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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胡蝶 牟MuDIIII 12078 2024-11-12 16:32

  03/03

  一年过去,没什么可写的。做个总结?

  麻烦。

  闪念:

  1.现实是最好的讽刺。

  2.陈副!副字格外响亮。

  3.这个世上,“不是,但是”的事,不是很多吗?

  4.体谅比理解难,他不归为高尚。

  5.吃惯大鱼大肉,豆腐就不是素肉。

  毫无改变是假的,怎么可能呢。分明所有的都是从开始就一直在改变着。

  我恋爱了,这么说出来,确实感到些许羞耻。

  我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汤,我自顾自地说:

  “一般吧,没有变。”

  “不错啦。”她说。

  我支颐下巴,习惯性地看着正在埋头吃面的她,说不出什么话来。离开超市前,我和余月见了面,其实就只想和她说说话。我辞职念头从萌生到决定,都是自我在进行斗争。应该和父母聊聊的,很久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但预估到他们对此的不满,还是没有勇气开口。

  “还不知道,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的态度很懒散,像是又变回那时的自己,眼睛望着明天,身体却不肯动弹。

  “辞职后再看吧,找工作,看哪里肯收留我吧。”我说。

  余月对我的想法并没有表态,她只是在我说完话后应付几声,我们都在沉闷着,接不上话。

  “我看到‘郁林酒家’招学徒啦,想去学,我手艺不错的。”我说。

  她点点头,看向我。我也觉得往厨师方向发展不错,和食材打交道,总比与人要诚实得多,是好是坏,一刀便知。

  “不过我听说做学徒要熬,得熬过去,没有收入,厨房的杂事全包,要挨骂,师傅传的手艺也会留一手,不知道这样值不值得。”我说。

  “嗯。”

  “送餐怎么样,貌似收入可观,就是累点。”我说,“不过累点也好,有事可忙,时间就过得快。”

  “呃,好像我也不是很熟悉这里的街道,待会别说送慢了,可能自己就先迷路,也不是很好。”

  “噢。”

  “送餐,送包裹好像也是一码事,路路通才有优势,不然比不过别人。”

  “你知道吗,佳隆他做过酒店保安,听他说平时很闲的,没事做,虽然每天熬夜但过得也轻松。”我想了想,“就是没什么发展空间。”

  我叹着气,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说。很多时候就是头脑发热,认定了再不能忍受下去,不做啦,干不动啦,想离开的想法充斥在脑中,便辞去了。真不想工作啊,我对自己这点倒是有清楚的认知。如果不是为了生存,我真不想去工作。我就是不上进啦,不找借口。

  “你想不想搬出去住?”她忽然问我。

  “哦。”我脑子开始思考如何回应,“偶尔会想。”

  “我打算到外面租间房,现在住宿舍不开心,和室友有点矛盾。”

  “嗯,我和几个老叔住,平时也没什么话题聊。”

  “之前是因为没得选,自己穷,住宿舍能省开销。”她的眼底映出灯彩,“现在对这边差不多熟悉了,有点积蓄,那算不算换个活法?”

  “嗯。”

  在这边住房确实是个问题,刚落脚时的我也更倾向选择能够提供住宿的工作。睡觉嘛,随便给块地就行,我很讨厌忙碌的工作只是为睡觉买单这事儿。

  “唔,有空要出去走走,看看房。”

  “听起来就是麻烦事。”

  “试试嘛,不行再另说。”她说,“怎样?”

  我点点头,没有看她。嘴上是在笑着,我在心里确认。

  半饷,我回过神来,刚不久我们提出分手,彼此该远行了,我收回目光。

  是她吗,余月。确实是的。说不上什么机缘巧合,我遇到她,我们确认关系,最后确认分手。没有波澜,是相识已久的老友。看不出不舍,不做出挽留,更不争吵。我们到平时光顾的面馆吃面,老板认识我们,同我们打招呼。我有点走神,那个时候我想起点地梅,可能爱情就真的如她所说,抱团取暖,没有谁一定需要,但每年都会迎来冬季。

  离开超市的决定,就和我离开学校一样,一时冲动。那天我确实是受了气,同事啊,客人啦,也不止那天,说不上理由的,突然爆发了。我在办公室里找到李少龙,他见我,本是想说点什么话,但他马上就站起来,他一开口就是让我别激动。他对我说:

  “有事好商量。”

  我一惊,以为他知道我的来意。

  “没什么好商量的。”

  他往后退两步,手指着我。

  “你别乱来啊!”李少龙伸长脖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有公司给你撑腰!”

