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楼内正值晌午当食,红绡上了楼梯到了雅间,就吩咐侍女下去点了一桌席面。即使对于萧赢多番戏耍于她心中恼怒,可答应了清月姐姐出来散心,自始不能添堵。
况且瞧着萧赢能吐血自马上晕厥,想来这厮也是命不久矣。无需再忍,只等这出戏唱完必叫他同狗皇帝黄泉路上,忘川河畔做上伴儿。
“姐姐,我叫侍女点了一桌席面。见楼内临近饭点生意火爆,想必味道倒是差不了。”红绡推门进屋便将幂笠扔在一旁,喜笑颜开的说道。
“你不是去见属下了吗?怎么还有喜事不成?”洛清月依旧是红绡走时的姿势,并未有什么变化。神色淡淡,仿若没有什么可以令其动容。
见到红绡推门归来,眼中亮了下,犹似烟花绽放转瞬即逝。待到红绡走近之后,又是万事看空,谋而后动的样子。
红绡与洛清月多年相伴,她是什么性子又怎能不知。面色含笑道:“能与清月姐姐外出散心,酒楼相会本就是天大的喜事。那里还有心思顾及他们。”她双眼微眯,单手拂过洛清月肩头接着说:“姐姐若是想我,明说即可。倒何必眼巴巴的瞧着我,心疼的厉害。”
言罢,还故作低肩垂首啜泣几下。看的洛清月神情愣住,不知为何她问了一句情况如何,便变成了如今这个场面。
无言侧首看了眼仍旧握着她肩头的手,又看了下依旧单手拭泪,一举一动颇有前朝仕女图风姿的红绡。她垂放在膝上摆弄手绢的双手只好抬起,轻推开红绡故作姿态的素手,擦了擦如花面庞上莫须有的泪水。
“如此便心疼的哭上了,那即可知某人两刻钟之前离去,留在我脸侧的泪滴定是假的。”
洛清月柔和清冷的声音传来,红绡当时便目光呆滞傻了眼。怎么开口就提起自己做过的恼人事。如此带有笑意的调侃,也没有办法舒缓关于揭露羞愧之事复杂的心绪。
她那时顺着讲书人想起了宫内往事,又思躇二人明明情投意合,世间万事却总是横生枝节,搅得人无法安宁,心生烦闷。
意识到萧赢真的可能来到洛阳,只为她们而来。无论是何心思,终究不是好事。前途渺茫,虽然只是离开面见属下,却是生出一股子生离死别的味道。
配毒杀人不眨眼的添香楼楼主红绡,就这么莫名哭了。还被对面的人发现了,不仅如此还被她义正言辞的说出了口,红绡的心情又怎是一个羞字了得。
“姐姐!”红绡有些微恼气急,一声“姐姐”又急又短。眉尾扬起,双眼圆瞪。怎么看都是一副生气的前兆。
“嗯,在呢。”洛清月面对此情此景却依旧稳如泰山,面不改色的用最清冷的嗓音,说着最宠溺的话。
“姐姐你……”红绡不想让洛清月揭穿自己因为一个萧赢和讲书人就泪洒红袖楼,可这话如何也是说不出口。既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的楼主,竟不知为何两样都被丢了个干净。
洛清月应声侧目而视,眼看着红绡一个“你”字卡在喉咙半天说不出来,也没有想要给个台阶下。心里含着笑瞧红绡如何自作聪明将自己挖坑自己推,自己跳完自己埋。
红绡思索片刻后,也没见清月姐姐有想要解救自己的意思。只好撅着红唇,闷声起身往洛清月身侧的地方走去。
洛清月见此,也不好再作壁上观。抬起手就抓住了红绡的手腕,轻启薄唇说道:“还说我是面皮薄,明明你才是。”
说完手腕微微一用力就将人拽到了身前,侧坐在腿上。点了点她的鼻头,见人儿依旧将不满挂在嘴上,只好无奈笑笑摇头,单手摸到她的后颈将人按到了自己的唇上。
辗转厮磨,唇齿相依。几息之间两人于这场欢戏之间,颠倒了地位。洛清月的喘息声明显粗哑急促了许多。
被人抱在怀里的红绡不再装扮什么清纯可人儿,拉下自己颈后那只细手。将手指挤进指缝,缓慢坚定十指紧扣。
另一只手也不再甘心于被人禁锢,挣扎一下摆脱束缚后,就紧扣住身下人单薄的肩颈,用力拥吻,将人扣在自己胸前仰头亲吻,犹嫌不够。
过了许久雅间门外响起叩门声,两人才双目带水,意犹未尽的分开。红绡执手拂过洛清月因亲吻过分红润的红唇,见她未有不妥之后。才起身整理自己衣衫,这时才发现她的衣领不知何时挣开。
想到方才的感觉,红绡眼尾带媚挑眉看了眼洛清月。而后才施施然重新坐在洛清月身侧,轻轻嗓子哑声回了句:“进来。”
门应声而开,侍女带着端着热气腾腾才出锅的菜肴的楼内小二走了进来。小二和侍女都是手脚麻利之人,摆弄妥当之后就转身退下。将雅间内的空间再次留给二人。
红袖楼内菜品上佳是洛阳城内人人都默认的事情,倒是导致很多人听说红袖楼内的特色说书唱曲儿,忽略了这点。
如今因萧赢之故前来此处,不吃上一顿如何也说不过去。更何况将洛清月劝到红袖楼,有一大部分原因都是红绡靠着“散心”二字,将人请出了府。
红绡见人退下,便执箸夹菜给洛清月。“清月姐姐,你吃吃这道龙井虾仁。滑嫩清香,是其他酒楼少有能做出的味道。”
洛清月朝着红绡微微一笑放入口中,菜品确实如同红绡所言,味道上佳。
“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不想与我说一说吗?”
