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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平凡人家(四)

陌生礼物 我想用柏林这个名 20380 2024-11-12 16:26

  周五的下午,我如约而至,阿姨已经在钢琴旁等候了,我透过窗户看到了她。菜园子里的小树这时间晒不到太阳,显得有些垂头丧气,我猜是在嫉妒我而特意摆给我看的。门依旧是半掩着,这次我没按门铃,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老师,来了!这钢琴一天不练都不行,刚摸了下,生疏得很!”阿姨站起来欢迎我说。

  “是啊,三分靠学,七分靠练。学什么都是这般道理。阿姨,您忘了,叫我小妍就行!”我说。

  “好!小妍老师。我是不指望学成啥样了,图个消遣,哈哈,我也是富贵命呦,享了儿子的福,买了这台钢琴。”阿姨说。

  “小树天天能听到您和小梨花的琴声也算是种享受嘞!”

  “哎,希望不会吵到他吧。”阿姨说。

  “怎么会?这里是他的家呀。你们的音乐只有小树能够听懂!”

  “不说他了,咱还是接着上次的话题聊!”

  “上次的话题?”

  “小妍,先听听我这首弹得怎么样。”阿姨说。

  阿姨弹奏了首《天鹅湖》,虽然有些停顿和小瑕疵,但整体还算流畅。

  “不错嘛,阿姨,不过两只手的部分您还需要多加练习才行。”我说。

  阿姨又随便弹了几个音,说:

  “阿郎,咱上次不说的阿郎嘛!这孩子这几天都没联系过你?”阿姨说。

  “没有。”阿郎确实从上次后就再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也没有他打过电话,阿姨突然提起,这让我想到自己真应该在第一时间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迈出了那一步。

  “这孩子!也净让人操心!一天不催都不行!”

  “啊!阿姨!”

  “我可听梨花说了,梨花说:‘我的阿郎哥和小妍姐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

  “小孩子才看得最清。阿姨也不是强求你,尝试尝试,看缘分嘛,缘分不到就是那孩子没这福分喽!”

  “我哪里是福分,能结识阿郎是我的荣幸。”我说。

  “哎,是啊,能有阿郎这孩子确实也是我们的福分。阿郎这孩子小时候怪可怜的,他父亲死得早,母亲一介妇女却干着杀猪的营生,阿郎也没人管,第一次见他是在有天晚上我回去,见小树被窝里又多个身影,我还以为进错了家门。这俩小家伙一看就是在装睡,使劲地把眼睛闭得紧紧的,我把灯关上,故意没走,等他们显原形,他们果然说起了小话,被我逮着了,赶紧把头埋在被子里,我又把灯打开,把他们从被子里拽了出来,我问:‘这小家伙是谁?’小树介绍他说:‘这是我的朋友,他叫李一郎,我们都叫他阿郎。晚上在我们家吃的饭,今晚跟我睡一张床。’我说:‘你做主了?他妈妈知道吗?’小树说:‘打过电话了,就一晚上,求你了,妈妈!’我倒不是介意,只要是怕阿郎的妈妈不知道情况会担心。阿郎礼貌地向我问好,我跟他俩说,让他们不许再玩,赶紧睡觉,随后又从柜子里拿了一个被子,走时带上了灯,在门口还能听到他们在小声地说话。这以后,阿郎经常会出现在饭桌上和小树的床上,我和他爸平日里忙,家里主要是他爷爷奶奶看着,他爷爷奶奶没说什么,我就也没说什么,无非是多双碗筷。阿郎这孩子一开始性格挺孤僻的,问啥都支支吾吾的,不愿多说也说不明白。后来跟小树待在一起时间久了,也变得开朗许多,见着总是先跑来打招呼,他们贪玩,喜欢乱跑,我好说他们,啥时候能一起把学习搞上去才是真本事,他们哪会听我的,该咋样还咋样。有次,他妈妈来寻他,我遇着了,她妈妈当时穿着一褂子,沾得一身血渍,黑的、红的、黄的、紫的,没离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自那以后,但凡见着阿郎要往家里住,我都特别要求他们洗过澡再往床上去。阿郎妈妈倒不像阿郎一开始那样寡言,她一脸笑容,热情洋溢,一开口就让人觉得十分亲近,好像有种特殊的魔力。我们没聊两句,阿郎就闻声而来,跑来钻进他妈妈的怀里,也不嫌弃她身上的污渍和气味,我当时还想自己儿子啥时候能跟自己这般亲近。中间好像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就跟顺理成章的一样,我见阿郎妈妈次数多了,聊得也多了,发现我俩挺合得来的,都属于那种爱操闲心的女人,又都是碎嘴子,再加上我们小孩间亲密的友谊,我跟阿郎妈妈慢慢地变得亲同姐妹一般,我也闻惯了她身上的气味,不过有时还会说她,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女人样,她从不避讳,也没丧气,说:‘那哪行!家里又没男人,自己还要供阿郎上学嘞,辛苦点儿没啥!’我打心底挺佩服她的,所以我让她只要一忙,就尽管把阿郎托付到我们家里,和小树一起。他俩没啥特别爱好的,我给他俩都报了武术班,纯当锻炼身体,也少在家里折腾人。这俩孩子好像没闹过什么矛盾,阿郎虽然比小树大上一岁,但总跟在小树屁股后面,也不是说分什么主次,阿郎主要是没什么主意,干吗总听小树的决定,我儿子也十分大度,什么都会拿来跟阿郎分享,这点让我很是欣慰。”