  “不是什么大事。”

  “对,都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他扬起笑脸,“你先坐下。”

  “怎么样,是不是和其他员工起什么冲突了?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你出面调和,总之公司是不会亏待每一位职员的。”

  “哦,没事,我是不想干了。”

  “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他说,“还是说觉得这边的待遇没有在仓库里的好,突然调过来不适应?”

  “呃,是。工资太少了,最近缺钱。”

  李少龙哈哈大笑两声,从口袋了拿出烟,给我递一支。

  “那叫什么事。好说,你现在刚调过来,工资只是初级阶段,这点你放心,以后会涨的。”

  我坚决的心开始松动,“涨多少?”

  “你现在是实习期,以后肯定比现在多呀。”

  “我都在这里干了大半年了,怎么还是实习期?”

  “你之前是在仓库,你现在是收银,不是一个工种。”

  “那我还有多久成正式员工?”

  “转正肯定转呀,等你在这干久了,都不用我们说,你自己心里多少都有数。”

  “我能有什么数?”

  “哎呀青年人不着急。规定不是我定的,这事老板说的算。你龙哥我最多是帮你在老板那多讲几句,是多是少就看老板怎么点头。你放心好了,老板那人明事理,我跟他提,他懂你的,他知道你,天天和我们提起你呢,说你年少有为,以后是成大事的料。”

  “是吗?”

  “那肯定呀。你先去忙,手头上还有事儿做不是,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好了。”

  出门后才对刚才李少龙的态度起了反应,是不错的,没想到私底下的龙哥会有这一面。不自觉地心软,为自己突然闹情绪要辞职感到过意不去。索性抽出别在腰间的砍骨刀回去继续当猪肉佬吧。我真以为这是一次机会,辞职前我觉得自己每每看向李少龙的眼神都像是在乞讨,可他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场对话一样,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唯一和我说过最贴切主题的一句话:

  “你他妈怎么做事的,不做给老子滚蛋!”

  两个月后我又想辞职,感觉待不下去,工资太少,我只这一个理由。本来还以为程序有多么复杂,有多么困难的,也就到日子了拿钱卷铺盖走人罢。为什么总是谈钱,可,在工作,不谈钱谈什么呀?虽然平日开销不大,喝酒打牌也不再参与,或许是觉得只有提到钱才显得比较实际,为钱来为钱走,大家不都这样么?

  不然呢,我为什么要走,我说不出来。分明我能够忍受的。

  辞职前一个月。我的确成为了李少龙所说的正式员工,虽说没有签什么文件,至少薪水是实打实能判断的。稍稍提了点,不多,五百块,领着毫无感觉。走吧走吧,我思索着,打发乞丐呢!我给自己火上浇油。

  “咳。我打算,可能,会回一趟老家看看。想换个地方。这段时间我在外边暂时租单间落脚。”我打破了沉默。

  “你要搬出去?”

  “呃,是。”

  “为什么?”

  “为什么,因,我们,因为我们分手了吧?”

  “唔。”

  “感情结束,是不是就等于不见面了,就先不见面了。我在想。”

  “哦,不见面了,行吧。”

  我的呼吸放缓。

  “看你,你搬出去的话那我也搬走算了,自己一个人租房不划算。”她说,“可惜那间房了,位置很好呢。”

  “是呀,位置挺好。”我说,“有什么打算吗?”

  “哪有,你那么着急,我以为等月底再好好考虑,房子还能住就先住着。实在不行我就回宿舍去。”她顿了顿,“我,我反正无所谓啦,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急急忙忙,像是我要赶你走。”

  “没,没有。”

  “看,是吧。”她说。

  我思考良久,“不算着急吧,我们这么久,我有多懒散你不是不是知道。就,总觉得挺奇怪的。你看电影和小说不都是那样吗,分开了要不就是决绝,要不就是挽留,哪有这样说像以前一样就能像以前一样。我们道别啦。”

  “嗯,好,再见,再也不见。哈哈,你就这臭毛病。”

  该承认的,我就这臭毛病。找房子前也是,每天都在妄想,想着应该租在地下室啦,一打开门,各种潮湿,各种蚊虫,也幻想过那种高级公寓套房,电梯上下,还要绿化,反正不是最差,就要最好,从没考虑过实际。能找到现在那间像样的房子,余月为此忙前忙后,我反而还影响到她的判断。

  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还你。”

  “留着吧?”

