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深红的玫瑰插在苍苍的白发上…”
有电话打进来,说劳驾有个人需要他帮忙去辨识一下,接着就说了地址,定了时间。
贵雷妆答应了。
他不喜欢在电话上啰嗦,去了弄个是非曲直就完了,问得再详细不也还是得去,有时候谨慎是浪费时间。他是了事的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了,要想了事就不能嫌事多嫌事繁,碰上一桩了结一桩,才能把自己弄得清静些。
这是关系到自己的。
不关系自己的是那些事情还没有成精,到不了你面前来。
了事就要达到,不要在外围打转转,得进去看看,要不就停下来应酬,要不就足不沾地地跑路。
即使对事情没趣味也不要一脸讨厌的样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战法也是事法,后来事情的多少在于你处理每一件事情的态度,你杜绝了多少,掩埋了多少。
事法是你这里道理通了,就像通关一样,把法身养得很大。
法身大反而法少,就是一通百通。路过的都是烟云,不叫事。法身小,什么事情都顶头和缠身,不砥柱中流都不行,一直在漩涡中。
就像阵法一样,你慢慢经营,今天一掀土明天一墩草,它就会成为一座坚固的大阵。
如果还嫌不够,覆盖上你的一层意识,也就是你的立“场”,要来的就会越来越少,逐渐阵法的推荐就会和你的要求等同。
事情的到来就有了格局,符合你法身的身份。
定好的时间,下了公交步行没几步就到了,是高铁区公安分局,他倒是第一次来。
一头白发就是标志,等着接他的人把他带到了侦缉处刑讯室外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人不少。
透过透明玻璃,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玻璃墙里面那位正在接受询问的白发人,和自己一样的白发人。
怎么看怎么像,这就是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个人。
梁队长好像胸有成竹,指指里面的人,“是不是很熟悉?”
“是。”
关于梦境中出现白发人的事情,贵雷妆从来没有打算瞒人,他之所以染发就是这么来的。真诚其实不用提倡,这是一件很省心的事情,实话实说不是让自己有漏眼,不攀援,才会心思明澈。
“你认识他吧?”
这为难了自己,怎么说呐,说不认识是不对的,他在自己的梦境中出现过,不是一次两次,和自己说过话,还让自己有了这白发。说认识吧又不全对,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就把实情说了。
梁队长忽然有些咄咄逼人,声音也大了一些,“你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人是认识的,是相互配合着演戏的。
他的确没有告诉过自己叫什么名字,就摇摇头,“不知道。”
将军张梦雪是个火爆脾气,从翟老身后站出来,说,“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就为他染发?你看看你们俩有多像?”
贵雷妆却突然盯住了她,定定地看着,看得很真挚神秘很火热,但接着面上的表情又一呆一滞,好像非常的痛苦,连阴天,萧瑟秋风,高楼独倚,月光清寒,有白衣女子吟诵着“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吟诵完了转过头来笑着看他一眼,接着就在月光下跑向远处,月光似乎把她的衣裳打湿了,背影越来越模糊。
但那一笑,笑到自己的心里去了,那种亲切和熟悉是不可能忘记的,但硬是忘记了。从此路人,她心里惦念着你,你却不认识她。
翟老出手把将军拽到了自己身后,同时瞪她一眼。
她这样做其实是越位了,梁队长其实是很巧妙地在“审问”他,你插什么一杠子?
梁队长问: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贵雷妆又瞄一眼张梦雪:我好像认识她,不,我其实不认识她,只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不起,我失态了。
张梦雪不可能和贵雷妆有什么关系的,年龄不对,社会位置也不对。严格说起来,贵雷妆不过是一个外来户,安居泰城才十年,而张梦雪家,翟老知道他们是这里的老户,还搬过两次家,不可能有什么干系。
那么就只有面容了,也就是看着小张像一个人。
这个人对贵雷妆应该非常重要。
这是一条路。
打量一眼,他个头不高,身体挺拔,面上很娴静,不容易起风波的那种。然而总是心有所属,不在这里的感觉,他是外在的他的内在才是真实的他,才是刻苦经营的他。
他正回到原路上回答梁队长的话,同时也兼顾了将军的询问。“我的确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这不代表我不可以认可他和相信他。认识和相信不好说清,对一个人的认识是有很多认识的,前提是认识自己,你不认识自己,就不能认识别人,因为那是真的不认识。
知道名字,家庭家产状况,身份背景,不一定就是认识。
相信就简单得多,是心里的感觉。这可能酿成了悲剧,但也有的会传成假话,有时候不是因为道理。
虽然在梦中相遇,可是觉得认识他很久了,当然梦里的时间和我们使用的时间不一样,但感觉却很奇怪,他是为我好。就算他叫我削发为僧,我也不会犹豫的。”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坚定地相信一个人并不容易。但又这么轻而易举,这中间一定会有什么依据的吧。
那究竟是什么,一时间也不容易说清楚。
对一个人、对外在的某些判断,都是会有所依据的,阅历经验判断感觉都有,这些东西会形成一双眼睛。但在感觉上这双眼睛并不总是靠谱,好像是挂在墙上的,或者说是心墙。如果这双眼睛活了起来,才是靠谱的。
那是全方位的看视,看到人的身体,心和灵。
慧眼天眼法眼或目光如炬也许就是这双眼睛吧,人就无所遁形,背着三面镜子,把内内外外什么都映照出来,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这么想?