  “日子慢悠悠地过着,没什么惊喜,但也没什么遗憾,看着孩子慢慢长大就感觉挺开心的。阿郎家的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了些,但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要被生活压垮的痕迹。他们母子俩都是彼此的希望。阿郎这孩子也争气,打小就比小树的学习成绩要好,因为比小树大一年级,总还回头给小树补习功课,真就应了我当初批评他们的话。俩孩子大了,能出力了,跑去给阿郎她妈帮忙,回来弄得一身子的味,我心里是有些不想让小树去的,但嘴里也没说,想着这不就说明孩子长大懂事了,再者是孩子们放假能在一起玩的时间也不长,不像小时候一样天天粘在一起。我生梨花那段时间,他爸少个帮手,阿郎这孩子也懂事,跑来跟小树一起给他爸帮忙,总之啊,我们两家都因为阿郎和小树省了不少力气。梨花出生时,家里可热闹了,全都凑过来瞧这个小天使,小树、阿郎当时还有一个他们要好的朋友,围着这个小娃娃团团转,喜欢得不得了。等孩子们上了高中,见面的次数就少了,但我和阿郎妈妈倒见得勤了些,也是因为不像从前那么忙了,我们总聊些家常话,说说自己儿子最近的情况,我说小树最近成绩有些下滑,她说阿郎打算考建筑系的大学,有的没得全当闲话在聊,实际上孩子在学校的状况我们是一点儿都插不上手。只可惜呦。在阿郎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晚上,都在我们家吃的饭,那天阿郎妈妈乐开了花,喝了许多酒,说自己享福的时候到了,高兴着高兴着又哭了起来,我能理解她,这么多年来挺不容易的,算是给阿郎抚养成人了。晚上回去的时候,醉得连路都不直,还是让小树和阿郎连扶带搀地给送到家里的。也许是高兴过头了,也许是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松了,第二天,阿郎的妈妈便不省人事了,走得也算是安详。阿郎在这个城市也没了亲人,只剩下我们。在了结了后事,阿郎收拾了行囊去外面上大学,离开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送了送他,告别的时候心里莫名一股辛酸,感觉好像阿郎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郎确实很少回来,但凡一回来,就住到我们家里,还跟小树睡在一起,当时小树要高考,阿郎给了他很大的帮助。想着阿郎毕业了会留在大城市,没想到他一转头回到了家乡,自己开了一家工艺品店,生意还挺好,卖到了全国各地。我有次问他:‘怎么想着又回来了?’他说:‘外边陌生,回来起码有个念想。’我当时还批评他说:‘年轻人要志存高远!’他笑呵呵地没再说什么。阿郎租了房子自己一个人住,我们怕他照顾不好自己,经常叫他来家里吃饭,隔三差五地遛到他店里瞧瞧。小树和阿郎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友谊,回来了经常聚到一块儿,去哪了也喜欢带着梨花一起。他俩都特别溺爱梨花,我总批评他们不要带着梨花吃些没正经的食物,也不要随随便便给她买零食吃,小孩子嘴馋,不能总惯着,他们从不在意,自己小时候没吃过的全让梨花给补了回来。反正他们在一块儿啊,别看年龄上差了一圈,但总还打打闹闹的,一副没正经的样子。”

  “小树出事后,我和他爸从BJ回来,刚到家门口,透过窗户就看到屋里有一个跟小树差不多体型的身影,都以为是儿子,他没死,而是回到了家中。我和他爸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屋里,才看清是阿郎。阿郎从我们离开后,就一直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照顾着家中的梨花,还有爷爷奶奶。阿郎一看见只有我们回来了,便明白了一切,走过来把我们搂在一起说:‘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

  “阿郎几乎每天都到家中来,拎着鸡鸭鱼肉,说自己想吃,让我们给他做。家中的大问题小问题他都上手去弄,要是我家小树,才不会有那份闲心。阿郎一有空就领着梨花出去玩,去游乐场、去电影院、去美术馆、去吃汉堡薯条,梨花脸上纯真的笑容因为阿郎一直都没有消失。那段时间,如果没有阿郎这孩子,我都不知道生活该怎么往下过!”

  我教了阿姨一首《送别》,算是结束了今天短暂的教学,叔叔也刚好和梨花一起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两大袋食材,阿姨上前接住,拎到了厨房,我和叔叔简单寒暄后,一同坐到了里面的客厅里去。

  整个晚饭期间,可以说是其乐融融,叔叔阿姨没有怎么提过小树,好像是他们事前商量好似的,说的全是阿郎和一些琐碎的日常,更多的是问我的情况,听我讲我手术前后的事情。

  晚饭过后,阿姨和奶奶在收拾餐桌,我本想过去搭把手,但被叔叔拉着说:“咱去外边活动活动。”这次理然都没有喝酒,我开着我的车载着叔叔和小梨花到附近的体育场,因为门口的那条黑暗崎岖的长路,叔叔还在车上夸赞我车技了得。

  到了体育场,果然热闹非凡,小梨花一溜烟地跑去找到了秋千,自己玩耍。我和叔叔闲转了一圈,走到篮球场时,叔叔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并指给我看:

  “看!那不是阿郎嘛!你看,是不是阿郎?”

  我定睛望向叔叔指的方向,看到的确实是阿郎,正在做投球的姿势。

  “是他。”我说。

  “这小子!念叨他一晚上,竟躲到这地方来了。你等着,看我不把他给揪出来!”叔叔说着往拳头上哈了一口气,然后朝着球场跑去。

  我看着叔叔偷偷地混进球场,在阿郎拉到三分线外时,叔叔在他脑后来了一记爆栗子。阿郎憨憨地笑着,随后被叔叔拽到了我的跟前。

  “陈老师,你也来了!”阿郎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陈老师!叫妍妍就行。”叔叔在一旁捣鼓道。

  “阿郎,好久不见!”我一说出口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开场白。

  “就是,阿郎,你小子玩失踪呢!喝酒都找不到你人,今天可算让我给你逮着了,等会儿跟我回去,也跟你干妈好好说道说道!”叔叔说。

  “阿郎!你还打不打?我们这儿少一人啊!”从球场传来喊声。

  “打打打!我替阿郎来——你俩年轻人说话,我去打球。”叔叔抢话朝球场跑去,“不好意思,我跟谁一队?”

  叔叔走后,我随阿郎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相顾无言。

  “祝贺你,解脱了。”阿郎说。

  “你怎么知道?”我问。

  “你忘了,我有一个小间谍混在你们当中。”阿郎说。

  “你还说!你竟然向小梨花提前透密了!”我指着阿郎说。

  “我没有!”阿郎举起他的右手做出发誓的动作。

  “那小梨花怎么会知道?”

  “假如。我用的是假如,而且我连你的名字都没提。”

  “真的?”

  “真的!”

