的会长;矮个子那个是九班的,叫王朔,在他们班上是第二名;瘦的那个是我们校队的,就叫李宁,专门打羽毛球的;夫仔十九班的,成绩差点,但艺术上很有造诣;超你是认识的,我就不用多说。我在他们中间算是中规中矩的,上下不沾边。”李树说。

  “那香烟你怎么解释?”我说。

  “烟这事不能一概而论,不能代表他们品行就是坏的。”李树说。

  “是你的朋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觉得好就行了!”我说。

  “有机会你可以认识一下他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李树说。

  “用不着,我认识他们干吗呀!”我说。

  李树摸了摸眼角,再次陷入了沉默。我讨厌沉默,讨厌两个人一起什么话都不说,讨厌刚才见到的李树的朋友们,但我并不讨厌李树。

  “你就喝杯粥?”我对李树说。

  “啊!啊。”前一个是在反应,后一个是在回答。

  “你去买啊,我等着你!”我说。

  李树这才欢天喜地地跑去买了个摊饼,回来后,我们一起走回教室,依旧是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一个身位。

  在三年的时间里到后来高考结束后,我才为当时自己幼稚的偏见感到可笑,因为在他们当中有人考上了北大,像我们学校,一年才出不到十个北大的,而其中就有李树所谓的朋友上榜,有人出国留了学,有人成了出色的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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