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已经过完,李琅月称着天气还没那么冷,外出了几趟。与几个女孩接连打了三四天的马球,又歇息了几天。天气冷的时候,兄长就不怎么出门了,然后又扮做男装去了欣乐坊。
因为身份与众不同,所以从小就受宫廷各种大大小小宴会的熏陶,喜爱赏听乐曲。在府中待几日无聊了,就爱听听曲。
天气变换了,就连欣乐坊的装潢都变了。一改以前冷清色系,换成了如今的鲜艳红金色,与坊外街道皑皑白雪漫天萧瑟成鲜明对比,更显充分热闹,让人走进去就赏心悦目更,有好感。
李琅月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了那个二楼的角落。女装出门来这种地方听曲始终是绝少的,但是男子打扮又怕被人认出,坐在熟悉的角落也能听好听的曲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在四楼包个单间,另请乐师来弹唱。一般都是请的琴师,琴声悠扬,更能让她静心养性。但是无聊之时便是与大众一般,爱在坊中喝茶看底下台上的乐姬跳舞,听琵琶胡琴婉转绝伦。
“月公子,好久不来了?”侍者给李琅月倒上以往的茶。
“是呀!梨娘好久不见。”李琅月对梨娘抱拳相敬。
梨娘是欣乐坊的二当家,年纪正是凸显沉稳内敛,风韵犹存的时候。总是一身绿衣罗裙,坊中客人平时也叫她绿裳梨娘。
李琅月打趣她道:“梨娘,今日我也穿了与你一般绿色的衣衫,你看多投缘啊,不如送我这点什么好东西?”
梨娘低下身,与李琅月齐肩,对着她耳边说:“我的好郡主,你真把自己当哪家的小公子了?”
知道李琅月是郡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就处成朋友,不让旁人知道,是她们的约定。
李琅月偏过头:“吁,我不管,就要!”
梨娘也是无奈,只能给这位并不缺钱的郡主送东西了。
“今天,你倒是成了绿裳月公子了!有暖过的白葡醉要不要?”
“要要要,谢过梨娘了!”李琅月一脸无邪的笑着。
温热的白葡醉,酒的味道被冲淡了一半,但是很香淳,果香甜郁,让人有种温暖甜美的感觉。
李琅月一杯下肚,对梨娘赞叹不决。
“好喝吧?”
“是啊!感觉比冷的喝甜味多了,入口果香甜郁的,梨娘你可真聪明啊!”
“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法子。”
“那是谁,竟然比我们梨娘还要聪明?提前想出这个法子。”
“是一个客人。”
“啊?”
“诺,还在呢,那边。”说着指了指楼下坐在边上的一位玄衣少年。
“他说要白葡醉,然后喝了又热给温了下,我们也没温过那酒,不知道口味如何,后面那几桌都要了,我就让你试试咯!”
少年坐在一楼最便宜的位置,李琅月刚好你看到他的侧脸。有些眼熟,举手投足间让李琅月认出了他是谁。
“梨娘,能否帮我去请他上来?”
“我这就去。”梨娘有些疑惑,郡主经常来这,除了她,其他人都不怎么交集的,又转头一想,想必是相识的。
少年被邀请上楼,来到事主月公子前,才知道原来是郡主。
两人作揖。
“章公子,请坐。”
“郡……月公子,也坐。”
两人同席坐下,同敬饮温酒。
“好久不见,章公子。”
“嗯,月公子也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底下的一曲结束了,鼓掌声后,客人各自聊天声音嘈杂了起来,这两人反到没有再说话,都安静了下来。
李琅月望着低着头的章子丘,不像那天头发头发梳成了髻,而是用发带束起,黑发如柳枝般垂下,坐下时,有些许垂到肩上。挺立的鼻尖有颗精巧小痣,脸颊和眼眶微微发红,或许是因为刚刚喝了酒的缘故,嘴唇桃粉色,杏眼睫毛微颤,好像在看楼下发生了有趣的事。但是她瞧了楼下也没什么特别的。
李琅月转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轻薄,居然这样盯着一个人去看。
“你在看什么?”
“嗯?没什么。”章子丘看了一眼,对面的李琅月又低下了头。
此时的李琅月也入他一般脸颊微红,衬出光泽白皙的皮肤,一双好看的眼睛闪着光,望着他,只让他感觉从没有这样紧张过。想起那天,在赋语楼狼狈不堪的自己遇到了她,温和浅语,句句在点破自己不要轻生,没有丝毫的贬低,句句都是敬意提醒。想来,真的是自己走运,还能遇到她三次。
李琅月看着他发呆,似笑似苦的表情,实在忍不住又问他:“在想什么?”
这时,楼下又起新舞乐新乐。
“在想,赋语楼那天你救了我的事。”
“是嘛。”李琅月喝了一口酒,觉得好像头有些晕了,再不该喝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郡,不,月公子请问?”
“你为何要,就是,要去那里?难道是因为被国子监退学了吗?那你为什么会被……”
章子丘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想必郡主也只是一时兴起想随便问问。
“那天,真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被退学。退学是因为我多次与同僚起争执出手了。”
“你在国子监里打架?”李琅月有些不敢相信。看起来如此谦谦有礼,又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竟然会去与人打架。
“嗯。”
“为何?”
