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贵妃趁此间隙,连忙又开始称赞起沈姝妍:“陛下,此次庆宴太子妃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着实连臣妾都没料想到,真是秀外慧中,贤惠得很呐!”
听闻此言,南熙帝心里倒是十分欢喜,眉笑眼开,看着自己钦点的太子妃,又不愿涨了她的傲气,说道:“太子妃此次确实办得不错,朕重重有赏!不过这舞啊,朕也看乏了,下次可要再多些花样的好!”
这话中之意沈姝妍也是知晓的,第一次承办宴会,她本也不想太出风头,反叫人拉了话柄去,便回道:“陛下的话,姝妍记下了,谢陛下教诲!”
然而没承想这话竟被五皇子宋彷听岔了去。本这宴会主角应是沈姝妍,可这如今,她今夜的风头便又是被那苏瑾容抢去了,连陛下也如此说。宋彷这心里霎时不是什么滋味儿。
思虑半刻,他还是缓缓起了身,向着南熙帝说道:“儿臣听闻苏姑娘的琴艺乃一绝,自苏姑娘回京来,儿臣与二哥还尚未与苏姑娘打过照面,不若就请苏姑娘今夜表演一番,刚好为那舞女伴奏,如此岂不更妙哉?”
这在场的人都明白,像苏瑾容这种身份,是莫不可能去给那舞女伴奏的。
然而南熙帝却仿佛故意要给苏瑾容难堪,抢在皇后面前说道:“好!朕也好久没听苏姑娘的琴声了,只弹琴太过无味,那便如彷儿所言,命其为舞女伴奏罢!”
皇后明知这是南熙帝故意所为,连忙反驳道:“瑾容的琴艺虽不算高超,却也不同常人,怕是这舞女没提前排演过,是应不下瑾容的琴音的,不如便命其独奏一曲,陛下您看如何?”
南熙帝却恍若未听到皇后的话,又问了苏瑾容一句:“苏姑娘意欲何为呀?”
苏瑾容已经了然于心,想来为舞女伴奏倒也不算什么,名声这东西向来在自己身上就没好过,也不怕再加一笔。
瑾容款款从席中走出,一旁的侍从早已将琴准备好,她慢慢落了座,轻轻抚摸着那琴。
虽是宫里佳品,琴却不算上乘,这便是在故意为难了。
瑾容倒也不觉什么,清扬的琴音从指尖流淌,场上的舞女也开始跳起舞来。刚开始旋律尚且跟得上,可节奏是越来越快,只听“咚”一声,一个舞女便猝然倒地,咬了咬牙硬是没哼出声来。
“苏姑娘果然好琴艺!果然只是舞女技艺不精罢,不如姑娘来为湘乐伴奏一曲如何?”湘乐公主边说着边从席中走出来。
只见她湘乐公主身姿轻盈曼妙,舞姿翩翩,惹得众人一致叫好。可仿佛是故意而为,湘乐的舞步越发急促起来,为了迎合她的舞步,瑾容只得也将旋律加快。
瑾容的指尖在琴弦间波动,祁隽远远望着她,霎时间竟也鬼迷心窍了般地,想着,若是她肯独为自己演奏一曲,又将是怎样一番风景?
想到这里,祁隽越发觉得是自己醉了,怎得生出这般痴想?
正在出神之际,琴声戛然而止,竟是那琴弦折断。瑾容的手停留在琴间,轻轻抚了那琴弦,微叹口气,起身答道:“原是小女琴艺不精,何德何能配得上湘乐公主的曼妙舞姿?还望陛下和湘乐公主不要怪罪小女的错。”
湘乐公主越发得意起来,如今驳了苏瑾容的面子,倒是让她心里舒坦得很,便也变得“大度”了起来:“父皇,苏姑娘离京数年,潜心修行,这些女儿家的事还是不要勉强的好,也怪湘乐没想着,竟还跳了这么难的舞,父皇可千万别怪罪苏姑娘呀!”
南熙帝被湘乐公主的话语惹笑,只将此事应付了去:“苏姑娘琴艺也好,我们湘乐舞艺也好,都好都好,朕都赏!”
听闻此言,瑾容和湘乐纷纷谢礼,便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刚落座,瑾容就瞧见湘乐公主对自己投来得意的目光,衬托着自己胜利者的身份。
瑾容只浅笑回应,倒也不想与她牵扯太多。这几日里通过各方线人,她倒是听说上次刺杀自己的其中一名刺客身上竟有宫里的东西,是个小宫女的帕子,到更像与是宫里的人有瓜葛。
这种事情也不好断言。若是宫中的侍从,又有谁能够调派地动他们?若是宫外找来的刺客,又是和宫里的谁私相授受?或许是混淆视线也说不定。
如今的线索,只有那一方帕子罢了。瑾容派菡若去查了,倒也没了下文,究竟是谁的已不可知,知情的怕是已经被人灭了口,事情又进入了僵局。
如今得罪更多的人,明显不是明智之举,哪怕湘乐的舞再差,瑾容也不能弹得比她好。更何况,打小就经过名师培养的湘乐公主,舞姿本就美妙,瑾容败下阵来也不足为怪。
褚贵妃也借题发挥,一边夸赞着湘乐公主,一边打趣道:“不愧是湘乐公主,真是样貌才学一个不差,将来还不知要让哪个小子享了清福去呢!”