  我犹豫着接过,大脑眩晕,艰难地提起两口气,她要走了。

  “走啦。”

  “再见。”我回答说。

  我遇见余月,是因为我知道她在这座城市工作,有朋友的音讯,一直有她的消息。我会来到这,完全就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有点耍无赖吧,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纯粹。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遇见。

  很早之前我就听说余月没继续念高中,初中毕业后上了中专,和我们这些面向高考的人走另一条道路。听说她学的是美发,手艺活,我幻想过她给我剪了一个很难看的发型,然后我要笑话她这段时间都学了个啥,我会笑个不停。

  遇见她的时候我在送外卖。其实定眼看了好几次,还是因为好看嘛,红色短发,惹人眼球,多偷看几眼,把餐饮交接后就走。是她认出的我,我愣了好久,恨不得她是认错了人,我想赶紧走,我感到浑身发热,我不想承认。余月在这间美发店工作,中专毕业后就来到这里,已有一段时间。

  当我和她说起我早已从学校离开时,她是很惊讶的神态。我以为就我初中的表现,对其他人而言不继续念高中才合理。在她眼里,我好似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糟糕。我们聊了很多。说一句题外话,能够鼓起勇气和她相认,我给自己的做很足的思想工作。为什么呢,我想是我们这群曾经在同学圈子里混得春风得意的家伙如今奔波于生计确实是一件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我在最能够体会集体的时候,在所有人有着共同目标的时刻选择了离开,注定的,是要沉默。我总在想我要走,我和所有人保持距离。面临高考那年,我选择逃避,谁都以为我是压力大了,闹情绪,只是想放松几天。没人究其缘由,我愈发怒不可遏,我大可以再忍一忍,通过高考,便可永远离开这里,有新的学校,有新的生活。我不得不思考很多的未来,我的家庭,我的能力,很多的这些都能够决定将来,我开始变得自卑,消沉。那个因为自大犯下一堆过错的自己,我深深讨厌着。但又因此,我没有进一步得逞,那样的我,死去最好。

  她和我说她那位初中时期的男友,听说最近是在老家的网吧当网管,之前没少跟老板混。他初中毕业后就没再继续下去,学业,还有爱情。她偶尔能收到消息,小城市嘛,关系网就像我于她。是在几年前吧,我们毕业后,那位大哥在马路上飙车把人撞了,说是当场逃逸。这件事我略有耳闻,但没想到是他。因为是未成年,加上被撞的人没有死,在医院里抢回一命,只是赔钱便了事。因为这场事故的发生,我们那开始对非法改装摩托进行彻底查处,那时我已不再拥有摩托,能够当做笑话样的冷眼旁观。

  “啊,是你吗,余月吗,啊,哈哈,好久不见,你好你好。”

  那一刻的窘迫我一辈子都会记住。

  我想到我们的恋爱。经常吧,下雨的话,我不太爱等待,即使没有伞我也要往回去的方向前进。她总是比我下班要早,虽然我们的早是在晚上八九点钟时刻。每次,她都瘫坐在那张有淡淡霉味的布艺沙发上,看到我,她就会问:

  “下雨了吗?”

  我抹掉额上水珠,会告诉她,挺大的。

  “唔,看得出。”

  我们的常态总是这样的,我被雨淋湿了,自己知道快快到厕所洗热水澡,要说关心的语言吧,递毛巾吧,从来没有。我想我们都不需要,冷暖自知,这大概就是我们的相处模式。在爱时,我们没有甜言蜜语,分开了,也无法恶言相对。我说不上这到底是好是坏,至少我并不反感,但我从来没有询问,我总是下意识认为她也如此。我把这视作我们之间的默契,其实是存在错误的吧?

