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座美丽的小山村,冠以“美丽”二字是因为人们的情感,只有情感是美的,情感会把美变得更美。
山村铺之以情感才会看起来有疏有密,绿树蓊郁地覆盖,人走在其中如在画中行。见面和气地打招呼,儿童无忧无虑地在人群外或者路边玩耍,牛棚羊圈欢腾着也悠闲着。天上白云悠悠,清风徐来,带来了花香、树木的清香以及庄稼快要成熟的气味。
村南的南山一片明朗,给人以温暖和舒畅的感觉。
美好和欢乐的日子总是有结束的时候,美丽总是短暂,这似乎是一种永恒。
忽然有一天这一切就不会存在了,有一个“明天”消失了,来的是另一个“明天”。明天是人们的招唤和接纳,吸引和送达,先经过心才有明天,明天经过心而来。
希望美好的日子常在。
必然有一天这样的日子就会变了,可能是某一些或者一个村中的人背叛了村人,一定为了一些什么理由而和外敌勾结,引得强敌来犯。或者和村人无关,这个世外桃源无意之中被人发现了,美名悄悄传了出去。
这也无妨,对美好的破坏并不一定是目的,还肯定为了其他一些什么原因,而美好不过恰好成了拦路虎和挡路石。有两种传说,一是说为了南山,说南山的山腹内存在着一个法阵,启动法阵就会发现一个旷世宝藏,里面藏着大量的焦木,那是人间的至宝圣物,应该见见天日了。
宝物不应该仅仅属于甘露村所有,也应该属于世人。
有人去扒涉及甘露村的一些古籍和断简残片,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最早的时候甘露村不是叫做干涝滩或者神泉庄,还有菟淤北的别称,而是叫做“我镇”。
我镇这个名字被提及约在夏初,和龙有关,记载说“九州立,铸鼎以象之。开人坛,设我镇,九龙护持。…龙获诏,定十…位,缺一席…流转…震动…出…利…国。”
另一个传说和生肖有关,华夏国的十二生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各种各样的版本,似乎都没有说到点子上。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有天盘地盘人盘之说。
具体应对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甘露村人的属相和正常人的属相不太一样,似乎另有深意,开启宝藏也离不开他们。他们世世代代生存在这里,要的是原汁原味,原来的那个汁和那个味,不能是别的汁和别的味。
一件事情发生在一个人身上,似乎也能够发生在别人身上,但是却不会,不是每个人都会。最大的可能是时机不对了,有时候有些机会是稍纵即逝的,过去了就得等待下一个循环的节点。也许从此不再来,不是没有机会,是寿命只够容纳一次机会。
若是还在时间的那个范围之内,那个口子很久都不合拢,那就是人不对。人不对极大的可能是人身上的时间和空间不对,卯榫不合,契合不上,这把钥匙开不了这挂锁,此锁不应此钥。再就是血脉不对或者属相不对,当需要马力的时候,羊力来了不顶用。
于是甘露村被控制了起来。
一是对南山进行了大规模也是步步维艰的开采。打洞、探测、揭皮、横断和竖深,后来等于一点一点地把整座山搬走,从外到内蚕食。一是村人只能进不能出,探亲也会探出事情来,来了就走不了。
切断和外面的一切联系。
外面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总不能都留在村子里,就分为了四等。这里的等不是等级,而是合理的划分。
首先是原居民单独集中在一起,这是看护的重点,只要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人都可以随便进来,来了可以和家人团聚,只是没有离开的自由,衣食和一些不过分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也就是被禁锢了起来。
其次是外来的一些亲戚和来看热闹的人,挑选出青壮用于挖山,有相应的报酬,但接受严密的监视和监督,出力干活就行不用出心。
再次是把一些老幼和不相干的外来人都界定在三十公里范围之外,阻挡和劝说外来的人不要随便进入,否则会受到意想不到的惩罚。
再次是召集有能力者,山匪和土霸,恶人和善于做狗的人,在率领之下维护五十公里范围内的秩序。
把甘露村像一个园子一样围了个水泄不通,占村为王。
挖山不止,美丽的南山轰然倒地,把整座山都搬走了,露出了新软的地皮。山腹之说不攻自破,山是实心的,里面并没有什么玄机。但工程却没有停下来,开始向地下延伸。
甘露村是一个山村,不是村子傍着什么山,而是村子就建在一座小山上,说是山其实和一个大的土堆没什么两样。四外有东山、南山、西山和北山,都比村子高得太多。南山挖平了,南山外还有南山,又是一层屏障。
在这种情况之下少年回到了村庄。他看到原先的山变成了土坷垃和石块,运走或者铺在了附近的洼地上。曾经的小河就这样没有了,原来是这样没有的。
当时少年一面仔细地听着碎的絮叨,一面眼睛不错珠地盯着光罩。血液的解释有了,那么这些数字和符号又意味着什么呢?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
碎说,少有的显得很无奈。这可能和时空的根基不一样有关系,也和处在某一时空中对其他时空的“接触”和获取不一样有关系。
生灵都处在某一个时空中。时空层层叠叠,大大小小,扭曲成几乎很“危险”的程度或者过了多长时间才会重新经过一次。它们的形状并不代表它们的范围,就像有中原和鱼米之乡也有边陲和人不能涉足的地方一样。
每个时空都有它们自己的基调,是一种“注定”或者说是产生和“生活”的依据。没有上限下限之分,但有最起码的代价。平常和很好是一个“窝”,不安之如常、想要更好那是去往另一个“窝”。
窝都有自己的说明,你只有怎样了你才会怎么样。没有其他办法,就是对于时间、空间和情感的适应,新的窝是新的自己,旧我在原来的时空中等同于死亡。
死亡是最能够蒙蔽人的现象。
这些数字和符号是一些软体,它们要试图表明和演算的是时空情的存在以及不仅仅限于层次的各种可能进入和安住,对于新环境的敌对和最后同化。
是最基本的东西,它们产生意识,意识形成思想,思想开展行动,行动凝聚成时间和空间。然后就是活物或者静物的出现,上有日月星辰,下有山川河流,中间是有灵魂的活人。
人会思古,思古之幽情是最深刻的情绪。
也就是想要回到那个“创造”的过程中,进而回到最当初的意识,这意味着人的想要拥有,重生一次,让自己每一步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有智慧有能力。
少年明白过来,说,这些符号和数字是玄武的假象,是他考虑不出来的一些难题。难题乱如麻,所以没有规则和道理所言,他在这里呈现出来,当成了他的一堵墙。也就是此路不同了?
