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念冷言:“我觉的你可能惹了大麻烦了”。
子然不明,眼皮微微垂了一下:“麻烦?和这个有关。”
尤念喝着茶,始终气定神闲:“这东西不是你的,为什么要带在身上?”
坚定的眼神,平稳的语气,子然相信他肯定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这个是我捡的,我就算有心还,也不知道还去给谁”?
“你捡的”尤念疑惑:“当真?”
子然郑重其事:“绝不妄言!”
尤念倒是松了口气,语气也不似先前带着试探;“看来你真的不知道这东西的用意”,尤念伸手,子然毫不迟疑的将玉佩放在了他手中。
尤念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几遍,说起来这个玉佩不是一眼就很惊艳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普通,通体青白渐变的玉体,剔透,醇厚,系玉的黑色结绳编成同心结的样式随意的系在破裂的串绳处:“你可知这玉叫什么?”
子然在脑中飞快的回忆,试图想起‘万宝楼’的掌柜说的是什么玉?到了,还是没想起来:“我打听了,说是什么玉,我没记住,就说还挺值钱的。”
“不是说它的价值”尤念不禁笑了一下,拿手一指:“你从来没猜过中间的这两个字吗?”
子然意外,只觉的中间是不完整的图案,从没往字上面想,摇头道:“我的心思全花在这玉佩是谁的身上了,没怎么仔细研究过中间是什么东西。”
只能尤念脆生道:“这个玉佩叫‘连城’”!
子然凑近些,从露出的残字到切口的连笔处却是‘连城’二字。
“连城”?子然口中念着:“这玉佩可是个信物?”
尤念眼中亮了一下,轻微点头:“算是吧,这世间拥有这同一块玉的有两人,一个是盖天一,另一个便是绝地凡,你招惹了‘天绝山庄’还不是惹了大麻烦。”
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地方,原本悬着的心此刻又蒙上了一层惊恐,什么‘天绝山庄’自己从未听过,更不曾有什么交集,他们怎么会袭入楚府?
“这个山庄,是干什么的?”子然迫不及待的问道。
“‘天绝山庄’是做交易的,只要有钱,有筹码,在哪里可以达成你所有的期望”尤念顿了一下,眼神深邃了几分:“.......包括你的仇人,你想杀,想害的人,都可以拿等价的东西去交换。”
夜间的风时有时无的钻进袖里,让人不免打着冷颤。尤念的话入耳虽是尾声细语,却犹如一把利剑插入心房,绞动五脏,让子然如坠冰窟。他从小便想见识江湖,多少句人心叵测从他左耳进右耳出,他崇拜江湖的义气,崇拜江湖的侠义,崇拜江湖的快意恩仇,不是没想过江湖的黑暗面,却从不曾想自己会和它有什么牵连,他第一意识便觉得是有人要害自己!
平时遇事不定的子然,此刻显出几分镇静:“那这玉佩是盖天一.......还是绝地凡的?”
尤念:“不管是谁的,他们一定会找你来取的。”
“他们怎知会在我手上”子然疑惑:“这坊间大有工艺高手,做出这样的玉佩当是不难,你敢确定这东西就一定是他二人的?”
尤念:“京城人才济济,临摹,仿造的也大有人在,要仿也要先见过吧。”
有几分道理,子然转念又道:“也许是见过的人去仿造呢。”
尤念冷笑:“理由呢,没事造这个假做什么,要知道,光是天绝山庄的名字叫出来就能吓退半数人,哪有人会不全身而退而选择身陷囹圄呢?”
子然还是不信自己会被这样邪恶势力盯上,强调道:“这个‘天绝山庄’做成了多少交易就树了多少仇敌,难保有人会不惜性命。”
尤念扯着嘴角,摇着头;“动机呢,即是仇人何苦费这么大周折,‘天绝山庄’的毒辣手段江湖中的人都是知道的,那绝地凡更是出手不留情,杀人如蝼蚁,况且,这玉佩又不具备什么实质的强大势力,只是属于他二人的一个信物,别人仿来又有何用?”
子然哑然,尤念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见过的人经过的事远比自己多,历经世事的沉稳从脸上辨不出年龄,对于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子然从心底还是信任的,子然不解,这江湖,这山庄,这近在咫尺的危险自己是从何招致的?他抬眼环视着尤念,心里竟生出;说不定这个人会帮自己的念头。
子然平复些情绪:“这山庄可是能随意进出?”
尤念道:“当然,不过我觉得你没有必要,他们会来找你的。”
子然心里又沉了几分,心有不甘:“可是我又不是江湖人,也不曾惹什么麻烦,为什么会被他们盯上?”
