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科幻悬疑 竹刀客

第六十七章 庐陵画舟

竹刀客 薛府笑笑生 4450 2024-07-07 16:27

  菊花山在碧江东,冷酒清吟兴莫穷。

  四十三年秋里过,几多般事乱来空。

  虽惊故国音书绝,犹喜新知语笑同。

  竟日开门无客至,笛声迢递夕阳中。

  —李咸用。

  庐陵很恬静,但绝不寂静。

  恬静给人美的感觉,寂静则是万物无声的恐怖。

  很久没看过白云了。

  人们小时候都爱看云,一提到天,无非云和太阳。

  而现在不是了。

  他们不再喜欢云,更不喜欢太阳;一场雨、一阵雪,这些才让人放松。

  你能看见雨,看见雪,感受到风。

  但你若不抬头,永远也感受不到云的存在。

  人不抬头了。

  庐陵的人却不一样,他们虽不愿久久仰头看天,却喜欢看向远处。

  远处的山上,云雾缭绕。

  那座山不高,可人人都敬畏那山。

  正是庐山。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人人都在山外,可也都在山中。

  山外有人,山外人之外,是否还有山?

  没人清楚这山的名字是什么,但都清楚一定有这座山。

  江畔钓鱼,江上捕鱼。

  三日之内,再遇到的不过是三流杀手,诸如“黄河十七剑”“醉恶煞”之类的人物,全让温城雪砍断了他们右臂,作为教训。

  沈竹侯坐在岸边,倚着桃树。

  温城雪则站着,靠在树一侧。

  他们都在看船,渔船。

  渔船里坐着一个卖鲜花的老人,手持一柄油纸伞,旁边一筐鲜乾桂花。

  沈竹侯开口,道:“你说那杀顾帆的人,是一个疯子?”

  温城雪点头,道:“他杀我师父时候,唱着那首多情歌。”

  沈竹侯道:“多情歌?”

  温城雪忽冷笑一声,道:“你该不会想让我唱一遍?”

  沈竹侯道:“我只想知道,多情歌是什么样的歌。”

  温城雪缓缓道:“一首死人才会唱的歌。当今世上,会唱的人已不多。”目光如刀,寒气迸发。

  沈竹侯的焰山功是极阳内力,再加上半面雪香丹,已恢复了大半。

  这一个月之内,他已受尽了折磨,眼下寒气刺入骨中,竟毫无感觉。

  沈竹侯道:“那你看这个人,会不会唱多情歌?”

  温城雪道:“不会的。”

  沈竹侯道:“他一定在庐陵吗?”

  温城雪道:“不知道,但一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沈竹侯苦笑片刻,正欲转身离去。

  忽听得一旁道上,两个人说笑过来。

  一个手拿念珠的矮胖和尚,他的左边是一个瘦高臃肿的道人。

  和尚穿的是青布敞口袍,袖子宽大,却挡不上他的肚子。

  道人只一件蓝袍,身子虽清风摇晃不定,险些栽倒下去。

  和尚若胖,少有不慈悲的。

  和尚若壮,则多是行侠仗义的好汉。

  眼下青袍和尚,既胖且壮。

  那蓝衣道人,只是清瘦至极。

  他的脸消瘦,人也消瘦。

  太阳未落,可他的眼里的火似已消褪。

  和尚开口,笑道:“你看到远方的人了?”

  道人不答。

  和尚又道:“远方有三个人,只有一个人是我们要找的。”

  道人终于开口,道:“哭道人不知道是哪一个。”

  他就是哭道人,而在他身旁,一定就是笑和尚。

  笑和尚叹道:“那个桃花树下的黑衣汉子。”

  哭道人道:“那是沈竹侯吗?”

  笑和尚笑道:“正是他。”

  笑道人的笑,哭道人的哭,都是江湖上最常见的事情。

  他们无论哭还是笑,都决不会带有一丝讥讽。

  笑很美,哭也一样。

  没有人会嫌弃。

  他们不信神,不信佛。所谓的神佛,都是因人而生,因人而死。

  这比其他的和尚道人好得多。

  哭道人道:“他已经看到我们了。”

  笑和尚微笑道:“正是。”

  说到此处,二人已停了下来。

  沈竹侯也停了下来,注视着二人。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哭一笑。

  沈竹侯轻轻站起,并不知要做什么。

  他现在站起来,就是因为笑和尚和哭道人来了。

  他盯着他们来,盯着他们站到这里。

  笑和尚率先开口,道:“在下笑和尚,这位是哭道人。”

  他们望着沈竹侯的脸。

  沈竹侯微笑道:“久仰,在下沈竹侯。”

  笑和尚道:“阁下听说过监守自盗这词吗?”

  沈竹侯道:“自然听说过的。”

  哭道人冷冷道:“既然听过,那你一定知道,一个名探杀人,必然天衣无缝。”他这句话说出口时,实在把沈竹侯吓住了。

  沈竹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哭道人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沈竹侯道:“我不清楚。”

  笑和尚道:“你杀了顾老先生,还伤了神杖门的弟子,怎可能不清楚的?”

