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洛清月同红绡二人讨论关于当今陛下萧嬴之时,红袖楼内的一楼大堂又展开了关于讲书的又一个新高潮。
因讲书设于一楼大堂之处,能在当众场合一坐便是一上午的客人大多都是男子。
若让男子听着讲书说着磨镜之好的故事,多少欠缺些吸引力。如若不是讲书之人当初的切入点是沙城事变,之间又夹杂了些许前朝旧事,又能有几名男子听得下去呢?
可自从沙城事变之后的章节内容,大多数的都是关于宫闱之内女子间的事情。细究下来,女子间的事情无非就是吃醋吵闹。内宅之中的手段大抵相似,皇宫说的多么美好,无非也不过就是镶着金子边的牢笼罢了。男子们在自家内院都是嫌弃麻烦,又怎可能真心乐于听着妃子争宠之事?
许是为了平衡书中内容,亦或是前朝旧事本就如此龌龊肮脏。讲书人赵启再次开口的时候,讲的就已经不是皇宫内部的事情。
而是天子母家杨氏,杨氏一族是如何自功勋世家变为忤逆犯上的罪犯的。当今圣上能自恒安王登基称帝,其中最大的功勋便是,当叛贼杨氏一族进行谋逆之举时,他不顾自身安危,一心清君侧护陛下。
虽然最后炀帝萧亥魂归极乐,可恒安王的功劳却是人人皆知。故而炀帝萧亥临终之际将皇位传于他,满朝文武无一人不服,周国上下未有一人质疑。
“京都作为历代国朝旧都,自古以来除了兵败国亡,就从未有过山匪截路之事。更不必说此贼偏偏只截官员钱财,明显就是对于京都治安的当堂叫板。可想而知炀帝萧亥看到京兆尹递上的折子,心中有多么的恼火。
恰逢杨氏自接手原本洛将军手下的军队,还从未带进行过实战。听闻此事便立即上奏,愿领兵缴匪,还京都一片安宁。”
常肃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讲书的前言不接后语,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起哄“呦”了一声儿,实在是听不下去对于恒安王的赞美矫饰之语。
赵启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常肃,胡须遮挡下的嘴角勾起,这位公子倒是性子急得很。
他想着如今事情尚在掌控之内,却是经不起一点波澜变故,抬眼扫过并未多言一句。
常肃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他一直都信奉的是能动手就少说话。如今看着台上的小老儿如此巧舌如簧,心底想揍人的心思又加重了一分。脸上倒是丝毫未显,抬起了衣袖示意继续。好似听得入迷,已分不清今夕何夕的迷蒙入定般。
赵启垂眸眯眼,瞧着常肃的心口不一,只是将嘴角的讥讽笑容又加深了些。胡须灰白又纤长,如此细微的表情外人看来几乎是没有变化。
“前话已有言明,这京郊山间盗贼便是杨氏授意招来的。如此做法除了真的想要军中的权柄握劳之外,不乏有加官进爵的意思。杨氏一族自武帝在世便是授以高位,炀帝登基之后更是权柄在握。
可人在世间走一遭,又能有几人会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多,而抛弃唾手可得,更为诱人的东西呢?无论何人,但凡争先恐后向着高位攀爬,心中所想左不过就是钱权利欲罢了。
如此想来,杨氏一族明明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前程,却依旧一而再、再而三,即使冒险也要争夺名利,似乎也不足为奇。
有人上奏主动请缨是炀帝萧亥乐见其成的事情,几日就下旨准奏。翌日出发,带兵五千剿匪京郊间山。
端孝皇后人在后宫,对于前朝消息亦是颇为灵敏。当日就传消息于恒安王萧嬴,信上短短数句就言明杨家怪异之处,望恒安王能多加注意,免生后患。
且不论洛将军恩情难还,就端孝皇后消息而言,恒安王自是不敢不信。思索一番,察觉无论他如何注意,终究不及随身而去,遂立即起身进宫,希望请炀帝萧亥派自己一同前往剿匪。
恒安王起身进宫之时已是黄昏,王爷虽是皇亲国戚,若无要事终究是要避嫌。故而并未能如愿进宫面圣,可恒安王日落时分仍要进宫之事却是传进了宫内,宫内众人纷纷议论恒安王究竟何事,竟妄图在早已下钥时分进宫。
宫闱之内最不值钱的除了人命,便是消息。贵妃红绡在晨起梳妆时候便知晓此事,因与己无关,也未曾评论半句。
哪成想早朝才散,炀帝萧亥就气冲冲的来到了贵妃寝殿仙云殿。
‘陛下这是怎么了?那群言官可是又冒死进谏了?’贵妃红绡端的是宠妃的样子,口无遮拦又随心所欲。一样的话即便是端孝皇后洛氏也说不出口,但到她的嘴里就好似寻常话语一般,别无他意。
‘哼——’炀帝气恼的哼出了一口气,面色倒是缓和不少。
贵妃红绡见事情有些矛头,立刻追问:‘到底如何,您说上一说我才能劝上一劝嘛。’
炀帝见此喝了半盏茶水才开口道:‘今日早朝恒安王自请加入剿匪之列,朕本是不觉有异,才想要开口应允。不知是哪来的面生谏官,开口便说恒安王剿匪是为私心。朕见此便问为何,哪料到这人竟说皇后与恒安王年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沙城事变洛家军被打散重新入编,恒安王此举定是想要为当今皇后,重新整编洛家军,意图不轨。’
‘竟有此事?’贵妃红绡未曾想她不过是要闲谈几句文官的酸话,竟引出了关于皇后的事情。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收场,可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让那酸言酸语的言官得了好。‘陛下,可是信了?’
