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第七护法说的是事实。
七把刀望着天空幽幽而叹,逃城的天空和后世一样。
天空藏着所有的秘密也变化、运动和演绎着秘密,不管是物质的、意识的还是灵命授意和被授意的。宫室杯盏,山水树木,人和人的盔甲,两军交锋和瑰丽的火烧云。有些天空的出现就是心意,一支箭矢,一番谈话,一个成就,一路上的跋涉。
要想的,被天空背景下的云彩和阳光、月光模拟了出来。
灵命的运行在这个天空的背后,呼吸就来自于那里。这一面天空下的呼吸有些压抑,它晴朗和明澈,如水的时候,也不能代替沐浴,更无法把呼吸彻彻底底地传送过来。
大祭司是逃城的呼吸。
大祭司存在,逃城的所有规矩维持着运行,也才有逃城。
大祭司死了,逃城就不是逃城了,城外的人可以任意进来寻仇,也可以挑起事端,有预谋地杀戮,然后把人的女人、牛羊和金银掳走。
说他是身体,这个身体就像寄居。逃城的生活不是完美的,它不是故乡,而只是为了保命。大祭司不死,逃城可能就是一生。存在着生命,但生命不一定尽善尽美,心里总有一个牵挂一个日思夜想,那不仅仅是我也不仅仅是你,而是联系。
这个联系未敢断绝,按理说这个联系应该是愉悦的,但经常被痛苦打扰。有自我而断和自他而断的担心,都是对自己的不敢保证。
正确的说法应该都是我的原因,从自己这边断开,还是从他那一边断开。
父母一旦谢世,那种孤独和被抛弃的感觉就成了一种绝望。多少“再也”这样的表述都不能说得痛彻,再也无法拉着你的手,再也不能温柔地看着你,他们的情感再也不会主动地传递到你的心上。
主要的就是情感的投入,也许不用问产不产出。
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就在于付出的情感,已经印在了生命上。父亲脑血栓十五六年,全靠药物捏着,比他早比他晚得这种病的人都先他一步走了。母亲脑瘫,已经不会走路,不得已的时候爬着走,离不开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他们依然是自己生命的通道,这是关于身体的通道。
等他们全部离开了自己,中间间隔着三年,父亲走在母亲的后面,零一年和零四年。有一道木桥就腐烂而沉入了水中,历史使命已经完成,暂时的中断,没有来,也没有去。
说大祭司似乎是心,这个心是躁烈和壮志难伸的。
这不是说生活在炼狱之内,说的是最内在的那个核。生活是平静的,心也是安宁的。然后又是一层,静谧,又是一层安慰,又是一层冷静,直至最后走到了燃火的湖边,湖心岛也在熊熊燃烧。
从这里到外面是一层一层的世界,也就是意识的不同区域。总体来说我们的真实中有虚幻,虚幻中有真实,人与人的不同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些境界的不同。
你看不透我,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只能是在自低往高的路上。如果转身,从高到低,到了下一境下下一境,你就会坐在北风回旋的山顶,或者经过石榴花红艳艳的村庄。
要走就走个山崩地裂,看到最内心的炽热。
被热爱、被痛恨,悲欢离合和迁徙辗转都和情感的内在源头有关。身的情绪、心的情绪都要在这里澄清,也在这里埋葬。不要是在外面给人看的,而是在这里的悼念和怀想。
那些年,没有存一分钱,也没有保留一份情感。
为国尽忠,付出了所有。能攒下来的钱都为父母治了病,看到父母被病折磨的样子,好像自己有无数个后半生都被计算了出来,就像一个铁包袱一样,要远远地避过去。死亡有时候就是路边的一块石头,碰了一下就天崩地裂改变了时空。
瞬生瞬死,被烈焰吞噬。
在身体上好像有无数条道路,但在心的底层边缘,我们只有一条圆圈的路。
大祭司是个灵,也是围绕这个火湖开始的灵路。
身体“死”在了外面,心在这里跳动,它有投火自尽的冲动。这是一种类似于被密闭的限制,没有自由,我不喜欢的,我不去做的,但我被拉扯得进退失据。这且不算,我喜欢的,我兴高采烈地去做的,好像是我愿意的,但这其实也是不自由。
太远太近,太热太冷,其实都不是我的自由。
我的自由是跳起来的,是在空中俯瞰的,也是偷渡到本体去“伸张正义”的,更是沉入到了底层留下一部分当做永久的。
