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周和厉之后,周羞愧的直拍脑门:“经常吵架是会让人智力直线下降……”
厉说:“满足你的要求。以后能动手绝不吵吵!”
我们把“露天烧烤”的想法跟老板娘说,起初怕她不同意,没想到老板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让后厨把羊腿切好、串好,让小伙计从库房找了两个碳盆、两顶帐篷,该有的木炭、调味佐料、喝的炭烧奶茶、配菜黄油果条(后两个听说都是店里今天推出的新品)一应俱全。
“贵客准备把帐篷放哪儿,我给你们拿过去。”小伙计说。
“不用了,太感谢了!”我和周接过帐篷。
“老板娘,我也做餐饮,咱们算同行。但跟你们比起来,我们各方面都差太远、也差太多了。哪天老板现身一定要告诉我,我必须当面致谢,虚心求教!”周说。
老板娘脸上瞬间多了份自豪,但随即又有些羞涩:“他呀,是个大忙人,我也想知道他什么时候现身……”
按照计划,周和厉开车去了南面最高的沙丘。我和何开车去了北面,就近选了一处地方。
我们在平坦处把帐篷撑开,何忽然盯着远方说:“我好像看见一个人影,朝程教授房间的窗户去了。”
我转身仔细瞧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
“程老师一整天都没从房间里出来了,工作起来可真是让人佩服。“我在沙地上打下固定用的木桩。
“程老师的书写得很有趣。我开始只是翻翻,想看看有没有小时候一直困扰自己的一个问题的答案,结果看起来就入迷了。”何把绳子递过来。
“小时候一直困扰你的问题?”我把绳子绑紧,又去打另一个木桩,“不是你在盗洞里问程老师的‘出口’、‘通道’、‘通气系统’什么的那个吗?”
“那个是临时想到的。我大概7岁的时候,我小姨父给我讲过古墓里的‘断龙石’装置是可以解除的,但是一直以来只有今天我才有机会见到了真正的‘断龙石’,还是小姨夫也没见过的那种,所以我想找到答案。”何又递了一条绳子过来。
“7岁?”我很好奇,“7岁你小姨父给你讲那些干什么?什么叫‘还是小姨夫也没见过的那种’?”
“这件事的起因是我和小姨一起看电视剧《神雕侠侣》,那时小姨夫还只是小姨的未婚夫。我俩看到小龙女决定放下断龙石时,我问小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说小姨夫给他讲他去过真正的终南山古墓,‘断龙石装置’确实存在。我又问,‘如果没有其他出口,杨过和小龙女在里面永远出不去,故事会怎样?’,小姨说,‘如果你来写,你觉得会怎样?’。我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只好说,‘那我只能把断龙石拆了’。小姨笑着说,‘要拆的话你要问将来的小姨夫。’后来我就真的跑去问小姨夫。小姨夫说,‘断龙石装置是靠两根或两根以上的类似木桩的‘枢木’固定,绳索牵引装置的开关通常是拉环,屯沙牵引装置的开关通常是木塞,终南山古墓里面的就是屯沙牵引装置、木塞开关。拔出来后沙子从孔里流出,断龙石一点点落下——不过没有电视剧里那样,因为下降速度很慢肉眼很难看出来。我知道填沙子之前石头是用千斤顶顶起的,所以再次顶起来并固定,原理上就算是破解了。但是我没有见过绳索牵引装置的构造,具体绳索怎么穿梭、拉环怎么牵动,一概不知,所以这种类型的断龙石不知怎样解除’。”何一口气说完,绑好最后一条绳子起身迈过来。
“小时候你居然喜欢研究建筑……对了,你父母是做什么的?”我看着她,接住她递过来的湿巾擦手。
“我爸是个工程师,后来改行当了作家。我妈……”何的神情忽然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黯然,声音甚至有点哽咽,“是……重症医学科的医生。5年前去世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急忙说,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她。
“没事。”她轻轻拭了拭即将要从眼眶滑下来的泪珠,“那时我刚毕业,跟父母不在一个城市。那天我正值班,我爸突然打来电话说……说我妈——离开我们了……我当时差点坐到地上,手机都吓掉了……原来她从前一天开始连续工作了42个小时,觉得胸口不舒服去值班室休息后,就一觉再没醒来……”说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我不知道这时候应不应该上去抱她,只能轻轻扶着她肩膀。不料她把脸伏在我胸前抽泣了好一会儿。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在一个喜欢的人身边听她倾诉心事、同时成为她的依靠(至少形体上的)的感觉。