“盯上?”尤念愣了一下,斜睨着打量着子然:“看来你是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招惹了麻烦,这江湖当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又哪会是血雨腥风的。”
子然眼神坚定:“我不清楚,只是......猜测罢了。”
子然心中忐忑,若这山庄真有如此大的势力,何故这个玉佩在自己身上一个多月却无人来寻呢?交易?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可交易的呢?要命!要财!子然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突入不备的惶恐是骗不了人的,尤念看在眼里,觉的眼前的公子周身上下没有一丝邪恶的气息,毫无防人之心,当真被人算计也是察觉不出的,心下叹口气,沉着声悠悠道:“看的出你出身富足,也不似张扬跋扈的人,若真有怀疑,不妨从身边的人查起,常道江湖险恶,说到底指的还不是人心”,尤念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子然清楚尤念是在点自己,若真要去怀疑身边的人,子然定是不信的,他喝尽杯中最后一口茶,话随杯落,铮铮道:“楚子然。”
回到府中,子然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不想将这件事拖的太久,原本只想自己默默的弄清楚,不想会这么棘手,他心中已有打算,凝视着床顶,静静的等着天明。
常常被起波嘲笑一点事也忍不了的子然,竟然在和蒋毅练过剑后才一脸严肃的叫住了他。蒋毅面色红润,一如既往的睁大眼睛直直的看向子然等待着他的吩咐:“怎么了少爷,今天是要出门吗?”
子然脑中默然的想起昨天的话:身边的人,不觉牵强的笑了笑,面显疲惫,声音低沉道:“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讲。”
这么严肃蒋毅皱了下眉:“难道是黑影人,少爷已经知道了?”
子然摇头:“但和这件事有关。”子然将玉佩的事从头到尾讲给了蒋毅,蒋毅也是一脸的惊恐和难以置信:“有人盯上少爷,为什么?”
子然挤眼,示意他轻声些:“这件事本不想告诉你,可我需要你的帮忙,所以,你不可再告诉府中任何人。”
蒋毅坚定地点着头:“哪少爷要怎么做”?
子然道:“我这几日可能要晚回,我不在府中的时候你一定要保护府上的安全,尤其是我娘。”
蒋毅心中咯噔一下,慌张道:“少爷一个人岂不是很危险。”
子然摆手:“什么也不做也是危险,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谁!”
蒋毅道:“哪少爷可有头绪?”
子然转向蒋毅:“多少有些,从现在起你不必担心我,我要你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保护好我娘,若我娘问起我的行踪,你要替我周旋,不可透漏分毫让她担心。”
蒋毅从十岁便陪在子然身边习武,外人看来他是子然的随从,可在他心里把子然把楚府,当成是他的家人,是他的家,子然平时遇事是有些优柔寡断,但蒋毅清楚子然懂得隐忍,孝顺有担当,府上度日如水,平静无波,还从来没有过像现在的事情发生,蒋毅能理解子然那种做了最坏的打算的心理,他想自己一个人扛,觉得没必要人人自危。
他手负利剑,凝重的看着子然,毅然道:“少爷放心,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
子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会心的点点头。
子然约上起波来到其琛这里,三人最是要好,平时也会相聚闲聊,倾诉烦恼,这样毫无头绪的事情能找人商量当真大吐为快,子然起初是怕连累他们,此刻也只能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了。
在听完子然的话后,起波重新拿起了玉佩,曾经觉得价值连城的东西此刻却沉重的让人想远离,令每个人都奇怪不解的地方在于;子然为什么会被天绝山庄的人盯上!
“你就这么相信那个江湖人的话吗?”起波质疑。
“但没理由怀疑”子然道:“他能一眼看出这玉佩的出处说明他常年漂泊江湖,‘天绝山庄’不好惹,他可以装不知道,没必要和我解释。”
其琛很会甄字别句,他立刻察觉出子然的心理:“所以他解释过后,你的理解就是有人和天绝山庄做了交易,这交易的目标就是你。”
子然沉默的点着头。
其琛脱口而出:“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财,命?”
“我也是这么想的”子然很平静,仿佛自己说的就是事实:“可你们也知道,我从未无事生非也不曾和什么人结过怨,想从我身上图财,勉强能理解,可想要我的命,为什么?”
起波嘴里泛着嘀咕:“未必有你说的那么吓人,若真冲你的命来,那么大势力的山庄你岂不是早死了,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你忘了?”