  “感觉你真的变了很多。”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发出感慨。

  “长大了嘛。”

  “看你不太开心。”

  “以前没啥事,傻乐。”

  “可能吧。”她避开对视,“都没有上学那会儿的轻松啦。”

  沉默了。是很想同她聊的,把那些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烦恼的事让她知道,可这么做好像也只是向她解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罢。说不出口,我不愿让自己的形象变得如此脆弱,我,在她的眼里该是阳光的,洒脱的。毕竟一路上,总是由我来创造欢笑。

  “可能也就我一如既往的帅气还没变吧。”我故作轻松。

  她白我一眼,眼角挂上笑意,我作无赖状。心想,眼前关卡算是过去。

  辞职后,我立即偏离了幻想的轨道。在和余月刚搬进这间房的那几天完完全全丧失了斗志,一周,我没有踏出门口一步,她倒不说,只是自己每天赖在家里,确实过意不去。没有辞职的时候总觉得这个那个很多像样的工作,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一片光明。可真正自由之后反而觉得空虚了,与之前如出一辙。我没有和她告白,但我们应该已经算是情侣的,在和房东交涉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否认。那段时间我总在想,觉得自己有了一个能够称得上家的地方,是我脱离父母以后靠自己能力所砌,我和我心爱的女孩一同居住,但在感到幸福前,迷茫先一步来到。这是我从未没有预想的画面。我开始为工作着急,关注点更多时候只盯着薪水看,不够,还是太少,更多时候是感到不安。感情可以无端的产生,但建立起爱的过程必须有物质参与,我,最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更加自卑了。我注意着,从不表现出来,松松垮垮毫无所谓,没心没肺。我回忆着童年,设想自己是不是快要做父亲了,我接着往下去想,把不准自己是否真的能够胜任。如果有了孩子的话,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什么名字好呢,成长需要教导吗,能不能够陪伴?我不想把自己的孩子交给父母,他们的很多观点,以及对我的教育方式我并不认同,我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走他父亲的道路——

  不过想的确实有点远,比起未来,我更应该把注意力放在眼下。托余月的福,听她说美发店的顾客里有人能给我介绍一份工作,大概的内容就是到商场里给他们公司的产品做推广,有能力拿下入驻资格那么提成丰厚,底薪的话,并没有很低,勉强能过得下去。

  那天晚上余月回来和我说,我嘴上说着挺好的,决定明天就过去面试,但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几天我们没有过多地交谈,虽然平时总这样,我认为是我们之间产生了隔阂,但不懂得该如何处理。每天,天放光她就出去,太阳落山我才从床上爬起。我蜷缩在沙发上,只感到劳累,睁不开眼。眼前那部二手电视不时几道虚线走过。我想到那个人,他敲响房门的时候我们两人的关系还不至于如此,搬入新房的喜悦冲晕我们的头脑。他面庞黝黑,年龄应该与我相仿,眼皮耷拉着,提着几盒豆豉鲮鱼罐头。他说了很多话,含糊不清,没太听清楚,或许是我忘记了。我和余月商量着,第二天他便拉着三轮车送来了这部电视。我想我是在同情他。

  门开了,余月走进家门。我难得的早起,反而吓她一跳。她说:

  “我还以为是谁!”

  她的话我答不上来。她也不会呆在原地等我的回复,自顾打开冰箱看了几眼,衣服就在客厅脱个精光,袒露洁白的身段。虽然我们的厕所在客厅就是了。

  花洒开了,水流声能判断出她在弓腰洗头,水停了,是在抹洗发水。我很乐于通过声音判断里面的情况,但我从来没有口头确认过。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像此时一样,我可以活在自己的思绪里。

  “你吃了没?”余月在厕所里问。

  “还没。”

  “去煮饭,水别放多了。”

  “哦,好。”

  吃过晚饭,我们挤在沙发上,她把双腿盘起来,身子依住我,其实还挺不舒服的。没聊什么话题,听她说了说美发店里的日常。她不提我找工作的事,我也不会故意去说,虽然我知道我正在耍着无赖。一不留神在沙发上打了会盹,醒来时已经到十点。她还没有睡,眼底映着电视机里的古装剧,聚精会神。窗帘开着,灯火有些迷离。我侧过身搂着她的腰,枕着她的大腿,在我的人生里,这已够满足。

