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一月有余的行程后,马车来到一座城前,沈幼宁隐约听到杨甫高呼,“王妃归!开门迎!”这是沈幼宁第一次听到杨甫叫她王妃的,沈幼宁刚听还以为在说谁,后来才昏头昏脑地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菘蓝拉开马车的帘布,朝外头望了一眼。
随后又收回脑袋,“公主,咱们到泫城了。”
沈幼宁点了点头,她没听说过泫城,只听说过母妃嘴里那座繁华古都洛城。
沈幼宁掀开布帘一角,往外瞥去,只见城中道旁之人面上都带有或多或少的疑惑,或许是都在疑惑为何忽的冒出一个煜王妃了吧?
马车又行了一段,总算停住,杨甫的声音传进马车,“南昭公主,我们到了。”
先是李媪和菘蓝出马车,后扶着沈幼宁下来,她站在牌匾上写着的“煜王府”的建筑前,内心感叹,椽子排列整齐有致,梁木交错,给人威严感。
这便是煜王住的地方,太压抑了,这是沈幼宁的第一想法。
很快里面出现一老媪,恭敬地行了一礼,“南昭公主,老妪乃煜王府管事,姓刘,唤刘媪便可。奔波劳累,还请南昭公主随老妪行至东房休息。”
“麻烦了。”沈幼宁说道,刘媪又行一礼,随后叫了几个家奴拿上沈幼宁的陪嫁物,领着她们去了东殿。
路上,沈幼宁观赏了一圈,也无甚美景,除了西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杏树外,便是一些罗汉松与灌木,这个时节,灌木与罗汉松的叶已呈墨绿,而那棵杏树,满树金黄。
刘媪在东房停下,“到时候老妪拨几个婢子来照顾您的寝居,南昭公主请便,老妪告退。”刘媪行了一礼,便打算离开了,那些家奴将陪嫁物搬进东房内,为了所谓的安平,沈邠硬是为她准备了丰厚的陪嫁物,大到绸缎白银,小到珠宝首饰,无不体现出汝国皇帝对她的“疼爱”。
沈幼宁叫住刘媪,问她煜王殿下在哪,刘媪只是道:“王爷在何处,老妪也不知,南昭公主还是不要过问了。”说完这句话,刘媪就离开了,沈幼宁发现,刘媪从始至终,虽说没有展现出对她的不敬,但有不满,就像杨甫一样。沈幼宁暗自叹气,罢了,她也算得上出了那压抑人心的宫墙。
待沈幼宁安顿下来,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李媪随着刚派下来的婢子在东房后院准备晚膳,菘蓝则在伺候沈幼宁沐浴,奔波了这么久,总算是安定了下来,菘蓝也为沈幼宁松一口气,任凭菘蓝在她的肩上,臂上捏着,自己自语着,“菘蓝,我突然发觉,自己活的很懵懂,母妃不清不楚地去了,我又莫名其妙活到了现在,又被父皇指婚来到生地,糊涂过了十四年,接下来的日子,都不知该如何过下去……”
菘蓝跪在浴桶旁,“公主可切莫再说这种话了。”
看到菘蓝这个样子,沈幼宁苦笑,“罢了,不说了,更衣吧。”
沈幼宁着一件淡紫色衣裙,上印祥云图案,腰间还别有一块白玉,她现在还未与煜王正式成婚,头发半徜半挽,发饰也只简单的插了几根钗,便起身去用晚膳去了。
只是吃到一半,隐约听到门外有动静,随后传来刘媪的一声“王爷。”
沈幼宁低着的头抬起来,便看见门口有一身影,她赶忙放下碗筷,起身,低垂着眸,对着那人行了一礼,“煜王殿下。”
姜珝原本不想回来的,他白天去了洛城,进宫看了怀帝和皇后,本想着在宫中呆一晚上,谁曾想杨甫那厮找来,说是汝国公主已经入住煜王府了,他当时还满不在意,皇后硬是逼迫他回来,这不就快马赶了回来,一进东房便看到沈幼宁在用晚膳。
沈幼宁没有动,也没说话,见半天对方都没有反应,她仍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殿下可用过晚膳?需不需叫她们再添一副碗筷?”
姜珝只是抬手让屋内的人都出去,菘蓝走前还看了一眼沈幼宁,满脸担忧,但不得已,只能出门去。
沈幼宁不敢动,她只看见对面之人离她越发的近,在沈幼宁还在想他要干嘛时,姜珝伸手抓着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姜珝看得出来,她明显是被自己吓到了,姜珝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游走,手不自觉加了些力度。
沈幼宁被他这一行为吓住是真的,被他捏疼也是真的,姜珝比她高了许多,烛火打在他的侧脸上,竟有些美感,可沈幼宁无暇看这些。
她紧抿着唇,眉头微皱着,眼里有些泪,姜珝似是察觉到她的变化,松了手,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待他走后,菘蓝连忙赶进来,“公主,没事吧?”
