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皇楼有皇帝,高官重臣,护卫严苛,周边都避着人,正好让魏秋琅慢悠悠走动,忽而见桥边有一处八角亭,亭边是一片竹林,围绕了八角亭半边,亭下亮着一盏微弱灯光的小灯,魏秋琅便踏上八角亭。
她刚一落座,竹林间就听得微小的沙沙声,亭外也悄然站出几个身着劲装的蒙面人。落木站在亭子外,眼神扫过刹那,目光又直视前方。
魏秋琅总是习惯一个人呆在小小的空间里,琉璃国是没有春秋的国度,因而只能夏天听雨,冬天赏霜。
“臣方西见过长公主。”
落木低头,青年拱手立于台阶下,乌发乖巧的搭在身后,他缓缓仰起头,麒麟官服已然换成了一件大袖袍,身上还披着一件不算太厚的玄青披风,落木也虚点头,退到一侧,并不多言。
魏秋琅握住发冷的手,偏头看向方西,青年面容俊而不俗,眼神透亮幽深,他似乎是故意为之,同魏秋琅相对视,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未等魏秋琅说话,他就先一步踏上八角亭的台阶,一路走到魏秋琅面前。
他又说了一声,“臣方西见过长公主。天保定尔,俾尔戬谷。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唯日不足。”
魏秋琅才开口说:“礼部郎中方瑞则,是否?”
“感殿下记。”
“坐吧。”魏秋琅又转头看向水边,河灯顺着水流流过小桥,偶尔撞在渔船上,船夫见了伸出船桨轻轻刨开。“方郎中既然如此祝愿本宫,那本宫合该礼尚往来,愿郎中心想事成,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殿下祝言百灵,臣定然年年如今日。”
方西听不出魏秋琅话中敷衍似的,心情愉悦的谢着。魏秋琅刚想转头,只听远处“咻”的一声长鸣。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色彩艳丽的烟花绽放在泼墨的天空,百枝然火龙衔烛,七彩洛缨凤吐花。八角亭下,魏秋琅仰头看向天际,目之所及皆是鲜艳的红色,像是千树万树开繁花,色彩浓艳。
茶马花街人声鼎沸,钱大夫人想着姜瑜初到琉璃都,就让钱聘带着姜瑜出去玩,原想让她的大儿子钱玓一块,结果钱娉拉着姜瑜就跑了。
夜间人多,扒手更是嚣张。钱娉和姜瑜正留恋于小吃摊,各自手上拿着一包糖果子,忽而见天上窜出一束束烟花,两人不禁停步看天,黑布罩着的天空是一大片烟火,须臾间爆发,钱娉眼中亮闪闪,一边喂了姜瑜颗糖,“姜姐姐喜欢琉璃都吗?”
姜瑜眼中繁花似锦,宝烟飞焰万花浓,她笑着轻声说:“喜欢。”
“那姜姐姐和顾家成婚后会呆在琉璃都吗?”
姜瑜微微迟疑,脸颊泛红,“这个……”
依照琉璃国的官制,顾醒恐怕会继承西陇城,不过要等到她生下孩子以后才行,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钱娉两眼发光,盯着姜瑜,奈何姜瑜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说,钱娉的注意力又被别的吸引过去,拉着没反应过来的姜瑜跑向对面的烧豆腐摊子,“师傅,给我来两碗烧豆腐!”
钱娉掏出腰间的钱袋,只觉一道顿感,低头一看,一人弓腰驼背,手拽着她的钱袋,见事不妙,大手狠厉一抽,直直往桥边跑。
“哈,我的钱袋!”
钱娉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追上去,原本拥挤的人群愣是被钱娉开出一条道来,姜瑜被她的动作震慑片刻,愣了那么一会儿才赶紧跟上去。
桥边许多燕侣莺俦,左侧是京皇楼,去不得,那扒手停在桥边辗转,身后是钱娉的叫喊声,扒手眼珠子一转,选择往右侧跑去,钱娉正好追上来,扒手跑得更快了,却见一群黑衣劲装立在暗影里,一道刀光剑影后,扒手惊叫连连,钱娉吓得立马停住脚,
“钱娉,你怎么样?”