  “小梨花真是聪明,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一切都已经有了结果。”

  “……”阿郎突然陷入了沉默。

  “事到如今,我也有件事要向你坦白!”阿郎郑重其事地说。

  “向我?”

  “有关我和小树童年的事,还包括你!”

  “阿姨和叔叔跟我讲了许多你们小时候的事情,怎么会包括我呢?”

  “这件事他们不可能知道,而包括你也不是说在我和小树的童年里,而是说你只存在我的童年里!”

  “你说的话我又开始听不明白了。”

  “我会先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阿郎的故事:

  在一个武道场里,有两个小男孩,一个叫小树,就是李树,另一个暂且叫他小固。小树和小固年龄相仿,体型相仿,当穿上武道服时,去看他们的背影,很难分辨出是谁。两人在武道场是针锋相对的存在,他们最适合比试对手只有彼此。

  小树和小固穿好防护服立于方形地毯的两侧,严阵以待,表情严肃,眼神里透露着杀气,若不是看是小孩,恐怕都好像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二人在教练的指引下互相鞠躬敬礼。礼闭。

  “动感波波拳”小树先发起进攻,一边向前冲着一边吼着。

  小固见状,不甘示弱,立马摆起了姿势,将两手交叉放在了胸前。嘴里喊出自己的招式“肉弹冲击”,也是边冲边吼叫着。

  小树直冲到比试区域的正中间,突然停住,立在原地,然后半蹲下去扎了个马步,接着又喊出了自己的招式“动感波波拳”,一本正经地朝着冲过来的小固打了过去。

  反观小固,保持着原始的姿势一股脑地向小树冲了过来,嘴里还不忘说着自己的招式,“肉弹冲击”。

  小树的拳头与小固的肉盾发生了碰撞,将小树撞倒在地。

  小固得意洋洋地摆出胜利的姿态,小树趴在地上暗藏杀机。说时迟那时快,小树突然使出一招“黑虎掏心”,从地上跃起,用手抓住了小固的肚皮,反手一拧。疼的小固是哇哇大叫,乱了方寸,来不及多想,直接用身体又将小树压倒在地。两人都差不多的体型,彼此力量也相差无几。小树又将他反压过去,来来回回,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滚去滚来。

  旁边观战区的其他人乐开了花,教练可不能乐,赶紧上前将两人分开。教练用他那大手掌拽着他们的后衣领,硬生生地将他们提留了起来。

  二人岂能就此安分,即使在半空中也在扭打。

  “黑虎掏心。”小树率先出招。

  “好疼,无影脚。”小固紧跟其后。

  “我也无影脚。”小树比葫芦画瓢还他一击。

  小树和小固已经不论招式地在互打一通,如蜻蜓点水似的全部打在了厚重的防护服上,掀不起任何波澜。

  中场休息的时候,小树和小固坐在道场门口的台阶上,有滋有味地吃着雪糕,并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你那什么味的?小树”小固问。

  “巧克力味,你呢?小固”小树说。

  “我这是草莓味的,我能尝尝你的吗?”

  “嗯,给,咱俩换换吃。”

  “好。”他们交换了彼此手中粉红色和黑色的雪糕,刚刚在比试中杀气腾腾的氛围荡然无存。

  “小固,你的这个好好吃啊。”

  “你这个也是。”黑色的嘴唇咬住了粉红色,粉红色的嘴唇含进了黑色,都又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你刚才那招黑虎掏心好厉害啊,弄得我好痛!”小固揉揉肚皮说道。

  “那是教练教我的,教练说……”

  小树为小固讲述了教练单独教他时的情景:

  “小树,今天为师教你一招,是最厉害的招式,熟练此招,能够打败你面前所有的敌人!”教练摆好架势,伸出虎爪。

  “看!”教练猛地向前打出,抓到了面前的沙袋上,反手一拧,在沙袋带拧出了一团手印。

  教练收起架势,小树在旁连胜叫好。学着教练的样子比划着。

  “哈!这招叫什么啊?教练”

  教练挠了挠头,说道:“叫……叫……黑虎掏心。”

  “教练,好难听的名字啊!”小树不客气地说,引得教练尴尬地笑了笑。

  “黑虎掏心,黑虎掏心……”虽然名字不好听,但小树已经在不停地边说边练习动作。

  “虽然名字……”教练后来在一旁又说着什么,但小树根本没听,一直操练着新的招式。

  “教练说这是最厉害的招式”小树又一次向小固强调道。

  “是挺厉害的,就是名字不好听。”

  “我就是这么跟教练说的。你那招也挺厉害的,一下子就把我撞倒了”

  “我这招叫‘肉弹冲击’,也是教练教我的,教练说……”

  换成了小固为小树讲述教练单独教他时的情景:

  “小固,今天为师教你一招,是最厉害的招式,能够格挡住任何攻击,任何人都拿你没办法。”

  教练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做好冲刺的准备。

  “看!”教练猛地向前冲去,将面前的沙包撞倒在地。

  小固在旁目瞪口呆地连声叫好。学着教练的样子比划着。

  “哈!教练,这招叫什么啊?”

  “现在的小孩都非要起个名字吗?”教练小声地嘟囔道。

  “叫什么啊,教练?哈!”

  “叫……叫……就叫肉弹冲击。”

  “教练,好难听的名字啊。”教练默默地将沙包扶了起来。

  “肉弹冲击,肉弹冲击……”小固已经开始有模有样地操练了起来。

  “这招……”教练在一旁说着什么,但小固全然没听,一直在撞着沙包。

  “教练说这才是最厉害的招式。”小固也向小树强调说。

  “怎么可能,我的这招最厉害,把你打得哇哇大叫。”小树说。

  “我才不疼呢,我是故意叫的,我的才是最厉害的,一下子就把你撞倒在地。”

  “我才不是你撞到的,我是故意倒地好使出我的黑虎掏心。”

  “什么!”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在干吗,又在偷懒!”教练突然从身后出现,将他俩拽了起来。

  “黑虎掏心。”

  “肉弹冲击。”

  “无影脚。”

  “我也无影脚。”