沈幼宁的眼已经红了,下颚也有两道红痕,她抬手揉揉下颚,摇着头说无事,声音有些颤,“菘蓝,把菜都撤了吧,我已经饱腹了,有些乏了……”
菘蓝服侍沈幼宁漱完口躺下后,她在榻上发呆,待菘蓝将烛都熄了,她眼前黑茫茫,脑子一片空白,刚才的惊恐还未定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慢慢地,困意来袭,她便睡了下去。
半夜,婢子与家奴都已睡下,门口的将士在守着门,煜王府整个漆黑一片。
东房,一黑影闪过,伴随着一道被月光照映反射的寒光,寒光与黑影朝床上熟睡的美人而去,伴着风,那寒光刺向沈幼宁,骤然一顿。
姜珝拿着随身的匕首,慢慢蹲下身子,冷着眸,目光所及之处,是沈幼宁的额,眼,颊,唇,渐渐往下,下颚,脖颈,他用匕首刀剑,轻轻拨开她散在额上的碎发,沈幼宁忽的动了一下,他赶忙抬起匕首,他以为惊到了她,只见沈幼宁为皱着眉,好似做了噩梦,姜珝冷冷看她一眼,便起身了,刚转身,身后便传来沈幼宁的声音。
“父皇……不要,我不去……阿满会乖乖的……您多看看阿满吧……”
姜珝回头,看着榻上即将过门的妻子,眼底无丝毫波澜,离开了。
次日,沈幼宁起了个大早,刘媪在她梳发时进来,“南昭公主,王爷唤您。”
“好的刘媪。”她让菘蓝快些速度,随后便去了北房。
北房的布置很简单,入门是主座,左侧有一书案,上面堆放着姜珝平日的公务,右边有一里间,是寝居,北房的装饰也很简约,一些墨绿色帘布装饰房间,便也再无其他。
沈幼宁尽力不去想昨日发生的种种,她面带浅笑,踏进北房后,并不见他人,她朝左看去,便看见姜珝在书案前看着什么,沈幼宁朝他那走去,行礼后也没有起来,只是保持着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沈幼宁见他没动静,便压下昨日伴随至今的恐惧,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眸光微颤,她看到他在看她,眼底尽显杀意。
沈幼宁克制自己不去乱想,匆匆低了头,后无其他动静。
“南昭公主还是快些起身吧,若是让你们汝国皇帝知道了,可不得心疼死,孤可担待不起。”
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沈幼宁听得出来,她也没有多说话,只是起身,“不知殿下唤我来,所为何事?”
“今日,你随孤去洛城,进一趟宫。”
沈幼宁低头称好,看见姜珝似有其他话与她讲却不开口,便问道:“殿下可还有他事?”
“这府里,你想如何逛都行,唯独西房。”随后姜珝便闭住了口,不再多言,料沈幼宁有如何蠢笨,都清楚,那西房,她若要进了一步,便是惹了杀身之祸,她自是领略到了姜珝的恐怖之处。
沈幼宁面上平静,衣袖下的手早已攥得发白。
“知道了,若是没有什么事,我便先离开了。”沈幼宁出了北房后,险些没站住,幸得菘蓝搀扶,沈幼宁的手已经冰凉,手心也在冒汗。
“公主,你怎么样?”菘蓝关切询问,沈幼宁勉强笑了一下,“无碍。”随后回了东房,路上她不经意瞥了一眼西房,那棵杏树很漂亮,偶尔刮点风,叶子落下来,别有一番意境。
待沈幼宁用过早膳后,她让李媪为她挑一件得体的衣裙,在眼光上,李媪是厉害的,她为沈幼宁选了一件端庄的梧枝绿衣裙,配上几只簪钗,再戴一副白珠耳坠,腰间别上一块禁步,李媪看着此时的沈幼宁,不禁欣慰一笑,泪眼晶莹。
沈幼宁露出一丝笑,用手搭在李媪的肩上,以示宽慰。
刘媪进了东房,恭敬行礼,“南昭公主,马车已备好,请移步。”
“好。”沈幼宁回应着,笑语盈盈的样子,让刘媪看得不真切,随即低头退下了,见刘媪出了门,沈幼宁深呼吸了一口,菘蓝在一旁鼓励她,“公主,婢敢打赌,你必得怀帝与皇后欢喜!”
待沈幼宁出了煜王府的大门,便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以及骑着黑马的姜珝,见姜珝盯着自己,沈幼宁便看着他,冲他微微笑了笑,姜珝挑挑眉,不羁的笑了,“怎的,想与孤同驭一马?”
沈幼宁眨着眼,笑容凝在脸上,只得上了马车。
只听见外头姜珝一声“驾”,随着便是马蹄声,过了一小会儿,她才感觉到马车驱动,菘蓝拉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只见前方一片烟尘,抽回身子后,干咳了一声,“公主……煜王殿下他……先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