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茼影回去,一路上粟予都愤然不已,她一方面责怪茼影为什么要去跟踪不认识的人,一方面又懊恼绝地凡将茼影打伤,茼影的伤口得到了及时的处理不会感染,但伤口很深留疤是免不了的,茼影换过衣服迎着若翼犀利的目光坐到了他对面。
“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跟踪绝地凡?”若翼道。
茼影知道自己惹若翼生气了,老老实实道:“我....我不知道他就是绝地凡,但是我知道他就是在‘肆夜人间’杀人的人。”
若翼压根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去过‘肆夜人间’了,粟予道:“你是说那两个被割了头的人?你一直还在惦记?”
若翼一拍桌子:“你们什么时候去的?”
“就....我刚回来的时候”粟予撇了眼茼影;“你身上的伤是绝地凡给你包扎的?”
茼影点头。
若翼一愣问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茼影摇头。
若翼盯着二人严肃道:“你们一前一后都和绝地凡照过面,以他事保万全的性子,不可能不暗自调查,以后千万不要莽撞。”
茼影小心翼翼的问:“他查到我们又能怎么样,我们又不会对他有什么威胁。”
若翼道:“有没有威胁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被人每天监视着生活滋味可不好受。”
粟予沉思着说:“我感觉绝地凡并非传言中的滥杀成性,否则上一次和这一次他不可能放过一个潜在的隐患啊。”
“他不杀只是想弄清楚我们属于什么势力,有没有能力”若翼道。
“那还是了”粟予接过话:“会想着先弄清楚就是有是非观,他完全可以致茼影于不顾的,可他救了茼影这要怎么解释?”
若翼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死在绝地凡手中的人不一而足,见过他杀人的人更是谈虎色变,他俨然是一个魔鬼的化身,是一个在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好似他不死,人们都无法安生一样,可茼影觉的不是这样的,她亲身的感受到了绝地凡对自己的温柔,若他真的是不择手段,真的滥杀无辜,眼中不会流出温情的眼神,茼影拿起床上的腰带,心中暗暗的期待还能再见他一面。
‘妙春堂’每日辰时便开门营业,谷洋工作中有些散漫,但整理起药材还是很有积极性的,粟予到铺子时谷洋已将大半的药材都填补过了,只要闻上一闻便知是什么药,它们所在的位置也早已牢记于心。
粟予换上了洁白的纱衣,头发中的彩绳也被抽了出来,发髻中没有丝毫的装饰,乌黑的直发半扎半放纤长的垂在身后,淡蓝色的腰带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香囊,倒是比以往端庄了不少,有几丝‘救人救世活菩萨’的姿态,谷洋眼神飘过多看了两眼,反问自己,怎么会觉的这样的人野蛮呢?
粟予坐在隔窗后翻阅着往日病例的手札,王掌柜认真负责对每一位病人的症状和用药都作了详尽的记录,甚至病人对哪些药有抗体都记载的清清楚楚,粟予心中不由的有些钦佩,医者父母心,粟予能感觉的到,这些记载下来的病状,掌柜的和病人一样的着急,一样的寝食难安。
“栗姐姐”谷洋站在柜台后喊道:“你开一个风寒型咳嗽的方子,我要准备二十副。”
粟予将方子递给他不解道:“又没有人看诊,你抓给谁啊?”
谷洋嘿嘿的笑着:“你不懂了吧,这是我的经验,冷暖交替的季节最容易引起风寒,我提前备出来等有人要了直接就可以拿走。”谷洋得意着,一脸等着被夸的表情,粟予抿嘴点头;“你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嘛,这是‘三拗汤’的方子别抓错了。”
谷洋得意起来:“放心,我在这里四年还没出过错呢。”
粟予惊奇:“四年?你抓了四年的药。”
谷洋撇撇嘴:“本来呢我是和你一样要当医师的,和掌柜的出诊时才发现我对大量出血的伤口害怕,不敢进行处理。”
“你晕血啊”粟予道。
“也不是晕血”谷洋辩解道:“小伤口小出血没事,就是怕大伤口大量的出血。”
粟予不知该怎么定义他口中什么是大伤口,什么是小伤口,就认定他是晕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谷洋照方子开始备药;紫菀、百部、桔梗、荆芥、白前各三钱,陈皮、甘草、麻黄、杏仁各二钱,生姜一钱。药抓到一半,一个中年大叔捂着肚子连连叫疼的走了进来;“大夫,快,我疼的实在受不了。”
谷洋扶着他到栗姐姐对面,粟予在他腹部轻轻的按着,每按一处便问道:“疼吗?”那人摇了几次头,粟予换往下一处,一碰到便传来‘疼疼疼’的喊叫,粟予示意他伸出舌头,舌淡红,苔白腻,粟予点头:“无大碍,你只是饮食不节,过食生冷造成的脾胃损伤,才引起的腹痛肠鸣,我给你开个方子,二副便可见效。”
那人安了心也不似先前那般痛苦了,粟予将方子交给他叮嘱道:“温服,每日一剂分三次,半饿时服下。”
那人接过方子再三确认道:“我喝了这个就能止痛对吧?”