  两人永远都不安分,挥舞着拳脚。

  放学后,他们俩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踢着路上的石子,摆弄着道边的花草。

  “小固,我想找个人试试我的新招式”小树挥舞着拳头地说道。

  “我也是!”小固应声道。

  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一个小胖子在一栋大房子门外东张西望,小胖子体格比他们都要大一大圈,对他们来说俨然已经是一个大胖子了。

  “小固,你看!”小树指着前方说。

  “什么?”显然小固还没有意会他的意思。

  “看我的!”没等小固反应,小树便跑着向前冲了过去。

  接下来便是小树故伎重演了在道场比试时的招数,前冲、停下、鞠躬、扎马步、出拳。

  小胖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了一记动感波波拳,因为是初次过招,小树并没有使出全力。但小胖子还是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一步,并发出了叫声。

  “再吃我一招,黑——虎……”小树不想给对方出招的机会。

  但小胖子比想象中的要灵活许多,没等小树出完招,一掌便把小树推翻到路边的草堆。小树一个来回间便没了踪影,埋在了草堆里。

  小固见小树败下阵来,岂能干站着,也冲了过去,嘴边喊着自己的招式,“肉弹冲击”。小胖子这下有防备了,看见又一个小屁孩冲了过来,顺势一躲,一脚将小固踢反,也跟着小树埋在了草堆里。

  小胖子愤懑地说道:“你俩,有病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倒插在草堆里的小树和小固也是愤懑不平,对刚刚的快速败阵全部发泄到了草皮上。

  “小固,你还好吗?”

  “我没事。”

  “下次,我一定要先用我的黑虎掏心。”

  “下次,我定要瞄准了。”

  “你能帮我一把吗?小树。”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

  次日,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他们,再次相遇。

  三人面面相觑,小树小固相视一笑。

  战斗一笑即发,两人不约而同地冲了上去。

  “不是吧!”小胖子见状苦笑道。

  顺序变了,小胖子以为会先是小树的动感波波拳,准备招架那极慢的出拳,可没想,先冲过来的是小固的肉弹冲击,像一块石头撞到小胖子的肚皮上。

  “好痛!”小胖子哭叫道。但紧张的战斗怎会给你留下喘气的空隙,紧接着,一记“黑虎掏心”也同样抓住了小胖子的肚皮,一拧。

  “好痛!”小胖子又一声苦叫。

  虽然小胖子吃满了小树和小固的两记绝招,但终归不是一个体量级的。

  “你们两个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愤怒的小胖子反手以压倒性的力量将他们俩推翻,小树和小固轻而易举地又被埋在了草堆里。

  小胖子揉揉肚皮,“好痛!为什么呀?”转身狼狈离去。

  又一次回到草堆的小树和小固更是狼狈,好不生气的锤着草地。

  “为什么我的黑虎掏心没有成效呀,是不是威力不够?”小树自问道。

  “我的肉弹冲击也是!”小固说。

  “下次一定让他好看!”

  “恩。”

  次次日,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他们,又次相遇。

  他们之间相隔还有一定距离,但小胖子已经忍耐不了了。

  “你们两个听我说……”小胖子想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但话刚一开口。

  “黑虎掏心”“肉弹冲击”两个小恶魔便冲了过来。他俩可不是来听长篇大论的。

  “啊……”“啊……”两小恶魔又再一次地回到了草堆里。

  小胖子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大堆话,小树和小固压根没听,正羞恼地埋在草堆里研究下一次的战术。

  次次次日,次次次次日,又一日,又又一日……他们总能在那个大房子的附近相遇。

  “黑虎掏心”“肉弹冲击”“无影脚”“我也无影脚。”小树和小固连续不断地使用着自己的招式。

  “为什么?”“我受够了,我招谁惹谁了?”“打不过,还来?”“你们两个可以了。”小胖子摸不着头脑的一次又一次地遭受着小树和小固轮番的攻击。

  “啊……啊……”尽管每次都是小胖子轻松取胜。

  在某一段时间里,在某一条小路上,在一座宛如宫殿的大房子外,时不时传出一些奇怪的对话:

  “今天,你先上,我从他背后绕过去。”

  “不行不行,我们本身就是二对一。”

  ……

  “今天怎么没见那大胖子?”

  “可能还没来,等等吧。”

  ……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不是吧。”

  ……

  “小树,在这!”

  ……

  “别跑,大胖子!”

  “别跑,嘻嘻,黑虎掏心!”

  ……

  “啊……啊……”

  ……

  “你们几个能不能不要在别人家门口吵闹!”从大房子的阳台处探出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

  ……

  “下次你别那么着急!”

  ……

  “下次要慢点上!”

  ……

  “下次.”

  ……

  “为什么啊?”

  ……

  事后其中有人对这场战斗解释说:小孩子打闹无需什么理由。男孩子的浪漫就是这么简单。

  终于迎来了决战之日,那天起风了。

  小胖子面部狰狞,双手叉腰,一副受够了的样子,下定决心今天必须了结此事。

  小树和小固蓄势待发,微露笑意,脸上贴着每日增加的创可贴,下定决心今天必须让他跪地求饶,可以说他们每天的决心也都是这个。

  场面针锋相对,气氛紧张,除了一只突如其来的旺财嗷吠了两声。

  “你们两个听好了,如果你们是男子汉,就今天一战定胜负!”小胖子先声喊道。刚说完,心里便嘟囔道“为什么?我到底在干什么?”

  “好!”小树小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好像达成什么一致意见了。但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不明白,定什么胜负,关键字只有男子汉。

  “今天,如果我赢了,你们就永远不要再来招惹我了。如果我输了,我就.我就……”旺财这时叫了一声“学狗叫!”小胖子底气十足,因为他一直以来从未输过,这也是决战一直拖到今天的原因。

  “我们才不会输呢!”