湘乐公主霎时羞红了脸,回应道:“贵妃娘娘说什么呢!湘乐还小呢!”她一边说着,眼神却若有若无地向着祁隽看去。
要论身份,祁隽一个质子定是配不上湘乐公主的。但是要论样貌,湘乐在宫里待久了,倒是从没见过如此清风霁月之人。
第一次见他,是在通往戏台的长廊上。那日太子哥哥大婚,湘乐公主前去看戏,却没想到小宫女竟毛手毛脚翻了茶水,湿了裙摆,湘乐公主只得去更换衣裳。
正当她经过长廊要再去戏台之时,只见祁隽他风度翩翩地迎面走来,每一步都仿佛是在走近自己的心上。他的眉眼那样好看,好像梦中的仙人,如梦似幻。远远地,他竟朝着自己笑起来,那笑容仿佛四月春风扰动心弦。
她连忙躲起来,隐藏着自己心中的跳动。匆忙地,她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步摇也扶好。正准备迎面之时,苏瑾容却从自己身旁经过。
只见两人举止甚是亲昵,祁隽竟唤苏瑾容的闺名,还拨其钗坠。看到祁隽朝着苏瑾容笑得那样灿烂,湘乐公主的心里莫名感到很难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湘乐想要的被苏瑾容抢走了。太子是,如今祁隽也是。苏瑾容她,究竟有哪点好?
今日里,竟是湘乐公主赢了一局,她心中得意得很,盼望着自己能得那人的青睐。
但当她看到祁隽时,却发现他的眼神,依旧停留在苏瑾容身上。虽然不再似那日那般温柔,却有些淡淡的无奈一般。
湘乐公主的目光顿时有些落寞起来。看到她的不对劲,皇后连忙嗔责道:“褚贵妃论这事还早呢,瞧湘乐那小脸红的呦!也是别打趣她了,咱们姐妹俩聊聊天也就罢了。”
褚贵妃见皇后递了台阶来,也顺势而下:“原是臣妾的错,臣妾自罚三杯,以此谢罪!”说罢便一饮三杯而尽,接着说道:“臣妾啊,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湘乐的婚事倒也轮不上臣妾盘算,就是彷儿也是个不争气的,如今也好成家立业了,这小子硬是一门亲事都不满意,皇后娘娘还得帮着臣妾劝劝彷儿呐!”
五皇子宋彷,其生母便是褚贵妃。他向来自由自在,不似太子协助政事,也不似二皇子身处边疆镇敌,但也不似六皇子太过娇纵被废了名号贬为庶人。宋彷是最不像处于这深宫中的人,一年里逍遥九州,倒也乐在其中。
倘若宋彷想要争这皇位,凭着褚贵妃的家世地位,也不至于斗不过一无所有的太子。偏生他对着权势,根本不感兴趣。
宫里的,京城里的,大多都知晓,这五皇子宋彷留恋于太子妃沈姝妍,府里的小妾舞女都有像太子妃之处。若说他对太子妃没这个心思,倒是没人愿意相信的。
虽然沈姝妍像个半路而出的千金,之前只闻其名未谋其面,但宋彷向来和宰执沈廉还是走得挺近的。沈廉这老狐狸,总不会舍金求银,当然是将自家嫡女嫁给了太子,为此宋彷闭府不出多日。
如今皇后便又犯了难,褚贵妃这是将烂摊子推给自己,便婉言相拒道:“褚贵妃这话哪里说的?这亲事彷儿没瞧中,慢慢再寻罢了。本宫选的,还能比褚贵妃选的差了去?说到底,还是彷儿自己不够心思。听闻几日后冬猎一过,彷儿又要下江南逍遥去。如此这般,哪里还有心思成亲呢?”
宋彷本来这顿筵席就心里难受,瞧着沈姝妍和宋衡坐在一起就各种瞧不顺眼,如今褚贵妃又提到亲事,不禁气上心头。可巧皇后娘娘把话题扯到江南去,便转移话题道:“父皇,母后,儿臣上次回来带回了一件珍宝,刚巧要进献给父皇和母后,正是前朝画家文瑕所作松竹净植图真迹,还望父皇母后笑纳!”
下人将画作呈了上来,南熙帝龙颜大悦,夸赞道:“朕的儿子,果然不错!朕想寻这幅真迹已久,没想到竟被你这个小子寻了去!”
宋彷眼见话题果然转移,便承下夸赞:“多谢父皇夸奖!父皇开心便罢!”
赏玩画作,南熙帝又下了赏赐。心里一高兴,顺带着连这宫里的下人也都连带着赏赐。
众人皆夸赞着南熙帝圣明。接着妃嫔们又议论起一些琐事来,但是苏瑾容一点也再没听进去。
因为她分明看到了,上前领赏的一个小宫女腰间别的帕子上,刚好和那刺客身上的帕子,是一模一样的花样。
直到筵席散了,瑾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宫女。可偏巧这种时候,又不好贸贸然指出,反倒暴露了自己找到线索。更何况,怎知这不是一个陷阱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越发烦闷。却没想到,走出宫殿之时,偏又碰到了祁隽。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看着,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祁隽知道是瑾容救了他,却也明白苏瑾容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瑾容也知道自己确实欠了祁隽,却又想不通如何去还。
两人各怀心思,连一个笑容都感到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