“他们有些对我不太好的评价,我听了不太舒服。”
“所以就出手了?那赢了没。”
“没,还在打就被老师教训了。”
“那那个与你打架的人呢?他也和你一样?”
“不知道。”
“喔!”
“我不太在意那些东西。所以没去了解后面的事。”
“不太在意什么?”
“国子监里的事情。”
“能进国子监,说明才学华益,但是你却不在意。章兄,是不是不喜欢读书?”
章子丘顿住了,他好像也不是不喜欢读书。章父是曾是翰林院的文职,只是后面被调到礼部做了小官。但是一直都对他严格要求,诗书礼乐,每个方面都对他很严厉,如有懈怠从不姑息。感觉读书就是他的天职。当初李琅月劝他,可以随心而动,让他想到自己读书时偷闲的快乐,他现在便以这个为活下去的乐趣。但是谈喜欢,他的确是不喜欢读书,只喜欢偷闲。
“也算不上讨厌,只是一件事情做多了,难免经常烦躁。”
李琅月点点头,看向婀娜多姿的紫衣舞姬。
“那章兄有什么其他喜欢做的事情吗?”
“喜欢?偷闲里喝茶吃酒,来这里放松放松算不算?”
两人相对而笑。
“我也是?”
“不知,月公子平日里还做些什么?”章子丘闲问她。
“平日里,除了参加必要的一些宴会,就是在府中摆弄一些小东西,除此还有这里和马场。”
“月兄喜欢骑马?”
“一般喜欢吧,丽焦打马球的时候喜欢叫上我一起而已。”
“丽焦公主?”
“嗯。”
丽焦公主是邻国燕平的质子,与她同为质子的还有一位燕平皇子,保荣世子。
章子丘想到,李琅月是郡主生活自然与他是不同的。
“你可会弹琵琶?”
李琅月看着底下的琵琶女拨弄琵琶,想起了那日弹《柳梢青》的“子丘”。
“会。”
“当真?”
“嗯!”
“那你可会一曲《柳梢青》?”
“会,其实月公子,你那春日里听的正是我弹的《柳梢青》。”
李琅月皱眉。“是你?你是坊里的乐师?”那日听曲,纬纱拦住了弹琴之人,使李琅月并没看到拨弦者。
“也不算,我平日里闲时,喜欢拨弄琵琶,那日喝得有些醉了,小友起哄让我上台去,就囫囵的去了。”
“醉了也能弹得那般好?”
“只是那曲曲子弹听得多听得多也多,故会有如此效果吧?”
“看来子丘的本领可多着呢?是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呀?”
听到子丘二字,章子丘有些惊讶,想罢郡主只是在逗他。
“并没有,只是学了些皮毛。不然也不至于走到无书可读的地步。”
“哈哈哈,书读多了,当然就无书可读。”李琅月知道他指的是国子监,但是又想不要提起他的伤心事。
“月公子说笑了?”
“哎,怕是只是我始终学不到你所谓的皮毛,人与人始终有差,想学的学不会,不在意的反到轻便易成。”
李琅月真是在感叹自己从小就与宫里的公主皇子们一起学琴棋书画,始终只有在画艺上有些成就,不像章子丘连说的皮毛都如此优秀。
“那日说与月公子的,我否认了,是因为不想旁人听见。”
“为何?”
“因为我名声不大好。”
“怎么不好,他们说你什么?”想起来章子丘说过国子监里有人对他有不好的评论。
“或许是我整日不务正业,经常来这样的乐坊,因此才如此。”
“听曲是不务正业,听听这说的什么话?那王公大臣不也喜欢迎请乐舞之人,那也都是不务正业。这些人真是闲荒了才这样胡诌的,你不要放心上!”
“我怎敢与王公大臣相比,他们可都事业有成。”
“那陛下也主动推盛乐舞,又不是无路可走。”
章父总是与他说行乐仕途,总是卑贱的,不与正经官员相同,望他不要误入迷途。
“月公子说的是。”
“子丘不冷吗?看你穿得单薄。”
“不冷,也不算单薄,可能深色衣服不显厚重。”
李琅月不信,拉了拉他的衣角。“还真是。”
“待会我就回去了,子丘下次还来吗?我们一起?”
“还来的。”
“那我们改日约,夜深了,霜重路寒,子丘有马车吗?”
章子丘摇摇头。
李琅月起身吧放一旁的毛领大氅递给他。
“不可。”
“有什么不可,别冻坏了,难道子丘想要在下次相约时缺席?”
“不会的。”
“你就拿着,我穿得厚实,这个只是为了披着只是为了伪装,太厚了,我有马车,车上暖和。
如若不然,子丘不要就让我的马车先送你回去吧?”
“那更不可。”
“哎,那二者之间你选一个。”李琅月打了个哈欠,困意上头了。
章子丘接过了大氅,“我送送月公子。”
“好啊。”
李琅月坐车上,揽着前帘,“要不一起吧,我送你回去好了,雪夜里你走回去也不好,会染风寒。”
“不必了,月公子,我还想喝点酒才回去,待会有人会来接我的。”章子丘行礼送走李琅月,转身离开了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