  我告诉她,这几天做的梦。是梦到徐海峰,佳隆,还有周旋。我们都还是小孩,虽说我未曾见过他们幼时模样。徐海峰招呼佳隆和她过去拍照,但我不在场。我回去时遇到,佳隆把我招呼上,我想啊,确实很值得纪念这一刻,跟上去了。到门口却被拦下,因为我拿不出某个东西,那是徐海峰给他们的,而我没有。像是门票。徐海峰站在门内,看到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在门口等待他们,他们的照片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像是幅油画,但没有我。

  “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们啦,都穿着小西服呢,梦里的东西乱七八糟,他们也好久没见。”我说。

  能确定的是,醒来后的我满是遗憾。我记起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注意到余月。

  时间记不清了,依稀知道是徐海峰告诉我的。他和我说周末的时候在酒吧门口看到余月从里面走出来。当时我知道后着实吓一跳。在我的认知里,酒吧就等同于夜店,虽说是因为我们那之前就没几个正经酒吧就是。夜店呀,混乱,肮脏,我在很多影视作品和书籍里了解到,那里面有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叫人心悸的鼓点,说那并不是正经人会去的场所。所以当我得知余月会去那种地方,她便如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夜店呀,曾是我无数幻想过进入深造的圣地,想过能够在里面认识某位大哥,获得关照,在里面刀光剑影什么的。那是她出入的场所,我对付她得变得小心翼翼。

  她好像还挺酷的。这是我的第一次改观。但我没对徐海峰明说,我对他说的是:

  “这有啥?”

  以此来表达我对于班级里的同学去酒吧的这种行为毫无感觉。从那天起我就在幻想,我想,如果徐海峰看到的是我,是我从酒吧里走出来,那我该得意成什么样子。估计这间教室里就要容不下我这尊大佛了!

  那段时间,班主任再次进行座位地调整。在得知消息时我不禁想过,希望能够和余月做同桌,但并没有如我所愿。也许是班主任看我平时和徐海峰走得近,我和他便一同被分配到了教室后排的角落,我们身后是一间小房间,那是我们班级垃圾桶的放置处。当时的徐海峰还没有喜欢余月,相比于后期的他,我刚认识的徐海峰要更加腼腆,就是一张白纸,任由其他人在上面留下痕迹。我一开始认为他是那种不懂得与女生打交道的类型,因为我看女生在他面前撒起娇来的时候他总束手无策,而且对我的作风啧啧称奇。这么一想,徐海峰其实在我之上。

  当他满怀期待地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反应着实是让他佩服的。

  “你这么懂呀?”

  “也不是全懂。”我说。

  我们在教室的后排自然是被排除在老师的监管范围之内。上课,我们就在下面睡觉,下课,我们就到走廊玩闹。感觉有一大段一大段的时间被荒废掉,我自己也清楚,但毫不在意。就如此时的我而言,时间是眼睁睁一分一秒地过去,但我感觉不到,我时常觉得自己依旧年轻,可身边朋友都在为考研考证,购房购车而烦恼,就我漫无目的在畅想。那时的我也如现在一般,上课的时候满脑子想的是游戏的事,身边的人,我对时间,年龄,一直没有清楚的感受。

  徐海峰经常和我说他的风流往事,他各种前女友,她们不是飞美国了,就是傍到了大款,再就是家庭原因不得不分手,可谓是感情史丰富。听他说他曾为了一个女孩在她打工的肯德基店里吃了一个月的炸鸡,他那六块腹肌就是这么给他吃没的,觉得为了一个女人实在是不值得。这可听得我口水直流,心想要是换我,哪怕是八合一也无所谓。

  就是在吹牛啦,我们心知肚明,只是觉得好玩,他自己后来也有自知,都是玩笑话儿。

  经过我上课时间软磨硬泡,终于把他的嘴撬开。

  “莫婷。”

  他只和我说了这个名字。她是我们的班级的同学,上课时腰杆挺得直直的,之前我坐她后座经常被她挡着看不到黑板。脸蛋有点黑,喜欢扎丸子头,但晚自习的时候会放下来晾干。我们之前晚自习时经常聊天,但聊的内容散乱,反正不是些值得记忆的事。我自认知道的莫婷要比徐海峰知道的要多。

  “你也喜欢莫婷?”我故意这么说。

  “啊?”