眼睛的背后一定还有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在尴尬的气氛中,梁弓良把眼睛瞄向萧公轩,萧副局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连名字都不知道,那就认识一下吧?”
说着敲了敲审讯室的铁门,门打开,里面一阵响动。
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怪异,一个人梦到了另一个人,确定无疑就是梦中的这个人,这个梦中人就要出现在这个人面前了。
出了门的卜二般巡视之下直接就把眼睛锁住了贵雷妆,机动地扑过来,喜极而泣的拥抱住了贵雷妆。然后松开,颤声问着,“主人是你吗,是你吗,你怎么才出现,让我好找啊。”
贵雷妆退后一步,“你是我梦到过的人,可是你是谁?”
他也太热情了,自己不习惯。
“我啊,我啊,卜二般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卜,二般?”茫茫回忆着,但想不起来。“对不起,我没有印象。”
“你怎么会没有印象呢?你再想想,我镇,僻境,井,卜一般卜二般,契合契约铺,更鼓典当铺,张晓宇,三管家,接山,魔王第七把刀,魔王第七护法,客栈,灵魂,记忆,空间之法。你都不记得了?”
无言以对。
自己是自己,自己不是另外一个人。自己曾经是另外一个人吗?自己把自己忘了,还是自己把另一个自己忘了?
“你的头发?”自己和他唯一相像的是头发,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卜二般:“这是我觉醒之后染的啊,是不是很像你?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觉醒,是不是还没有觉醒?你一定还没有觉醒。”
贵雷妆露出微笑。“我的头发是为你染的,你曾在我的梦中出现过几次,我相信你,但我真的记不起来你是谁。”
说完又是一脸迷茫。
“不,主人,其实是我的头发是为你染的,你一直有这么一头白发。主人,别怪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定会让你觉醒的,我也可以请我的哥哥来一起帮忙,没问题的。”
“真的?那就谢谢了。”说着就很自然地行了一个古礼,鞠躬。
“使不得,使不得,你是我的主人。”卜二般噗通跪倒在地,把贵雷妆抱拳的手托了起来。
二人低头仰头地看着,虽然有某些记忆的大墙还没有推倒,但各自心中充满了喜悦。有隔阂,但喜悦会拐一个弯绕开隔阂,让他们在另一个地方相遇,喜悦还是喜悦。
真正的喜悦还在路上,但他们已提前尝到了喜悦的滋味。
梁队长整理了一下思路:两个白发人,白发都是因为对方。贵雷妆梦到了卜二般,卜二般出现了,贵雷妆却不知道卜二般是谁。卜二般知道贵雷妆是谁,称他为主人,而主人忘记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真是奇闻。
站起来后,卜二般扭头问梁队长,他似乎是这里的头,我可以离开了吗?他有很多的话要给贵雷妆说,早点让他觉醒。
只要他觉醒那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这时,因为扭头,卜二般发现了翟老身后的张梦雪,摇晃着贵雷妆的手,“主人,她也在这里,你是不是早已经觉醒了,知道自己是谁了?”
很明显,卜二般也见过张梦雪,认出了她。
张梦雪一脸寒霜,说,“我谁也不是。”把自己更多地藏在翟老身后。
哈哈,哈哈,卜二般笑了。
梁队长也报之一笑,对卜二般说:“可以,你可以离开了。”
我呢?
梁队长挠挠头皮,“还一件事情相询,请。”说着延手,似乎是要把贵雷妆请进刑讯室。
贵雷妆却把手一背,仰头看天,看到的却是天花板。“就在这里说,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卜二般心下窃喜,主人的风采出来一点儿了。
梁队长碰了个钉子,发现萧副局长也没有坚持的意思,就针锋相对了,“路家庄三岁孩童死亡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问的是这个?”贵雷妆把头转向梁弓良,“那是我预测的。我虽然不认识卜二般,但我的修炼从来没停止过。”
在地上转了个圈,突然笑了,说,“如果你不相信,这位姑娘,”指着张梦雪,“她的名字中,不管大名小名,一定有一个‘宇’字,而他,”目视着萧公轩,“才是这里最大的领导,这位老先生,我如果登门拜访,”盯着翟老,“他一定有好东西给我看。”
张梦雪面色一紧,但还是点了点头。
翟老怎肯不承认“什么”的事情,说,那就等着你上门了。说出口才发觉话说得怪怪的,好像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寻仇寻隙要较量一番似的。
“预测就是猜,这些我真是猜的,绝对没有调查过。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一问刘振奎。”
在萧副局长的注视下,梁队长点点头,阴谋被揭穿一样地又低下了。
萧副局长哈哈一下,很爽快,“你也可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