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却是卜二般,说贵雷妆暂时有事,不宜见她。
卜二般自然能看出张梦雪的问题来,既然木刻已经拿走,就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那木刻的原因。
难不成是翟老有什么问题?他的目的是什么?
寻思了一番,卜二般最后确定,翟老不会有什么问题。人生中总有类似这样相信的几个人,有的很相熟,有的只见过几面,有的没有打过交道,纯粹只是一种感觉,而这个感觉一定不会出错。
这是一种心灵的相近,不是灵魂的相同,这难以真实地达到,除非一方的让步,是觉醒程度的不相上下,并同时表现出来的天脉血脉气脉之外的心脉、情脉的彼此注视。
今天上车的旅客都是要去往罪恶的城市的。
美其名曰去生活,或者旅游散散心什么的,其实也叫历练,是书生时代的游历和武侠时代的磨练,是对于学问武艺和心的历练。拿出自己拿得出的东西,去和环境碰撞去和人心交流。
在人的手上的是一些从“心事”中摸出来的最后“法宝”,此外身无长物。
法宝的另一个名字叫认识,此认识不是外观的认识而是内观的认识,认识是一个存在,认识更改了自己,认识是我存在的“气”。
一层认识一层天。
这个认识可以用在方方面面,技艺学习和与人相处,也就很少有争吵和纷争了,道不同不相为谋,道不同不相切磋,但也不是道不同不相相爱,无情地冷冰。先说爱,后说认识,不通的时候不要强辩,一不了解一千,一千也不了解一万。
因为认识之所以是认识,这是基于不认识来说的,这个不认识就是那个依靠,那个挡板,那个背景。
人们依靠的才是踏实的和温暖的,这时候的认识是来认识自己,也来认识自己的挡板。
举例来说,日月星不算,远方和远处也不论,我们自己就身处在光明中自由里和幸福中,总是趋近光明,也越想待在光明里。这个光明愈多,我们的黑暗也愈多。
这个光明或者灯光阻挡了我们。
“保护”着我们也遮蔽了我们。
就像原始时候那样,白天有太阳,晚上只有月亮和星星的光辉,或者是万物自然的光辉,人的光辉。没有灯,没有火,那时的夜空是一个奇迹,不用抬头就感觉到了天地的神奇。
太阳衣服加热器空气调节器,让我们处在某种温度中,但这个温暖并不长久,我们依赖的是我们自身的温暖,那才是真的温暖。
这个温暖来自于认识。是从里往外的温暖。不用考虑温暖的温暖。
客车启动了,一名中年妇女的小狗对着一名一头白发的中年人狂吠,妇女知道小狗狂吠的不是白发人而是他的指环,带在小拇指上的一个指环。
这个指环是子母双环中的子环,是这个白发人的法宝。
曾经有一段时间,白发人在天梯岛上徘徊,在这里等人,等岛的主人回来。每天沿着海岸转圈,某一天发现了一个首饰盒子,打捞上来,里面躺着两枚指环,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或者是阴阳环,也可以叫做子母环。
阴阳不分离,子母血脉亲。
白发人从不说它们的来历,他称之为认识之环,走远路的时候就带上一枚,很少有带双环的时候。
小狗是那名中年妇女的法宝。
指环看到了小狗,小狗看到了指环。它们在差不多的范围内才能相遇和各自认出对方,中间的差距太高和过低依然是陌生。南朝四万八千寺,中间多少行路人。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就是相近。每个人都需要这样一个人,不是自己的心,不是自己的灵,不是通过自由之路而抵达故乡见到的古灵,而是真正存在真实的人。
一定要有人的外表。
世间的事情世间处理,灵界的事情灵界完成。
世间的事情和灵界的事情息息相关,但不是和每一个人息息相关,也许有些存在是负相关。
人一定是人,但根骨上未必是,其所来和所去也未必是,难以留下什么。只要不被记念,不被深情就等于一个零。有些人的这个过程要结束了,有些人才刚刚开始,一得之见薪火相传,这就是传承。
总有一些人是寄托我们理想的人,能够有渠道展现某一品质而延传下去的人,可以交托个人身心灵和家事后代的人。
自从背叛成了一门人人都可学习的学问,这样的人少了起来,但依然还有许多。
有的在乡村有的在城镇,有的大字不识有的腹有诗书。腹有诗书,书要念到肚子里,化在血脉中才会有气和有华,古人的经验不是看到、知道而是知道、体会到、做到。
安顿好世间的事情是为了去灵魂深处找玄机,找道理,成为自己最期待的那种人。
扶持正义,抵抗邪恶,获得喘息的时间。
一方面,任何说到这个喘息的时间的时候,是指幕后的喘息,使机会成为机会,使力量更集中了力量,使有益的灵魂的整体有了一个大跨步,是时间的有气。
另一方面,这个喘息是另一种喘息,给“人”喘息。使没有呼吸的“人”获得一口呼吸,多走几步路,是空间的气。
翟老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么他就一定有问题,他表现出来的问题就是“故意”的问题,他不怕被发现,这好像是一种隐藏很深的提醒。
鉴于此,卜二般说:“他不能来见你,但你却可以去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张梦雪有些灰心:“贵雷妆不会架子这么大吧?”