子然瞪了他一眼:“我都想了好几天了,实在没有,长这么大唯一做过出格的事就是随你去了青楼,由此我也在怀疑,是不是在乐笙楼被什么人给盯上了。”
起波打岔:“盯上你,要盯上也是其琛吧,哪日他可是焦点啊。”
“你还好意思说”子然语气锐利:“都是你兴起出头,招来那么多的目光。”
起波咧嘴,对峙道:“我冤不冤啊,明明是其琛出尽风采,惹人注目,你全懒在我身上了,我也奇了怪了,要说图人那也是得盯着其琛,要说图财那也是得盯着我,你一句话未答,一分钱没花,有人能盯上你,说不定是图你的.....色呦”起波挑着眉,一副轻薄的嘴脸。
起波向来没正经,经常能几句话就惹毛子然:“你再说我撕烂你的嘴。”
起波做着鬼脸,洋洋得意道:“你来啊,说不定也有这个可能啊,子然你一表人才,俊朗秀气,若真有人暗自上心,岂不是也解决了你的大麻烦。”
其琛坐在中间不动声色的任由二人闹着,他沉思了一会对子然道:“这江湖的规矩我们也不懂,交易的流程我们也不清楚,要不要再细细的问一问那江湖人?”
子然剜了起波一眼,正色看着其琛道:“我们对天绝山庄知之甚少,做交易是个什么样的状态,还真的要请教尤念。”
“请教谁?”起波突然从身后插话道。
子然没理他,冲着门外叫道:“叶柒,你去‘迎君楼’请一位叫时尤念的人过来,就说是昨晚的楚公子有请。”
叶柒应声离开,起波数落道:“楚少爷用我叶府的人挺顺手的嘛。”
子然一个怒目,没好气道:“滚!”
起波跳到凳子上随手捏起面前的果脯,津津有味道:“其琛,上次的茉莉花茶还有吗,我想喝那个,你给我去泡吧。”
子然瞪着他:“又不是没长手,自己去。”
起波端着脸,一脸欠揍样,兴冲冲说道:“哎,我就喜欢其琛泡的,他泡的和别人泡的不一个味,特别对我胃口。”
子然不是嘴笨说不过他,而是子然拿不出那种做作欠打的样子,抿着嘴看着起波却对其琛道:“其琛,别管他。”
其琛把茶端到二人面前时,子然的脸色快和这茶汤一个色了。
尤念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出来,他来京城不足一月,但也穿街过巷去了不少地方,春雨巷口的石榴树也算城中为人乐道的好地方,踏进巷街身后的嘈杂,叫嚷似是随着清风都被挡在了树后,埋没于人海。
停在‘月下贪杯’,尤念对此还是有些印象,初次见时以为卖的是酒,却不想卖的是茶。
举杯互敬屠龙酒,散席分尝胜利茶!酒能助兴,茶却能静心。
看到门外的人影,子然脸上一喜,起身迎过去,朗声道:“尤念你来了。”
其琛起波一同望向门外,其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尤念,那人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站在子然身边,比子然还高出半头,黑色的披风挂于身后却显的几分鲁莽的气息,眼神清澈,挂着笑意的脸颊徒然是一身正气。
介绍过后,四人围桌而坐,干扁单薄的茶叶遇沸水后舒展饱满,腾腾的热气带着茶香萦绕在屋内,渐行渐远。
“望时兄你不要觉得唐突,我三人于江湖半点不知,顾才要叨扰你”子然道。
尤念不是热情的人,可他身上的那股默然没有攻击性,不会想要让你望而生畏,他淡淡道:“楚兄抬举了,江湖于我而言终究是过大了,好多事我也是不知的。”
其琛道:“听子然讲,你对‘天绝山庄’还是很了解的,我们有几点不明,还望尤念你不要隐瞒才对。”
“你们是想问这交易怎么样才算完成,对吗?”尤念道。
“我们只是想不通”其琛道:“若真有人做了交易,为什么迟迟不执行呢?”
“天绝山庄的交易,通俗来讲无非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差事,若真接下了交易就必然会执行且不会失手。”尤念道。
子然在心中开始臆想,当真有人想要我的命。他惆怅着沉沉的问道:“照你来看,迟迟不动手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就要看交易的筹码是什么了?”尤念道。
“筹码”?子然在口中念着,不急不慢道:“若是图财要命呢?”
尤念愣了一下:“你是清楚谁要害你吗?”
子然摇头:“只是猜测,或许是在某个地方被人盯上了。”
“什么地方”?尤念道。
子然面显尴尬,迟迟不愿开口,坐在一旁的起波两眼一翻,脆生道:“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