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还是那个脾气。”皇后摇摇头道,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无碍,我觉得啊,众多儿女中,就数他和楚楚有个性。哈哈……”皇帝对于此是无所谓的,倒是惹的皇后当众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拳。
“陛下倒还笑得出来,这脾气还不是随了陛下。”皇后嗔怪道。
“怎得又与我有干系了?”
……
看着这番场景,在场的儿女,无论是不是皇后所生,皆忍俊不禁。沈幼宁见证到了他们之间的情爱,这一幕唤醒了她内心最深处那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然而到了后来,沈邠疏远了她与她的母妃,从此失了宠,她的兄长被封去了离京城最远的县城,而她,曾经被沈邠百般呵护的小公主,成为了宫里无人问津的透明人,直到和亲才想起有这么一个“公主”正合适。
沈幼宁又低下了头,她不希望别人看到她眼中带泪,可紧握的拳头和咬得发白的嘴唇也没能阻止泪水滴在地板上,沈幼宁只觉眼前忽的清明起来,不似方才那般模糊。
“母妃,你瞧,日后阿满也能过得很好。”沈幼宁挤出一个笑,内心道。
之后,沈幼宁并未以煜王妃而是汝国南昭公主的身份同祐国皇宗进餐。
沈幼宁被安排坐在了仅次于姜翊的位置,桌案很长,可供二人同时进餐,她坐了一侧,另一侧还添有一副碗筷,她想这应是姜珝的,果不其然,在众人纷纷入座后,姜珝姗姗来迟,径直走向沈幼宁坐在了另一侧,好在这回可没再移座垫。
沈幼宁看着对面太子与太子妃恩爱的场景,二人相互给对方夹着对方爱吃的菜入碗,又是那一温馨场景让她含泪。
——
“娴儿,这是你爱吃的,来。”沈邠向纯妃夹了一筷子鱼肚肉。
“多谢陛下。”纯妃笑着,眼睛看向沈邠时满眼爱意。
沈幼宁那时只有七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父皇母妃互相恩爱而自己什么都不懂。
“父皇,儿臣也想吃……”沈幼宁若若开口,沈邠被女儿打扰与自己的爱人腻歪倒并未恼,而是一本正经道,“唉呀,阿满,鱼肚肉只有一块,给你母妃了,怎么办?”
沈幼宁是一个不哭不闹的,从小便是这样,听闻此也只能撅撅嘴,“那好吧,儿臣不吃鱼肚肉了。”
纯妃笑着将碗里的鱼肚肉又给了沈幼宁,“母妃知道,我们阿满比母妃还爱鱼肚肉。”
鱼肚肉成了沈幼宁最爱的菜,再无例外。
——
“这饭菜是不合胃口么?”姜珝见沈幼宁看着对面出了神,冷着脸问道,沈幼宁这才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沈幼宁淡淡说着,随后将目光放向了宫婢端来的一碟卖相极佳的菜,待宫婢放下后,沈幼宁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小团黄色的沙质的菜,放入口里尝着,味道很熟悉,但她也想不起何时尝过了。
这时怀帝开口,“此道菜乃朕特命人从南海运回的无肠公子,南昭公主是为南国人,就想着她尚未习惯北国菜肴,便让她慢些适应,大家快些尝尝。”
“陛下英明。”众人道。
已入口的蟹黄早已顺着食道入肚,“无肠公子”二字确实吓住了沈幼宁,从小便被告诫不能吃,她从未想过这一小团如泥沙的菜肴竟是蟹黄。
之后沈幼宁也没再碰过那道菜,却不久后感到臂上开始瘙痒,加上头有些沉,已无心进食。
而菘蓝一直盯着她的动静,眉头皱的老紧,她也是从小呆在沈幼宁身侧,自然知道她吃不得蟹,可奈何这是异国的皇宫,菘蓝可不能贸然,这是沈幼宁叮嘱的。
只见沈幼宁搁下碗筷,犹豫再三对怀帝行了一礼:“陛下,小女已饱腹,想着去外边消食。”
“允了。”怀帝同意了沈幼宁的请求,同时夹了一筷子蟹黄到赵氏碗里。古时有妇为夫夹菜的礼,如今在祐国帝与后那倒是反着来的。
“谢陛下。”沈幼宁匆匆起身退出了殿内,菘蓝则一直跟着沈幼宁,边搀着她边低声问道,“公主,你可还好?”