炀帝萧亥一听贵妃的话,立即侧目而视:‘爱妃的意思是?’
‘臣妾的意思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陛下可不要被一个愣头青的言官牵着鼻子走才好。’
炀帝听罢立即恼怒,大声训斥道:‘大胆!贵妃,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教训到朕的头上了?’
宠妃之流可不是谁人都可做的,就像即使面对如此恼怒的皇帝,贵妃红绡依旧可以坚持她自己的想法,不急不缓的走到炀帝身侧回道:‘胆子是谁给的,想必陛下是最为清楚不过。倒是那位言官,连我一介深宫妇人,整个后宫之中最和中宫皇后过不去的贵妃都知,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那可是少年结发夫妻,怎的到他嘴里就变成了和王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呢?如此歹毒的心思着实可恶,比那整日说着酸倒牙的老言官还要气人。’
炀帝原本恼怒的心思,听完贵妃红绡一席言论之后竟觉得有几分道理。若说后宫之内与皇后最是敌对之人,贵妃自认第二,无人敢说第一。而如今贵妃都知晓此事,况且皇后洛氏家风最为严谨,婚前连他自己都未曾见过几面,又遑论旁人。
如此想来,这事他真的是被人算计了。但贵为一国君主的炀帝萧亥从未认过错,即使察觉反常,不过也是将红绡搂至怀中,轻声细语的转移话题:‘贵妃真是聪明绝顶,世间少有。既然如此,那朕便下令准了恒安王剿匪的请缨折子,左不过才五千士兵,竟叫那言官唬了去。’
至此,杨氏剿匪的队伍内部多加了一位指挥官,当朝王爷恒安王萧嬴。”
雅间的红绡已经将自己的推测和想法说与洛清月听了许久,可是洛清月却一直没有予以评说。只是叫人将席面撤下之后,便定了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楼台上的讲书人声音在静谧的房间显得格外的吵闹,红绡虽是不想听那讲书的胡掰,可无奈声音入耳半分也由不得人。听着自己在话本《花月外史》之中矫揉做作,故作聪明。刹那间竟不知是先要呕死自己,还是先去楼下杀了有着如此奇怪癖好的萧嬴。
他若是想要美化自己,叫史官书写正史美言几句不就可以了。何必还打着自己与清月姐姐“生前”的名号,如此招摇撞骗。这话本之内除却三分之一不到的事实,其余大部分都会死胡编乱造,乱写一通。
萧嬴连自己亲自设下的陷阱计谋都要推到满门抄斩未留活口的杨家人头上,她似乎对于自身定位能有什么飒爽魅人的想法,果然都是妄想。更不必提她还要在书中与那狗皇帝萧亥柔情蜜语,想想刚才从讲书人口中自己说出的话,她就觉得人生活到任由旁人抹黑自己这个样子,想来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洛清月也在听着讲书人的话,可是心中思虑的却不是红绡想的事情。
红绡既然接收的消息都是有误,想来监视萧嬴的人早已经暴露了。可若是这般,这么长时间里一直与之联络的人又会是谁呢?想必是萧嬴的的人。可萧嬴正当壮年,身体自幼就被太医院常年调理,按理来说不可能是寻常疾病。很有可能是中毒,可人既然被抓下毒又是红绡从未下过的指令,萧嬴身上的毒又是何人所下呢?
洛清月有些想不清楚,心中似有感触却又无法捉摸。朦胧模糊之间,她难以窥其全貌。正在思索时,身体猛地就被人从背后圈住,耳畔响起了红绡娇气的声音:“清月姐姐,你同我自皇宫出来,彼此相守终生。难道就是为了想着那狗皇帝萧亥和大骗子萧嬴吗?”
洛清月的思绪被打乱纷飞,听着红绡娇娇柔柔的抱怨,轻笑了一声:“萧亥是狗皇帝我尚可以理解,只是何时萧嬴竟成了大骗子,我竟是不知呢?”
红绡哼了一声,贝齿轻轻咬住洛清月的耳垂。缓声答道:“就在刚刚。”她温热的鼻息朝着耳廓之中喘着气,惹得洛清月不自觉的向后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