  “那就这么说了。君子一言,驷……驷狗难追!”答非所问嘛,他俩就是两个傻子,小胖子心想。

  摩拳擦掌,一触即发。

  “黑虎掏心”还是小树先发制人。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懂得变通。小胖子这么长久以来,已经是心知“肚”明,用手掌挡住肚皮进行格挡。

  怎料小树的“阴险狡诈”,临时变卦,扎起了马步,用了一记“动感波波拳”,打在了小胖子的胸膛上。

  “啊”小胖子呲牙地叫出了声。但他知道,攻击还未结束,还有一人,会以熟悉的套路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树在攻击完之后往旁边一闪,小固继小树后用“肉弹冲击”撞了过来。

  “啪”的一声,小胖子踉跄了两步,扑通地坐在了地上。

  小树和小固喜出望外,初步的作战计划成功了。

  但小胖子岂能就此跪地求饶,服输学狗叫,立马站起来准备反击。

  小胖子长期以来经受折磨,愤怒到了极点,像一个蒸熟了的包子,反扑了过来。

  “小固,快跑。”小树见状赶紧向小固大喊。

  小树和小固撒腿就跑。他俩跑,小胖子就追。小胖子追,他俩就一直跑。

  在长长的道路上,两面波光粼粼,微风轻柔地吹过。一个圆嘟嘟的小胖子张牙舞爪地追着两个欢脱了的男孩。若不是了解实情,可能你会觉得他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在嬉戏玩耍。

  道路总有坎坷,会在不经意间让你摔倒,猝不及防。

  “啪!”小树被一个石头绊倒在地,一时间无法站立起来。

  小胖子近在咫尺,已经是蓄势待发。

  小固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摔倒在地的小树,又看了看快到小树跟前的小胖子。

  “怎么办?”小固心想。平时一般都是小树拿主意的。

  “你快跑,小固,别管我!”小树喊道。

  “怎么办?小树叫我快跑”小固慌了神。但他突然想到教练,教练说……教练说什么他都没听,也听不明白。是雪糕!没错,是雪糕!

  “雪糕”“肉弹冲击”小固摆好姿势呐喊着,向前冲去。

  “啪!”“啊!”同样石头,同样的绊脚,小固像一枚陨落的炮弹向前栽了过去。

  说巧不巧,小胖子正巧赶来,怎么也不会想到小固这个傻子会如此笨拙,被同一块石头绊倒。

  没来得及闪躲,也是料想不到。小固的脑袋正正地撞到了小胖子的两档之下。

  可想而知,这是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小胖子随即那可是一声苦叫。

  怎说小树鬼点子多。小树这时已经回过了神,见小固弄巧成拙,便顺水推舟,一记“黑虎掏心”不,应该叫做“黑虎掏裆”,再一次重创小胖子的命门。本来还没来得及去感受疼痛的小胖子更是雪上加霜。

  小胖子跪倒在地,捂着裆部,痛不欲生,长喊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认输吗?”小树高傲地站在跪倒在地的小胖子面前。

  “我认输我认输。”小胖子已经顾不上什么输赢荣辱了,连连叫苦。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大地,一个男孩满心欢喜地搀起了另一个满心欢喜的男孩。

  “我们赢了!”

  “嗯!”

  “去吃雪糕吧。”

  “真的吗?那我要吃巧克力味的。”

  “那我就草莓的。你有钱吗?”

  “没有。”

  “哈,那就先赊着吧。”

  “嗯!”

  “对了,教练有没有教给你新招?”

  “没有,但我记得教练说了一大堆,我也没听明白。”

  “好像有这么回事。”

  教练确实还说了:

  “哪有什么最厉害的招数,都是哄骗你们这群小孩的。就像世间本无锋矛,千锤百炼乃炼成此矛。世间本无坚盾,千疮百孔才修得此盾。它们历经岁月,经受磨难,成一英雄,足以锋利坚固。”

  小树和小固完全没在听,教练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转身,像在告诉自己,像在告诉小树和小固,像在告诉所有的孩子,像在幽幽长叹,像在祝福,像在感叹生命。

  “孩子,你亦如此。”

  “这是我原先准备好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我将永远会是小固,没有人会怀疑,也没有人受到伤害。可当我得知你的秘密时,我再也无法忍受自己为掩盖曾犯下的罪行而歪曲事实的行为。故事里的我撒了一个谎,我说我认输了。”阿郎在讲完故事后沉默了数秒后说道。

  “你是小胖子?”我问。

  “是的,我是那个小胖子。也正是这个谎言才结束了另一件罪恶的事情。”

  “我的父亲是一个杀猪的屠夫,他在牲畜身上已经体会不到快感,便将愤怒洒在了母亲的身上。母亲是一个温柔的人,她阳光般的笑容永远会贴在我圆嘟嘟的脸上。父亲说我像猪圈里的猪崽子一样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说不准哪天就被宰了去。母亲只有在这时才会反驳父亲,她和我都知道反驳父亲的下场。母亲会把我关在一个小屋里,可她不知道我能从小屋的门缝里窥视发生的一切。那时我还不懂得母亲为什么非要忍受父亲。”

  “我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与我成为朋友。我也没有爱好,任何事情都提不起我的兴趣。直到我路过一座宫殿般的大房子,我抬起头,在阳光照射的地方,有一位宛如初雪的公主在抚摸阳台边上的薰衣草,她柔情似水的眼神,像是在对面前盛开的花朵诉说内心的孤独,她轻柔的指尖不忍拨落其中任何一片花瓣,淡雅的连衣裙和飘散的秀发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送来了淡淡的清香。”

  “自那以后,这儿便变成了我的秘密乐园,我躲在阴暗里,仗着大树的茂密,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宫殿,等待着公主再次从那个阳台上出现。我一看到她,就忘忽了世间一切的阴霾,仿佛猪崽的嘶叫声、父亲的辱骂声、母亲的哭啼声不存在我的世界里,而我世界里,有的是鸟语花香,有的是明媚阳光,有的是公主和骑士,有的是回荡在宫殿里的歌声。我贪恋、无耻,同时又期待、幻想,如果这位公主像我一样孤独的话,那么我将敲响宫殿的大门,以骑士的名义,献上我的宝剑。可从阳台上出现了另一个女孩,她扎着马尾辫,丑陋的模样简直连花儿都摆向了另一边。而我只能做一名护卫,像雕塑一般守护在宫殿的外侧。”