“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何的语气温柔,映射着星光的眼睛恢复了往常光彩,睫毛再次出现无法捉摸的灵动。
“呃……”我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一切仿佛骤然停滞了。四目相对,空气中传来小时候捉迷藏躲到花丛里的那种淡淡香气。我从未面对过眼前这种情况。
片刻之后,何转身背对着我说:“咱们把东西拿进去吧。”
暮色已浓,四周静谧,我看她有些纤弱的身躯顿生怜惜。说:“你进去吧,我来拿。”
我将火盆拿进去点上炭火。何已经取出了切好的羊腿肉片和佐料,递过来。
炭火渐旺,翻动的肉片在火苗中发出“滋滋”的响声,油脂滴落、肉香四溢,佐料一撒,更是在偶尔的“噼啪”声中散发出羊肉特有的诱人香气。
“这个差不多了,给你!”何将炭火处的一串翻动了一下拿起来递给我。
我双手在摆弄着那些签子,于是拼尽全力试图用嘴巴咬到她手里那串签子上离我最近的肉。
她将签子握住竭力保持静止。
我终于咬下一块嚼在嘴里。
“嗯!好吃!”炙热的肉片烫得我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但我敢保证那是我有史以来吃到过最好吃的羊腿肉片,没有之一。
“应该熟了吧!”她也从那串上继续咬着吃,“嗯!没想到第一次烤,咱们考得这么好!”
炭火发出微红的光。
火光照耀下,她拿着那支空签,眼波流转、面如朝霞。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书上写的“明艳不可方物”。
何忽然拿空签指着我:“老实交代!你说想看星星的时候是不是想的是被困沙漠、和前女友在一起的场景?!”眼神中出现了我第一次在校医室见到她时的那种锋芒。
“啊……不……是你想的——确实场景……可能有关联,但当时那种环境……人很绝望……”我试图在讲出真相的同时划水,但我意识到她是知道魏作为我女友时的情况的,“至少主观上我没想她,而且我们当时也不是男女朋友……也完全……没有在任何……意义……层面上的……一起看过星星的……举动……”我双手只是机械的做着翻动烤肉的动作。
“我逗你的!”何的眼睛弯成两弯新月。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炭火太旺,反正我感觉脸上和背上的汗都出来了。
“但我必须强调!原则问题是绝不容许有一丁点儿马虎的!”何盯着我的眼睛说。
“呃……”我不是不同意何的观点,但当时确实有些被她吓到了,“对对。”
这一刻似乎时空都停滞了。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妈工作很忙,我几乎都见不到她,更多的时间是跟小姨在一起。”何说。
我等她说完,将手里握了很久的、已经烤好的一把肉串递给她:“这些都好了,快吃……以前我根本不知道医生工作原来这么忙,还这么累。”
“嗯。”何的神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还要孜然吗?”
“不要了。”我说,“你想要的话自己加。”
何打开带来的炭烧奶茶和黄油果条,递给我。
“真好喝。”我尝了一口炭烧奶茶,说,“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你还喜欢喝酒?”何问。
“不喜欢。我就是想象那种气氛!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说。
“不是‘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吗?”何笑起来。
我也笑了,我问她:“看星星是不是挺幼稚的?”
何说:“每个人看法不同吧。就像小厉,嘴上说幼稚,其实心里开心的不行。有时候童稚才是心灵真正快乐的来源。人们长大之后,因为有太多的责任、过度关注和在意别人的看法,就将这些快乐的来源隐藏和掩埋了……”
我恍然若悟。
幸福是什么?或许不是遥不可及的星空,而是感知,是自主选择,是体验与判定,是真实、安定、平静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