红绡离开和归来前后差距如此之大,若说无事发生洛清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红绡又给洛清月夹了道新菜,看洛清月将菜放入口中才说:“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清月姐姐,我都未说一句话你就知晓了。”
洛清月对于红绡每日都要夸奖自己几句,同时还要说上一句两人心有灵犀的话早已熟视无睹。从当年一听就面带红晕到如今,她真的是没有听到一般无二。
看着洛清月想要用筷子夹起虾仁,多次未果。低头抿嘴笑了下,用茶匙舀了一勺虾仁,连同茶匙一起放至她的碗内。抬手饮了一口水才继续说:“此次出去,我遇到了三件事情。其一便是这件事解决,添香楼便要挑选香荀。”
红绡说完就就开始下意识的看向洛清月,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添香楼行事作风都是颇为冷血残忍,而如今她将此事提出来更是将自己的冷血无情摆在明面上。她不想骗她,却也怕她的面上出现任何一丝谴责。
洛清月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余光内的红绡有些紧张,面色有些许紧绷。香荀自小添香入骨的确残忍,可她已不是年幼的少女。见不得人间沾染一丝血迹,看不惯任何事情出现异端。
红绡从年幼便生在添香楼,长于那处。若是说要嫌弃,此时着实有些矫情。相比起来,她更愿意相信红绡做事必有原由,而且深知香荀悲痛的人定然可以相对圆满的处理此番事情。
故而不想对于此事说上一二,可身旁的人紧绷的肩颈和故作无意的神情,都让洛清月心中轻叹一声,咽下口中饭食,不以为意的回了句:“嗯。其余两件事是什么?”
红绡看向那双向她扫视过来的双眸,心中是忍不住的轻颤。不想说出什么“你信我?”的傻话,脸上僵硬的神情放松了些,而后弯起眉眼回答:“姐姐,你且吃着。我说与你听。”
洛清月面对着一桌饭菜听着她的话,对于何处下筷又有些犯难。
其实将军府内的家教很严,比之清贵人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母亲总是怕儿女二人外出败坏了将军门楣,后来在弟弟走失归来之后,食不言寝不语更是变成了家规家训。
父亲不愿她和弟弟在家中都如此受拘束,饭桌之上便成了父亲问母亲答,她和弟弟总是在听着。那时父亲对母亲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你吃着,我说与你听。
昔年的话如此再次响在耳畔,洛清月眼底不禁发酸。随意下筷夹了块鱼肉便要进嘴,早在身旁看着一切的红绡立即伸手拦住,清月姐姐心思无主看的不细,她可是瞧见那有根明晃晃的鱼刺。
若是她吃进嘴内,大不了就是吐出来而已。清月姐姐若是吃进嘴内,顾及着什么礼仪规范估计把鱼刺嚼碎进肚的可能性更大些。如此下来,不禁洛清月遭罪,她更是心疼。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下筷夹菜看着些,留些神可好不好?”红绡无奈的话,叫回了洛清月不知想到何处的心神。低下面庞无措的抿了下双唇。
她手中的筷子早被红绡夺了过去,此刻正在挑着鱼刺。一根一根透明锋利的鱼骨不断被放置在骨碟中,红绡双目紧盯着那块不足一口的鱼肉,可是真真的恨不得是剔其骨削其肉。
洛清月对红绡对自己的照顾有些许受之有愧,若不是她走神也不至于此,有人宠溺自己虽是心中甜腻。可若那人也恰好是自己心尖上的人,看到如此情景难免不自责些。
可惜红绡的好眼力,居然用在了挑鱼刺的上面。洛清月心中忧喜参半,看着面前好似没有任何变化的鱼肉和碟盘内根根分明的鱼刺,她胸腔之内灌满柔情,纵使对于自己有些自责,可内心深处还是布满了对于红绡的情意。
红绡不知晓在她心中不以为意的挑了个鱼刺,却是在洛清月坚硬冰冷的新房之内洒满了爱意的情愫。
她看着低头一板一眼吃着鱼肉的人,牵起那支空闲的手,开口说:“姐姐你方才定然是没听到,我再说与你听一次。其余两件事都是关于萧赢的,那便是他来到了红袖楼,却在酒楼门口吐血昏厥自马上跌落。”
“什么?”洛清月将筷子放了下来,纠结吃哪盘菜品的心思也没有了。面带疑惑的看向依旧玩弄着自己手指的红绡,不清楚为何她还可以如此平静的说出这句对于她而言,目前最为危险致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