  温城雪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沈竹侯道:“神杖门的人是南宫九伤的,顾老先生的死,我却不知道了。”

  笑和尚道:“哦?”

  哭道人道:“你当真没有听说过,那个疯跛子吗?”

  沈竹侯冷笑道:“我只听说过疯子,没听说过疯跛子。”

  哭道人道:“你就是个跛子,更是个疯子!”

  笑和尚也道:“我们一僧一道,自不会强迫阁下的想法,但要记着一句话。”

  沈竹侯道:“我也有一句话给你们。”

  他不等和尚说话,已然开口:“多行不义必自毙。”

  笑和尚愣了一下,笑道:“我也正要说这句话。”

  沈竹侯道:“温兄台,你说—不义之人到底是谁?”

  温城雪道:“在我看来,你们都不是。”

  沈竹侯沉声道:“我也知道,不义的该是那疯跛子。”

  温城雪道:“你就知道是疯跛子干的?这岂不是和这一僧一道一样了?”

  沈竹侯道:“并非如此。”

  他摇头,又道:“那疯跛子只会是杀人的人,至于害我的,恐怕是别人了。”

  温城雪点头道:“他若想杀你,随时都可能的。”

  就以疯跛子的杀招,沈竹侯连半招都接不住。

  笑和尚道:“你们的意思,就是与天下作对?”

  温城雪冷冷道:“你们做的就一定不是吗?”

  他说话很少为了公道,只是针锋相对。

  哭道人道:“也许不是,但你们一定不是。”

  杀人的人,尤其是杀了神杖门掌门的人,在江湖人眼里,决不会是好人。

  当今来看,多少路武功早就失传,人人都不愿再有失传的惨案发生。

  温城雪不想拔刀。

  因为他明白,这一僧一道,并非好人也绝非恶人。

  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顺应天下。

  而谁又掌控天下?

  沈竹侯叹道:“走罢。”

  温城雪道:“何处何方?”

  沈竹侯道:“先找疯跛子,还是先找孔屠仁?”

  温城雪道:“如果是我,就会先杀疯跛子。”

  沈竹侯道:“为什么?”

  温城雪淡淡道:“因为我是温城雪。”

  沈竹侯微笑道:“疯跛子会在哪里?”

  听他这样说,自然先找疯跛子。

  温城雪双眼发光,忽看向那渔船。

  盯住渔船。

  他的眼神从未离开过那艘渔船了。

  温城雪缓缓地道:“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沈竹侯笑道:“你说那卖花的老头?”

  温城雪道:“正是他。”

  沈竹侯道:“他和花有关,所以很可能就是他?”

  温城雪道:“还有一点。”

  沈竹侯道:“哪一点?”

  温城雪道:“他的坐法。正常人坐下时候,都是盘腿而坐;可他却把右脚放在外面,另一只脚盘起来。”

  沈竹侯道:“所以你断定他是个跛子?”

  温城雪道:“不错。”

  沈竹侯道:“可他是不是一个疯子?”

  温城雪道:“人是不会在河里卖花的。”

  沈竹侯道:“就凭这一点?”

  温城雪已忍不住了,道:“就凭这一点,足够了。”

  他已然运上轻功,掠过水面,甩开一哭一笑,左脚轻点在船沿。

  等他到时,那卖鲜花的老人已钻入船上的乌黑篷中。

  温城雪探身去看,愈发紧张,握刀的手已打颤。

  他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

  但当他钻入篷子时,那老人却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艘渔船。

  篷子依旧乌黑,船已然完整。

  谁也不清楚他是怎样逃脱的。

  温城雪亲眼看见他钻进船里,眼下却无一人,登时颤抖起来。

  他很少这样生气。

  刀光一闪。

  乌黑船篷已然碎成两半,他的人暴露在阳光下。

  一僧一道还在哭笑。

  他们见过许多有仇的人,却从来没见过这样报仇的。

  倘若船里有人,温城雪也会毫不犹豫把他杀了。

  哪怕这人根本不是疯跛子。

  温城雪跳出船来,回到岸上,晃了三晃。

  沈竹侯叹道:“我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

  温城雪失声道:“他一定是死了?”

  沈竹侯道:“也许。”

  温城雪道:“但我确定他就是疯跛子。”

  沈竹侯道:“这一点我也承认,若不是疯跛子,怎会逃开?”

  温城雪道:“说明他的人就在庐陵。”

  沈竹侯忽道:“倘若还有一次机会,你也未必能杀了他。”

  温城雪沉默了。

  沈竹侯道:“就算他站在眼前,我们也很难抓住他。”

  温城雪承认了。

  方才他那一掠,已然用上极高明的轻功,却赶不上卖花老头的一个简单动作。

  他甚至连人也找不见。

  一哭一笑离开。

  他们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他们的职责,就是警告人间的高手,纵使武功高强,也要惦记着德行。

  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来的,但若没有金钱,这些东西恐怕也没有用。

  “德”算吗?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