  他一脸惊讶。从此刻起,我便成了徐海峰的情敌。我告诉他,解决敌人有两种办法,一是鱼死网破,二是以逸待劳。我是和平主义者,并没有西方国家的骑士为了一个女人兵刃相向的觉悟。我们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不能搞老外那一套。总之我们俩一拍即合,决定统一战线,口头上达成约定,不论双方谁追到莫婷都不能决裂,还要给对方献上美好的祝福。说起来,当初的我们不要太青涩,这祝福真是有够莫名其妙。我们在背地里维持着战友的关系,互相分享自己得到的一线战报,交流心得,还在语文课上仿写抒情诗歌供来学习。或许是我觉得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能再以同学相谈,于是在某天放学的时候为了合理的剧情发展,我和他顺道拐走了坐在我们隔壁过道的佳隆,三人找班长借得一部手机,上网搜索了一张桃花木的图片,躲在小房间里结拜为兄弟,以三人共享一瓶营养快线开始,我称我的同桌为,峰兄,佳隆,便是隆兄。

  相比于隆兄,我对峰兄显得更为亲近。因为佳隆更多的时候都是睡觉,班主任还给他安了一个“睡师”名头,我自认是比不过。其主要原因是他有自己的小女友,这么久以来他做过唯一一件表达对我们信赖的事,就是向我们介绍了她的女朋友,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周璇,虽然这已经不算秘密,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但我觉得这已是实属难得。周璇是那种对老师和家长说一不二的人,我看得出来。因为她表现得就如那种绝不和没有前途的人同流合污的样子,比如,和她说话时总有一股火气,哪怕对我都不例外。我记得一次我轮到我值日拖地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踩过我刚刚拖干净,在沾着水的那一侧走道。

  私下里,我和徐海峰对他们两人的爱情并不看好。但还是好好招呼了一顿佳隆,想知道他如何把那个践踏我劳动成果的坏女人征服的手段。对此,佳隆只给我们留下了一句话,然后转身牵起周璇的手消失在楼梯的转角。他说:

  “我不知道,她追的我。”

  我和徐海峰在私下里讨论过这种情形,周璇主动出击,佳隆被迫防御,得出的结论是他们两个没有感情的基础,绝不可能会长久。我们大可以什么也不用做,就等着我们的隆兄自己回来找我们哭诉。我们还顺带讨论了到时要如何安慰佳隆,毕竟我们是兄弟,我们应该选择原谅他暂时的背叛,再说,我们的目标也不是周璇。

  为此我们打算凑钱为他准备一副针织手套,意为让他珍惜眼前。

  至于上一年听到佳隆和周璇打算结婚的消息,说不出话来。我自我囚禁于郁林超市,同我的结拜兄弟撒谎,没时间,什么什么的,聊了很久。说他太急啦,这么年轻,总之,就那样吧。然后不了了之。

  佳隆带着周璇的加入并没有影响我和徐海峰追求莫婷的进度。我们俩人依旧做着与之前相同的事。我和徐海峰开始决定出击,交流起周五放学回家后如何接近莫婷。徐海峰的想法是带她去酒吧,在烟酒里最容易拉近距离,顺便给自己开开眼,酒吧呵,同样存在他的追求里。对此,我定是不赞同的,我说:

  “你们两个人都是第一次,不安全。”

  此话让徐海峰乐开了花,他问我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其实吧,倒也没有。我对莫婷本就是逗徐海峰的乐,哪会真正去考虑做点什么。况且我知道他主要的目的是想让我带他去一次,踩踩点。我不明说,他反倒觉得我自私,想偷跑,整整一节课的时间都不再同我说话。

  周五放学那天学校安排了大扫除,我们被划分成不同的小组,负责不同区域。那天我和莫婷还有另外几个同学,唯独没有徐海峰。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和莫婷朝楼上办公室走,我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心中满是得意,呀,虽然我对莫婷完全不在意。我记得当时想的是,要是同余月一起会更好。

  我干活很勤快,因为余月在楼下的班级里擦窗户。我总是借口换水提着水桶到楼下去看她,故意帮在她附近的女同学忙,想让她注意到,更想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哪怕同样是半吊在窗户上。因此我受到班主任极大地表扬。