“你是这么认为的?”
卜二般道。又说,“所谓的天外就是灵魂深处,走得再远也得回到自身来,但那是荒地又是隔膜,简直无法逾越,所谓的穿越是穿越到这里来。如同说外面是一个人,那里面也是一个人。”
所有的里面是为了外面,所有的外面也是为了里面。里面很单一,外面却很复杂。等到了里面,知道了里面的复杂才会知道外面的单纯简直就是在犯罪和任人宰割。把自己生命的珍宝摆在光天化日之下。
就和人生一样,里面是一个空壳,你要给他心,你要给他气给他血,给他你的愿望。哪怕让它暂时活过来,给你提示和给你力量。
这就和一和一万的关系一样,他的力量可以到达天际,他的能量是我们理解不透的,他的智慧也是我们无法触摸的,他的品行把时间和空间都踩到了脚下,他永恒而且永在,一旦活过来就是永活。
所谓的给他就是喂养,从庄重的意义上来说也就是献祭。
给他你所有的一切,乃至是生命。
这是一个应许,意思就是说约定是坚实存在的,你只要达到了那边肯定会达到,你只要点头了那边早在千年前就已经点头了。中间没有任何疑义和条件,那一方永恒不变,不论任何时间和空间。
所有的存在,不要以为你自己渺小,都在注目着你的到达。
自大狂妄是一种病,谨小慎微和妄自菲薄更是病得不轻,我们连自己也不相信了。那句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话,早就彻响和经久不息。人是为了人的尊严,尊严没有代价,也不能被剥夺,所谓剥夺,其实都是拱手相让。
就是天平或者天衡的道理,这边有什么那边就有什么,这边有多少那边就有多少。
生命,没有比它更珍贵的。
这是任何情况下都会遇到的迟疑不决,如果你相信应许,相信意识界和灵界的一切,类乎割肉饲鹰,那么一定就是天降天花,是另一个境界。
生命不但没有失去,还获得了又一个生命,叫做灵命。
到底是谁在前方等着我们呢,我们供奉谁和相信谁,它会带给我们什么,这个问题已经是宗教的问题,它不是哲学的问题。正是因为如此,哲学不能够太过主观,在于一种综合,成为了路边的石头。
哲学本质上的意义是对于生命是一种现象的确立,无法深究,只是客观的描述。这不如“科学”,科学是能见规律的总结,以及关于摧毁和消灭的跋扈和制高点,在造福于人类的同时,又悄悄抽走了一切。
科学比不上心学,心学有远古的历史,是认知之论中本体和客体的互相转化和提携以及共振。前两者有目共睹,共振也有所涉猎,最大的力量是同心,同心的同心产生共振。
你还没有钻入自己,没有一点松动,这就是常态的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
我要怎么做?张梦雪问。
至少你要刮起一场风暴吧,起一场风,巡视一下你的领地。
哈哈,哈哈,张梦雪艰难地笑了几声,看你说的,我连环境所在的左转右转,人的右旋左旋都做了,自西向东或者自东而西,我没有发现什么。
那是因为,卜二般掷地有声,眼神也冰冷起来,他不爱说话,是因为他不爱和不懂道理的人说话,但能说的时候他一定说。说,那是因为你的情感不够,或者说你没有情感。
没有感情?张梦雪不能同意。
她一方面在外面用眼神挽留卜二般先别走,一方面沉入了她意识的世界。她意识的世界早已经打裂了,家传的占卜之法,其极致是窥视之法,不是用到自己的情感而是用到来占卜之人的情感,这是关键。
现在要用到自己的情感?
自己的情感就是心志,是所有的一切。在进入的过行程中,她有些啼笑皆非,恍然明白,人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了,理想意志坚定和虚妄,记忆情感和能量光明,智慧赐予索取和应用,是与不是,主动和被动,黑暗和温暖,痛苦和怜惜,对自己的征战和对自己的放弃。
笑的是,自己是一个实体,正在冲入另一个实体。
啼的是,这明明是一件事情一个道路,而原先竟然白白浪费了。一定是什么偷走了自己,严重些说,是偷走了自己的思想。
我们的情感只是护盾,或者说是不怎么靠谱的缭绕,不是用感情解决事情,而是在情感的带动下用情感的“理智”解决事情,守护得多,出击得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自己的城堡依然固在,花朝月夕,朝花夕拾,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但不是,不是了,这是一种误区。
就算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可我们的宝剑已经生锈,战甲蒙上了灰尘,没有路途也就没有地图,人人各自为政,我们城池的周边原来一直青青一片,现在硝烟弥漫。
羊儿都丢失了。
甚至连最后一只。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将军愤怒了,带领着千军万马在古老的大地上金戈铁马,她要把敌人驱赶到天边,给身后的人们一个朗朗的世界。
看到这里卜二般笑了,在笑的影子中消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