姜瑜听见钱娉的声音,一把将她抱住,这才有功夫往扒手方向看,顿时瞪大双眸,只见扒手双手抱腿,身下血色弥漫,一把闪着光的剑刃垂在扒手脚边,剑上淌着血。
姜瑜抿唇,双手捂住钱娉的眼睛,轻呼一口气,“此人是扒手,强取我妹妹的钱袋……”姜瑜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脑中暗自思量。黑衣人猛然甩动剑身,甩掉一些血,而后归鞘,期间不发一语。
“退下吧。”
温和女声从竹林间传出,那人才抱剑隐没在阴影里。
落木走出竹林,桥边灯笼挂在她身边,她的身上是明黄的灯光,笑容温婉,衣着富贵,姜瑜心中勉强放松一点,“多谢姑娘。”
“是我的错处,手下人木讷粗俗,不善言语,惊吓到了你们,该罚。”
姜瑜放下手,低头看眼钱娉,见她不哭不闹有点担心,她刚握住钱娉的手,钱娉就像只盯着食的狸奴,看着姜瑜目光灼灼,看起来很……兴奋?
“你没事就好。”姜瑜拍拍钱娉的手,心中彻底放松下来。
那边落木眼神转来转去,身后又走出两个人,看衣服应当是锦衣卫了,“两位姑娘若是无事,就跟着这两位大人到三法司一趟吧。”
锦衣卫已经拖着扒手往三法司处走了,一路拖出红河,姜瑜扯着嘴角,拉上钱娉亦步亦趋跟着。
落木轻声念了一声,“殿下。”
魏秋琅坐在亭下没有挪动半分,偶尔眼睛撇过去几眼,倒是身旁的方西目光一直盯着她,魏秋琅也不是没被人盯过,面色不改,等姜瑜她们离开了,方西猝不及防和魏秋琅对视,她眼神清明,神色恬淡,“方郎中还要盯着本宫多久?”
“下官逾越。”
方西连忙站起身,垂头揖手,语气要多郑重有多郑重。
更深露重,林间又是寒气逼人,魏秋琅手脚发凉,召来落木,起身往京皇楼走,“方郎中可要回京皇楼?”
“臣之幸。”方西又是一拜,随即跟在魏秋琅身后。
姜瑜和钱娉去过三法司的事必然没瞒住钱大夫人,陆薇儿抱着两个小姑娘一阵碎碎念,又是祈求上天,又是自责,险些惊动钱老夫人。
陆薇儿看着被锦衣卫送回来的姜瑜和钱娉一阵眼盲心慌,眼前好似星星闪耀,强撑着身体送走锦衣卫后就关门拉着她们俩盘问。
“你们见到谁了?”
姜瑜才到琉璃都,陆薇儿自然问的是钱娉。
“是落木姑姑!”
魏秋琅鲜少出门,虽说城中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是魏秋琅很少过多牵扯他人,做事从来干脆利落,城中也因此没多少人见过她。倒是魏秋琅身边的落木常外出,钱娉就有幸曾见过落木一次,因为落木是魏秋琅的随身侍女,只要魏秋琅在,落木必定守候在侧。今天看到灯下温婉的女子时,钱娉就兴奋不已,连先前看到的惨烈状况都抛掷脑后。
陆薇儿原还怒气冲冲,一时讶然,不过转念一想,城中也没几个人能使唤住锦衣卫了,当即恶狠狠的叮嘱道:“下次不许再这样了,要么和你哥哥一起,要么带上护卫。若是再遇上今天的事,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好在陆薇儿的说教没花多久时间,钱娉乐呵呵的回了风信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