“无碍,快些走……”沈幼宁气息有些不稳,说话也有些费力,她们快步出了殿。
姜珝在用膳时一直注意着沈幼宁的行径,方才她与她婢的对话,他人可以说没听见,但他姜珝是听见了的。快些走?趁着所有人用膳,要走去哪儿?姜珝以为沈幼宁来祐国的动机终于是露出来了,他也可以印证那一想法:沈幼宁打着和亲的幌子,来祐国另有目的。姜珝冷冷一笑,也搁下了碗筷,直接起身朝殿外走去。
出了殿门,姜珝观察着四周试图找到她二人的身影。
姜珝站在殿门口朝下望去,只见沈幼宁被她的婢子扶着,步履艰难。
二人走的很慢,中秋的太阳很暖和,却照得沈幼宁难受至极,她的呼吸越发急促,菘蓝在一旁都快哭了,“公主,婢去给你找太医吧……”
“不用……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过一会儿便好了……”沈幼宁回应着,她顿时感觉脖颈上也异常瘙痒,沈幼宁用手挠着自己的脖颈和臂,挠过后是刺激神经的痛感,直到她坚持不下去。
姜珝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小的,穿着绿色衣裙的人儿倒下。
他皱起眉头,快步前去,只见菘蓝一声声唤着“公主”,还带有哭腔。看到姜珝来了,菘蓝直接跪下磕头,“煜王殿下,求求……求求你,救救公主吧……”菘蓝语气中尽是哀求。
姜珝连忙低下身来,用手探了一下沈幼宁的额,很烫,又见她脖颈泛红,上面还有隐隐约约几道抓痕,呼吸也很急促,他没说话,只是将她抱起,朝着凤宁宫的偏殿去了。
……
待沈幼宁醒来,已是酉时,她起身时,头仍旧有些沉,但瘙痒感已全然退却。听到动静后,菘蓝迎了上来,关切询问,“公主,可有感到不适?”
忍着头部沉重感带来的疼痛,沈幼宁说了一句“尚未”,随后又问了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在何处,谁将她送来等此类的问题。
“是煜王殿下,煜王殿下见公主昏过去后,便将公主带来这儿了,貌似是凤宁宫的偏殿,他叫婢好生照看公主,便出去了,后来来了好些个太医,说是煜王殿下派来的,随后便开始为公主医治。对了公主,方才皇后娘娘来看了公主,还叮嘱婢要仔细些照顾。”
闻此言,沈幼宁微抿着唇,她能看得出来赵氏对自己的欢喜与关怀,只是,对于姜珝,她猜不透他,无论是第一次见面对自己的冷酷,还是方才或许出于同情的救赎,她都捉摸不透他对自己的看法,爱?憎?抑或是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身上穿着的内衬,轻声低喃,“今晚怕是要留宿在此了……”
沈幼宁看着窗外一地月光,心想着今天或许是满月,便缓步来到窗前,一眼看去果不其然。许是她的母妃爱赏月,沈幼宁也有观月起幽思的爱好。
……
汝国,皇宫。
城墙之上屹立着一个挺拔的身躯,看那背影,尽显老态,一黑影不知从何地何时冒出在那人身侧。
只见黑影单膝下跪行礼,“禀陛下,九公主已安然到达祐国煜王府。”
不错,那人正是沈邠,他望着月亮,面露欣慰,终于,自己的所有子女都不再是那群豺狼虎豹的对象,而自己却成为了他们啃食的唯一目标,但这对于沈邠来说是一大好事,皇宫内再无可威胁自己的人物,他可放心干自己的事业。
“玄天,安排下去,即刻行动。”沈邠的话语里无一丝温度。
这位名叫玄天的暗卫应道“诺”,便又忽的消失不见。
沈邠的暗卫或许在外人眼里是一群只会胡吃海喝不务实事的家伙,可实际上,那些是沈邠暗地里不断让玄天扩大的军事组织,如今的暗卫组织早可凌驾于朝廷任何一位武官所带领的军队之上。
待玄天退下后,沈邠望着月,眼里不禁含有泪,“娴儿……”沈邠轻唤着纯妃的小名,不知不觉中已红了眼眶,“阿满……朕将她送到了祐国,你的母国,她会平安无事的……”
“陛下,该回去了。”宦官于公公上了城楼,方才沈邠交代任何人不得上城楼,自己在上边待一会儿便下来,没想到于公公倒是勇得很。
“于不材,何时轮到你来安排朕了!”这话里没有恼怒,而是威严,中气足到于公公身形一抖,慌忙跪在地上,“陛下息怒,就算是陛下借奴十个胆子,奴也不敢呐……”
沈邠低哼一声,自顾自离开了,于不材缓缓站起来,看着沈邠的背影,逐渐面目扭曲,“老家伙,你给我等着!”于不材内心暗自说道。
……
沈幼宁打算梳洗一下便睡了,谁曾想姜珝亲临,还带来了几个宫婢,个个端着带有衣物首饰的托盘。
沈幼宁有些慌乱,自己可从未穿内衬出现在男人面前。
“见过殿下。”沈幼宁连忙行礼,不知不觉面上觉得滚烫,殊不知她的脸红已经蔓延至耳根了。
姜珝眯着眼,打量着沈幼宁全身上下,见她脸红不禁起了挑逗她的心思。
他抬了抬手,那些宫婢都退下了,唯剩一个菘蓝。姜珝给了她一记眼神,菘蓝纵然想反驳,却也不敢,她紧抿着唇,看了眼沈幼宁,又对姜珝行了一礼,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