  “有两个小屁孩毫无征兆地侵入到我的领地里,他们像残暴的侵略者孜孜不倦地向我发起进攻,我顽强地抵挡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我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击败,我守护住了我的荣耀,守护住了我的公主。可是他们,没有荣耀可言,毫不吝惜自己名誉,像野蛮的猴子,只在乎手中的香蕉,他们不讲道理,也听不进去任何话语,我尝试过用和平的方式进行守卫,可这都是徒劳,他们秉性如此。”

  “我不得不与他们进行了最后的决战,我是不会输的,因为我与他们不同,我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我低估了他们的卑鄙无耻,他们用最阴险的招式将我打倒在地,他们阴笑着宣示着自己的胜利。我不能忍受,我必须要做出反击。”

  “我摒弃了我坚守的荣耀,我只要胜利!我撒了一个谎言,我说,我认输了!”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小树和小固背对着我的时候,在他们享受胜利的喜悦时,我狠狠地推了小树一把,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小树像陨石一般重重地磕在了路边的石阶上,额头的位置冒出了鲜血,染红了石阶。我听见了小固的惨叫声,却听不见小树的声音,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逃了,像一个战败者一样落荒而逃。”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敢再回到那个地方,去履行自己守卫的责任,我知道自己摒弃的荣耀会让自己遭受流放的审判。我想念我守护的那座宫殿,我想念我守护的公主,我坚信终有一日会重返那片圣地。”

  “当父亲的皮鞭再一次降临到母亲的身上时,我在小屋得知了审判结束的消息,我重返了我梦寐以求的地方。这里还是熟悉的模样,我依旧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守卫的工作,近距离地遥望着宫殿里的公主。”

  “侵略者卷土重来,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手段,我选择了暂时性的撤退。我逃,他们便追,像追捕猎物的捕食者一样穷追不舍。我终归跑不过他们,落得被前后包夹的下场。”

  “‘你跑什么啊?害得我们一通气地追。’小树位于我前面喘着气说。”

  “‘终于追上了,小树,我就说要你绕到前面去才行。’小固在我身后也喘着气。”

  “我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你放心,我们今天不是来找你切磋的,上次的比试不是已经分出了胜负,是吧,小固?’小树说。”

  “‘是啊,我们联手取得了胜利!’小固接小树的话说。”

  “‘小固,你来说,教练的话我没记全。’”

  “‘奥,教练说,习武先学德,作为一位习武之人……要……总之……’”

  “‘总之,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吃雪糕,然后交个朋友。’”

  “‘你倒是说句话啊,大胖子,你叫什么啊?我们可是在这边找了你好长一段时间了。’”

  “我看见小树的额头上有一道疤痕,还很清晰,我相信那绝对是我一手造成的。‘你的头?’我指了指小心地说。”

  “‘奥,那儿没事,就是缝了几针,疼了一段时间,不用在意,爸爸和教练都说伤疤是一个男人的荣耀。是吧,小固?’”

  “‘是的,是的,都说小树你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我可是怕疼得要命。’”

  “‘话说,你来不来啊,大胖子?’”

  “‘你叫什么啊,我们总不能一直叫你大胖子啊。’”

  “‘我叫李一郎,叫我阿郎就行。’”

  “‘小树,跟你同姓哎。’”

  “‘你带钱了吗?小固。’”

  “‘不是吧?’”

  “从此以后,我有了两个朋友,我开始变得玩忽职守,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我长时间地离开自己的岗位,跑去丛林里捕捉蝴蝶,跑去小溪边戏水,跑去深林里寻宝,当然,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两个可靠的伙伴,他们接纳了我,宽恕了我曾犯下的罪行。”

  “父亲在一个夜晚喝醉了酒,躺在了猪圈里,在第二天的清晨,人们在猪屁股下面发现了他苍白的面孔。母亲终于摆脱了父亲,但却扛下了生活的重担,拿起了父亲曾握过的屠刀,她因为忙碌常常不能顾及到我,我有时会在小树家中吃饭留宿,有时也会在小固家吃饭留宿,有时我们三个会睡在一个房间里,指不定是谁的家里。他们两个都有着和我母亲一样善良的父母,他们两家的大门一直都为我敞开,时间一久,我的母亲与他们的父母也成了好友,我为这件事开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也成了一名武者,与小树与小固一同穿上了武道服,我终于知道了教练教导的话是什么,没有黑虎掏心,没有肉弹冲击,是武德。道馆的训练总让我吃不消,母亲为我的日益消瘦表示有些担忧,但我不会再临阵脱逃,我将会变得更加强大,像小树和小固一样,我也终有一日会骑士归来,重拾荣耀,敲响宫殿的大门。”

  “我一直都很手巧,我从柴火堆里挑选了几块木头,用小刀刻成了3把小木剑和一朵花瓣,我将小木剑送给了我的挚友,将花瓣藏在了口袋里。”

  “我的公主,我还未向你告别,你就已经离开了我,宫殿的大门被紧紧地锁上了,里面空空如也,阳台上的薰衣草也已经枯萎,那位我不知名的公主再也不会去轻轻地抚摸它的枝头。”

  “在我们都成为男子汉的时候,一位小公主降临到了人世间,便是小梨花,我们三个一同发誓将会守护她一辈子。”

  “我履行了誓言。是吧,小树?”阿郎望向天空,却不知道是那一颗星辰。

  “阿郎,我不能回答你,我是不是那个宫殿里的公主,但如今,我看到的你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胖子了。我想,我们都应该感谢小树。”

  “陈妍,我想,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

  “阿郎,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我的心脏恐怕——”

  “奥,你说这个啊,不过是一道伤疤,缝了几针而已,或许疼了一段时间,都说爱可以治愈伤痕,而我又选择爱你,公主殿下。”

  我起身,抱起了滚过来的篮球,往篮球场的方向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对阿郎说:“明天记得来接小梨花放学啊!”