这时候也叫天地人,天情在上,地魄在下,地魄就是我们认为的因缘和地火水风的世事。人被拥挤在中间,我们需要一个交代,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之所以是我,最后真的成了我,不仅仅是我自己也是他们二者推波助澜的结果。
也就是上天入地,上面好像是一个原因,但它其实是一个结果;下面似乎是一个结果,但它是一个怎么都无法绕过的原因,中间的果实其实是人,只有人。
往上往下,一是通向阴暗通道中的人性,一是通往被赋予的神性,人是这三者,也包括自己的矛盾体。最大的矛盾在于,不能随波逐流也不能节节攀高,在自己的最低基础上,以这个力量来应对上或者下的同等对应。
所以没有止境,神性和人性之间没有优劣,说的优劣是关于生命的真诚,拥有,喜乐和长久。在人的世界人不可能上升到神的地步,神指的是性格美好的人性和神性的综合和拟人化。
人性中有缺陷,神性中也有黑暗,不是人性方面的就一定不好,神性方面的就至高无上,人最终是这两者的完成渠道,个人的好恶也辅助了这个完成,每个人所摘的果子不一样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在心的世界里,重要的是两个灵动,一个是自己的深处,一个是外面的世界,尤其是浩瀚宇宙。
这个灵动是个人的认知,所获得的不仅有两个方面的原因和结果,而且是情感的深情表白。有黑暗也有光明,都是必要的,其中的分界和予以保留,征战和栽种,采用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时间之法和空间之法。
眼睛之内的世界和眼睛之外的世界,时空不一样。
眼睛的世界和意识的世界时空也不一样。
时间和空间是意识世界的特产。
对于物质的世界,时空的作用是后来者,生米已经成了熟饭。在意识界中,时空开始崭露头角,列席会议。到了灵界,时空成了主线,在分级分层的时间线和空间线上被情感透入,有了不同的画面。
同一件事情同一个人,因情感的不同而时间不同,空间不同。
这时候就和在逃城一样,身的世界清凉无比,心的世界水深火热,灵的世界是无穷的规则。那是规则的渊薮,一层规则之内还有一层。如果遵守或者运行就是对规则的突破,那些不能适用的时空片段,和隐隐约约,就是对合理内核的再一次注目。
规则支撑的时间也可以叫做生和死,对主线的修正和分支上的腐朽闪光。
“是啊,”魔王第七把刀说,“大祭司还没有死,这里的规则正在运行。没有人可以不守逃城的规矩,我们想要受到招引回去,只有走出城去。”
七护法无言。
逃进逃城是个无奈之举,蜥蜴人的势力和他们残暴的血腥叫二人不寒而栗。
二人只不过是见死不救而已,就被惦记上了。一路追杀,而且追杀了数十年,这才逃进亚巴城。
熟悉魔王第七把刀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不知道死在了什么地方。
在逃城中寸步不敢离开,城外的蜥蜴人也没有离开半步,拦截这两个人成了他们的宿命,哪怕天长地久,就像追杀令一样,没有失效的时候。
他们希望大祭司永远不死,这自然是个奢望,但奢望得很有道理。这不像在逃城中新出的生命,对于他们逃城就是一座普通的城,自然也不会听说过大祭司的事情,没有流亡的感觉。
只有逃进逃城的人才会背负这个沉甸甸的铁包袱。
不打算离开了,就让我们寻欢作乐吧。城里的事情和城外无关,醉生梦死和制造新的罪孽,和在普通的城市一样,死亡也会逼近在面前。
唯有逃亡而逃进逃城的人,他们的心结才是一辈子的不甘。让我们寻欢作乐吧,但眼里的寂寞几乎要流出水来,他们就算打算一辈子在这里度过,但心始终也放在另外一个地方。那是关于生命没有休止的询问,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有答案,但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
已经被秘密押赴了刑场,经过一条秘密通道被押到了刑场上。没有观众,甚至没有行刑的人,只有寂冷的月光如潮水一样打湿了衣裳。
三二一,三个数之后,生命就被拿走了。
这时候才发觉不是没有目光,和死亡的见证,但全是隔着时空的目光偷窥向这里,其中有自己不同时期目光,温柔地把自己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