  学校安排大扫除另有原因,领导嘛,三天两头就要来视察一次,我们学生的工作,就是在领导面前表演出欣欣向荣地光景,给校领导们争光。我们人到了办公室,就看到里面有几个同是学生的人正拿着相机拍照,听说我们学校今年是想评上区里的奖项。我们是有学生代表的,和我一样手里拿着扫把,他说我们是自发过来替老师们排忧解难,这时就有老师说欢迎你们的到来,并且对我们的行为感到由衷的高兴与自豪。我们的学生记者躬身聆听着,又有老师说希望我们以后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多为老师,学校,社会做贡献!确实,要我是老师的话,我也会这么说,因为每次轮到我值日扫地时,我骂的比做的要多。

  记得后来我还被班主任安排了办公室劳动委员这个头衔,意思就是平时我可以不用在班级里值日了,办公室有需要打扫,那我就组织同学过去。这件事班主任在班里说的时候还引来不少羡慕的声音,但大家对于这个人是我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毕竟我总是那个班级里的脱跳份子。

  但,我心存不满。抓人打扫卫生嘛,他们懒,坏事都让我一个人做,这实在有违我在同学群里如鱼得水的处境。因为刚接触政治这门学科,我清楚地认知这是一种强制剥削人民劳动力的违法行为,况且未经我本人同意,这已经触及到独裁范畴。我本是思索运用刚学到的知识和这些老师理论,我当然敢的,在我的老师眼里,没有什么是我说不出口的事。

  只见我的政治老师走入语文办公室,几个人相熟,畅聊一番,他哈哈大笑几声,只说了一个字,他说:

  “好!”

  我想到,我已经失去了发言权。

  对这个职务,也不能说没改观吧,反而不少同学在下课过来揶揄奉承,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职务便利所带来的权力。我完全能在上课途中站起来,点出一批人的名字,说是要到办公室帮老师忙,正上课的老师准给我们放行。

  “是,我记得。你和徐海峰经常提前跑去打饭,我们还没下课,你们两个就在教室后面吃起来。”余月说。

  “哼哼。”我低下头,“菜,新鲜点。你是忘了下课去排队打饭那阵仗。”

  “哪能忘,每天最讨厌就是去吃饭,一到夏天头顶上就俩风扇,闷,吵,饭都要吃不下。”

  “你当时就应该让我去给你打饭,像莫婷周璇她们都让徐海峰帮忙带。”

  “那时我和你又不熟。”她轻轻打我一拳,说,“要是请你帮忙,你又拒绝,我哪里有那勇气。”

  “嗯,是挺不好的。”

  “没想象那么糟糕啦!”

  我从背包里把笔记本拿出,递给余月。她问:

  “什么?”

  “呃,小作文,得闲可以看看。”

  “你的?”

  “不然呢?”

  “才舍得给我!”

  我并不惊讶,或者说我很早就察觉到有被翻动的痕迹,是种感觉,但不反感,反而期待她能从中读到我的想法等等。很奇妙。

  “你看过了?”我说。

  “啊,偷偷看了一点点。”她并不感到愧疚,“写的什么?”

  “没什么,一些无聊的事,想法什么的。之前还以为丢了,上次打扫卫生才找到,你想看就看看吧,不看也行,不重要。”

  “嗯,不重要吧?

  “不重要。之前闲下来没事做,就随便写写。这样反而觉得自己有事可做,就,没那么无所事事吧。”我呆了一阵,“写字的时候,感觉就沉进去,可以忘掉,哦,忽略掉很多,其实就是拿来逃避用的。好几次都不想继续写啦,没什么意义,停下来以后又觉得不行,有点焦虑,还是得写写,打发时间,那才能忽略。有时候感觉为了写这东西,又不能认真的活,总把自己关起来,到头来不知道是浪费了,还是花费了。”

  内容和最初确实有所偏离,是在某些奇怪方面的好胜心吧?

  她开始翻看了,感觉挺紧张。不久,她抬头看向我,问我:

  “怎么你打牌总是在输?”

  “哪有总是!”

  我捏了捏鼻子。窗外有风吹入。玻璃窗上隐约的我们,我注意到自己的背驼得厉害。她看得很专注,风动着,鸿运扇吹不走热浪。我起身到阳台点烟,从上往下看,算不得风景,不过是他人的衣服和自制干货。或许是高度还不能说是高吧,但其实也不矮了。我们住在顶层六楼,是这片区域难得的好位置,就是太普通了,一栋老楼,挤在一群老楼之中,下雨天有点漏水,我尝试补过,显然是没有那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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