碎回答说,这可能就是他的用意。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头,我相信他就在附近,也许盯着你或者是我们呢。
少年默默,有些不甘心。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么,连尝试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但在这时,光罩中一组数字接连出现,放大或者缩小,旋转或者分离,排队或者有头无尾。142857,142857,142857…
数字吸引了眼睛,也把少年吸收了进去。
碎遽然感到了一阵子悲苦,他已经几千年或者上万年没有这种感情了。他和破商议了一下,也进入了数字之中。
少年入村,村人关在一个大院中。
不是现成的大院,村子里没有这样的大院。是在“摩天岭”上推屋倒灶开辟出一个很大的广场来,边缘上能用的房子继续用,还加进来一些简易住房,围着广场。然后外面砌成了墙,自成一个世界。
没有铁丝网,但是那些墙都很宽,能看到在墙上走走停停“巡逻”的人。
大院的中央立着一块牌子,上面方正地印着字,好像是拓下来的。曰:“九州立,铸鼎以象之。开人坛,设我镇,九龙护持。…龙获诏,定十…位,缺一席…流转…震动…出…利…国。”
少年受到了欢迎,是连锁啊,连锁你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也不捎个信回来。来喝点水,给你,这是我偷藏起来的苹果。你看二爷爷那么老了还记着你呢,他从来没有这样对人笑过。
每一个人都和他很熟。
他和每一个人都不熟,他也不叫连锁。但这里的确就是甘露村,是他自小长大,长大后离开但又魂牵梦绕的甘露村。摩天岭他很熟悉,是村子的最高处,只是一个不像是山坡的山坡,但的确叫做摩天岭。
只是格局不一样,房屋的位置也不对,有些树和街道也不对。
甚至他无法确定他当初家的位置,这里已经不是它的家乡,但好像又是。他想到村子里转转,找寻一些家的模样。不知道这里是多少年前或者多少年后,甚至几百年。
而时间不是只有前后推这么一种,也可能左拐了右绕了,空出了一大部分时间。也可能和别界有了牵扯,家乡还在原地,这里是另一个家乡。
可进门容易出门难,在门口受到了阻挡。
圆脸的小海说,连锁你还想出去?想都不要想了,我们窝憋在这里已经四个月了。嗨,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去割草,你用镰刀砍到了我小腿的事情吗,看看伤疤还在呢。
少年走到牌子前面,在上面的字上加了两个字。一处是“定十…位”,添了个“二”字,成了定十二位,一处是“利…国”加了个“中”字,变成了利中国。
门卫那里有人急匆匆地走了,随后来了一个干瘦的老头,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和一个神情冷漠的赳赳武夫。老头眼睛中的光很深,好似还有一些怨毒,眼睛粘在牌子上就没有移开过,似笑非笑,朝着武夫摆了摆手。
武夫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少年走向门口,他真的很想在村子里转转。“连锁这是做了什么?”“他竟然可以出门了。”“他懂牌子中那些字的意思?”“小锁有出息了。”
每一个村人都认识他,他是他们心目中的连锁,被一些大大小小的故事连系着,被编排在了故事之中。或者真有一个连锁存在,人们从没有忘记他。或者共同做了一个梦,梦是如此清晰,就像发生过一样。
梦是一条线,被画在了现实当中。
梦的前边有鼻子有眼,在记忆中发出缕缕馨香,梦的后面已经开辟出了道路,会有新的记忆加进来。记忆是某一种现实,现实是记忆的一部分。当一个人的记忆包容了很多人的记忆,他自己就是世界。
记忆对记忆的渴求就是其中人的理想。
武夫跟着,有两名门卫要跟上来时被武夫拦下了。
村子很静,是四月或者八月的安然静寂,盘算着地里种些什么,看着庄稼要收成了,得提前做好准备。槐花的清香蒸发了出来,整个村子一片馥郁。庄稼透人的诱惑味道也不胫而走,就像深深的回头一望。
没打算你会回头的,想不到你会回头。
所有凝聚和付出的情感找到了宣泄,江河决堤,湍急地冲刷过来。我在这个情感中从旷野的一粒种子迅速长成一株时间之苗,原先的情感并没有过时,它们形成了通道,它们也是土壤,是早就安排好的欢呼迎接和灌满。
感情透气就是真的感情,感情种植了感情。
少年的家在村子的北部也算是西部,和岭上相比较叫做下庄,但发出是抓音,不是zhua而是zua,后音重重的。原先是东西的街道,房子坐北朝南,现在是南北的街道,房子门口一律朝向东面。
心目中的位置叠加在现在的位置上,一个院子边缘生长着一棵已经很有了些年头的槐树。
武夫毕竟是练过武的,落脚很轻,一直也没有开过口,三五步的距离不疾不徐地跟着,给了少年很大的自由。你只要还在,你就是自由的,你的自由也是我的自由。
少年开始了和老槐树的自由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