  阿郎紧跟在我身后一同回到球场。我擅自做主把一个秘密藏在了心里,是有关逃逸者的,我想这里已经不需要仇恨了。

  没想到自己没运动两下,身子便吃不消感到了疲惫,回去的时候,是阿郎开开的车,载着我、小梨花还有叔叔。回去后,阿姨见多了阿郎,是又惊又喜,拉着阿郎说到了一阵子,然后大伙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中间阿姨突然提议说到小树的房间看看。随后我便同阿姨,阿郎也跟了上来,上楼来到了小树曾住的房间。

  二楼有三个房间,最里面的是小梨花的房间,中间是叔叔阿姨的,楼梯口的是小树的房间。打开小树的房间,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书柜、一排衣柜,还有贴在墙上、衣柜上、床头边的电影海报和球星海报。若不是里里外外被收拾得井然有条的,这绝对是一个合格的男生的房间。

  “都还在呢!真怀念呦!”阿郎一进门就感慨道。

  “让你搬过来住,进还偏不嘞!”阿姨说。

  “工作需要,不方便嘛。”阿郎说。

  “就这个电影,当时夜里凌晨1点的首映,我跟小树跑去看的。估计干妈都不晓得小树偷偷溜了出去。”阿郎指着墙上的电影海报说。电影海报都是些我熟悉的电影,但球星我就对不上号了。

  “是吗?我还真没听见过动静。”阿姨说。

  “这个也是!”阿郎又指着另一张海报说。

  “咦,你们还不是一次两次!”阿姨说。

  “啊!没有没有,就这两次。”阿郎说。

  “真的?”阿姨追问。

  “……这个是小树最喜欢的球员,这个是我最喜欢的球员。”阿郎赶忙转移话题,他逃避的样子好像小树还活着,在帮他打掩护。阿郎说的两个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反正是一黑一白,两个粗壮的外国人。

  “你少能!阿郎。”阿姨说。

  阿郎和阿姨在屋里一直有说有笑,我移步到书柜旁,看摆在上面的书,都是些国内外经典的小说,在路边的小书店里都能寻到,我从中随便拿出两本翻看着,有的皱巴巴的,有的还是崭新的。

  阿郎凑到我跟前说:“这小子本来是不看书的,上高中的后面才突然看起了书,我们出去玩儿,他总是要往书店跑,我猜准是失恋了,我——”

  “你知道那女孩是谁吗?”阿姨好像听着了大新闻一样窜了出来。

  “这我不知道,话说干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阿郎说。

  “都写在脸上,印在了成绩单上,你干妈我又不傻,能看不出他那点儿小心思?你怎会不知道,他都没跟你说过?”阿姨说。

  “前面的事我不说了,但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小树他嘴巴严得很,我怎么问都问不出一点儿线索。”阿郎说。

  “亏你们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嘞!”阿姨说。

  “这谈情说爱的事哪都能好意思说出口!”阿郎说。

  “哎呀,我想起来!”阿姨一机灵,转身打开衣柜,从衣柜的最底下抽出几张五寸大的塑封照片。

  “这是小树每年分班时他们班拍的合照,反正闲来无事,我们来找找这个女孩。”阿姨说。

  阿姨将照片放到书桌上,我们三个脑袋凑到一起,看照片上一个个稚嫩的脸蛋。我一看到照片,就觉得他们身上穿的校服有些眼熟,蓝色的外套,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但就是想不起来哪里眼熟了。我没像阿郎和阿姨那样一心地寻找女孩,我主要是在中间找小树的身影。

  “你们觉得这个女孩像不像?”阿郎说。

  “这个嘛,会不会太文静。”阿姨说。

  “那这个呢?”阿姨又指着另一个女孩说。

  “我觉得不像。”我说。

  “这张应该没有吧,都高三了,忙着考学哩。”阿姨说。

  我已经找了小树的位置,站在队形的最后一排。

  “是倒是,但这也是爱情开花结果的关键时期,决定了很多事情呢!再瞧瞧,再瞧瞧。”阿郎说。

  “你是不是也在那时候……”阿姨说。

  “下一张!下一张!”阿郎紧忙说。随后便掀到了下一张。

  我很快在第二张的最后一排锁定了小树的位置,跟上一张变化不大,应该是反着才对。他的头在这张明显没有调整好,与别人相比显得有些是在低头的样子。我顺着小树在照片里的目光朝下看。

  “你们觉得这个女孩怎么样?我去开家长会时见过她,挺好的一女孩。”阿姨指着前排的一个女孩说。

  “不是,不是,这一看就是个优等生,准看不上咱小树嘞。”阿郎说。

  “净瞎说!”阿姨说。

  “这个!”我顺着阿姨和阿郎手指的地方的旁边,看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面孔。

  “这个吗?”阿郎说。

  “别说,这个还真有可能!”阿姨说。

  我不敢确定,我顺着照片往下,看上面印着的名字。没错,不会有错的,“张瑜萱”,我闺蜜的名字,是她。

  “这个人我认识!”我说。

  “你认识?”阿郎说。

  “没错,这是我闺蜜,瑜萱!”我说。

  “这么巧啊!和小树一个班,小妍,是不是她?”阿姨说。

  “不是的,我从她口中从来没有听过小树的名字。”我说。

  确实不是瑜萱,她有一个前男友名单,她跟我一一提过,里面没有李树这个名字。她也从来没跟我提过她的同学,李树。一般都会说我们班上有一男的怎么样怎么样,或许是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好的关系吧,我想。

  “那她一定知道,回头你帮我问问她——算了算了,这也是没事找来玩的,还是别问了,或许人家并不知道小树去世了,都过去了,这事也没那么重要,孩子也就是谈了场恋爱,没必要再问了。”阿姨说。

  “干妈,不找了?”阿郎问。

  “累了,不找了。我先下去了,你们再随便看看。”阿姨说完便下了楼。

  我和阿郎又看了看照片,但我满脑子都是瑜萱怎么会和小树一个班呢!瑜萱真的不知道小树的离世吗?她应该会从哪里听到些吧,毕竟他们是同学,就算没有友谊,那怎会一丁点消息都没有?还说说,她知道,没跟我说。她跟我说过,但我不记得了,这对我只是个名字而已。

  “你瞧这,这写的有字!”阿郎在掀下一张时,看到这张背面有字,而且是只有这张背面有字,上面写的是英文,蹩脚的英文:

  Today is bad day

  Tomorrow will be so

  Until I see you again

  “那答案一定就在这张照片里了!”阿郎说。

  “这阿姨能不知道?”我说。

  “她又看不懂这些英文!”阿郎说。

  我想起来阿姨确实说过自己看外国电影时的窘境。

  “会是谁呢?你会问你的闺蜜吗?”阿郎说。

  “瑜萱吗?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小树的去世,而且关于心脏的这些事她也不知道。”我说。

  “也是,小树去世的消息也只在我们这一圈的人知道,谁会去传播悲伤呢!”阿郎说。

  “我试试吧。”我说。因为我本打算是准备告诉她我心脏这后来的秘密的,可以这么说,我所有的秘密她几乎全都知道,这就有别于他们男孩子之间的情谊了。

  “不强求,我没那么想知道的!”阿郎说。

  “我明白。”我说。

  阿郎翻腾着,从书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叠杂物,其中最令我在意的是一封《致遗体捐献者的一封信》和他的捐献证书以及“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志愿登记卡”。我捧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与我拥有的一模一样,除了上面写着不同的名字。如若摆在一起,不失为一对男女匹配的证件。这封信我并没有打开,里面写得也是我所熟知的内容,红十字会官方的感谢词。

  尊敬的捐献者家属:

  李树在逝世后捐献器官,挽救他人生命,彰显大爱情怀,促进社会文明进步,值得全社会尊崇和颂扬。

  特颂此证。

  “生前为社会奉献,身后为他人造福。”我想我们活得没有那么伟大,只不过一粒尘埃,为渺小的希望拼劲全力地活着。

  我们在小树的房间又坐了一会儿,然后下楼去和叔叔阿姨聊了半个钟头,便在小梨花准备睡觉的时间离开了这所房子。

  我开着车把阿郎送到了体育场,他骑的自行车还在那边停着。阿郎在下车前还问我:“明天?”我回答他说:“明天!”

  明天我们将进行第一次约会,约会的时候会有小梨花在一旁作为见证。

  在阿郎离开后,有一件特别想一探究竟的事跃入了心头,那便是小树的爱情。在阿郎离开后,有一件特别渴望一探究竟的事跃入了心头,那便是小树的爱情,他爱上了一个怎样的女孩?如春日的和煦?如夏日的热烈?如秋天的含蓄?如冬天的浪漫?他又是如何失去了这个女孩?因为春日的柔弱?因为夏日的炎酷?因为秋天的萧瑟?因为冬天的荒凉?我想知道,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隔天,我上完了上午的课,便打给了瑜萱,这已经是我深思熟虑一晚上而做出的决定。

  “喂,瑜萱?”我听电话拨通了。

  “你少给我装蒜!肯定是被你拿走了——喂,你好,哪位?”电话里瑜萱正和一名男子发生争执,那边辩解说“不是我!”

  “是我,陈妍!”

  “妍妍,我亲爱的妍妍,是来BJ了吗——你赶紧给我找去!”瑜萱对男子吼道。

  “没有。你那边怎么了?”我问。

  “奥,我男朋友。我重要的东西不知他给我丢哪了!快气死我了。”瑜萱说。

  “上次的那个?”

  “上次的那个?”瑜萱还在想。“早跟他掰了,他管得太宽了,干什么都要问个缘由,任谁受得了?”

  “那这个呢?”

  “这个是个软胚子。”瑜萱把声音放小了许多。“百依百顺的,时而浪漫时而古板,挺呆的,我还蛮喜欢。”

  “那你刚才在凶什么啊!”

  “我还不能发点小脾气?”

  “你就是被惯的了,东西准是你自己搞丢的!”

  “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姐妹了?怎么净帮外人说话!”

  “行行行!活该那群男人都留不住你的心!”

  “这还差不多。最近,你身体怎么样?”

  “我挺好的,越来越健康了。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什么事?”

  “你知道李树吗?”我问。

  “李树?你认识李树?他是我高中同学。”瑜萱说。

  “我算是认识,而且是最近刚认识的。”

  “是嘛!我们有好些年都没联络过了,隔着距离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你一提,好怀念我们上学那会儿呦!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算了,你也不清楚,你就告诉我他身边站的女孩是谁——啊!该不会是你吧?应该不会吧。你怎么不说话了?快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喂?”

  “李树他去世了!”

  “你说什么!他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没听任何人说过,你确定你口中的李树跟我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你说他是你的高中同学,那就是同一个人!我在他高中时期的集体照里看到了你。他在三年前去世的,而且我移植的心脏就是他的。你慢慢听我跟你讲……”

  我在电话里跟瑜萱毫无保留地讲述了发生在我和小树之间的一切,在我向瑜萱倾诉的时候,我的身心也一点点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像闷在胸口的浑浊被吐了出来。等我将我了一切,瑜萱说:

  “这么说,你替李树活了下来!”

  “不!是他给予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说。

  “妍妍,原谅我暂时不能顾及你的感受,如果他不死——他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他曾立下誓言,说了些不死不休的话。他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人的生命比起伟大的誓言难道就这么脆弱吗?”

  “他立下了什么誓言?”

  “倒也不是,我不好形容,是有关他与另一个女生的故事。那是他的青春,也是我们的青春。”

  “我想知道!”我说。

  “我明白这对你很重要,但要讲完这个故事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我也要花些时间来理清头绪,从记忆里翻出这段青葱岁月。”

  “我等!”

  “那我只能说不会让你失望喽,但我不能保证故事的结果是你想要的。”

  “方便透露吗?”

  “你说呢!可以说的是李树他不仅是我的老同学,也是我的朋友,在当时还是我们的班长。”

  “是吗?我怎么没听叔叔阿姨提起过。”

  “或许这对他们并不是很重要——找到了!找到了——你花的时间也太久了吧!”听电话那边的样子是找到了丢失的东西。

  “瑜萱,那就先这样吧,我等你故事。”我说。

  “好!有空来BJ啊,我带你到处看看!”

  “行!有空我和父亲一起去,那我先挂了。”

  “好,拜拜——我突然想起来,那个女生好像也替代了你!”

  “你说什么?”

  “没什么,先不用放在心上,这说来也是件神奇的事情。等我消息,拜拜!”

  半年后,我收到了瑜萱的包裹,里面装着她手写的书信,我没想到她会用笔写下来,也没想到一等就是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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