粟予点头:“你只要饮食过当,不在过多的食用生冷食物就不会再犯。”
谷洋照着方子;紫苏叶、白芷、白术、半夏曲、茯苓、厚朴、藿香、大腹皮各三钱,递给病人;“一共一钱二十文。”
一早上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看病的,谷洋的先见之名还真派上了用场,前后已卖出了七八份。一连几天粟予都是沉浸在这种看诊写药方的忙碌中,和谷洋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谷洋也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有点酷酷的姐姐,
这天下午,谷洋哼着小曲悠哉的来到铺里,笑嘻嘻的把一个东西放在粟予的桌上,粟予拆开油纸,略带嫌弃的说道:“炸糕啊,我还以为是豌豆酥呢?”
谷洋满嘴炸糕含含糊糊的说着:“特意给你带的,还嫌弃下次不想着你了。”
“谁嫌弃了”粟予咬了一口:“嗯,好吃,里面还有红豆呢”。
谷洋脸上一喜:“那是,这可是三十年的老招牌。”
粟予很少直接的夸人,夸人还要拐弯抹角的损上几句,二人其乐融融的吃着炸糕,粟予道:“你挺喜欢摆弄药材的,是受家里人的影响吗?”
谷洋摇头:“我独子一个,从小就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家庭,一次在门口玩耍时,一个同伴受伤了,他哥哥背起他就往药铺跑,我就想哪天我要受伤了没人管怎么办,后来就想自己要是会医就不怕没人管了。”
“你的想法也太好笑了吧”粟予笑着:“没听过医不自医吗。”
“小孩吗又想不到那么远”,谷洋道:“掌柜和冰儿都说我有天赋。”
“冰儿是谁?”粟予问道。
“掌柜的女儿,前年嫁到晋宁了”
“嫁那么远,掌柜的能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两家是世交,姑爷对冰儿特别好,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璧人。”
粟予沉默了一会,谁不想找到疼爱自己的另一半呢,二人聊的尽兴,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谷洋赶紧前去招呼原来是熟人,朗声道:“徐公子啊,上次的药效果如何?”
“我爹病的太久,怕是一般药性的药吃起来都差不多”这个声音不徐不疾,干净透彻。
谷洋小声的‘哦’了一声,挠挠头说道:“那是按之前的药抓还是按上次的?”
徐公子递过方子;“按之前的吧。”
“好嘞”谷洋接过方子到柜台抓药,粟予意外的发现这徐公子竟是徐其琛。
她微微含笑轻声的来到柜台前,徐其琛以为是来抓药的客人便往一旁让了让,粟予伸手拿起桌上的方子,是治疗气血不足颈肩窜痛的,她抬眼看向徐其琛:“你这么年轻吃这种药?”
其琛犹豫了一下才认出粟予,惊奇道;“......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察觉不对又说道:“你.....看得懂药方?”
谷洋打包着药说道;“栗姐姐是掌柜刚招来的医师,医术可好了。”
其琛有些意外,二人先后彼此偷偷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再说话,谷洋将药交给其琛,粟予在药方上又加了几个字:“给你,拿好。”
其琛打开,末尾多了三个字,他轻声念叨;“栗粟予。”
粟予点头:“我的名字,上次不是说了若有缘再见就告诉你。”
其琛抬眼迎上粟予点点波动的笑脸,微微的勾起嘴角,拿着药离开了。
“栗姐姐你认识徐公子啊”?谷洋好奇问道。
“见过几回,算认识但对这个人不算了解”粟予道。
“可惜了”谷洋‘啧’了一声:“徐公子太可惜了”。
粟予凝眉:“什么可惜了?他可惜什么?”
谷洋挑选着手中的天南星扬声道;“徐公子本来是有大好的前途的,多年前家逢变故,母亲去世了,爹爹也废了条腿,整日郁郁寡欢落得一身疾病,徐公子青年才俊为了他爹放弃了考试,整日在床头伺候,这家里家外都他一个人在忙活也难为他了,能不可惜吗。”
粟予脸色深沉喃喃道:“他爹吃药多少年了?”
谷洋回想着;“可是不短了,我来这没多久徐公子就一直来抓药。”
“他爹的腿治不好了吗”?粟予问。
谷洋耸着肩:“都已经截掉了能好的了吗?他爹整日都躺在床上身边离不了人,听掌柜的说,他爹另一条腿好好的还是可以活动的,是他自己过不去坎儿觉的自己成了废人不愿站起来。”
粟予略有所思的点着头,目光看向其琛刚刚走去的方向。
绝地凡一路北上在木原县和石山分开,带着程诺直奔‘天绝山庄’,一路上程诺想尽了办法逃跑都被绝地凡轻易的阻止,为了省事绝地凡直接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绝地凡给她吃喝,是她自己怄气三天没吃过任何东西,这会儿已经饿的头昏脑涨,浑身没半点力气,绝地凡拖着她像拖个犯人般将其带到了盖天一面前。
“胡闹,无缘无故你绑个人回来做什么”盖天一斥责道。
绝地凡盘腿往椅子上一坐:“别急,看了再说。”
程诺像一摊泥瘫倒在地上,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盖天一走近些双目一聚:“是她?”
绝地凡挑着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听程诺艰难的张口:“水,水.....”
盖天一扶她起来,将水送到她嘴边,程诺如饿狼碰到兔子般一下捧在手里,气都没换一饮而尽,盖天一坐到绝地凡身边:“事情都处理完了?”
绝地凡嗯了一声:“这董都梁心知肚明,早早的打发了镖局的人离开,没有让他尝到锥心之痛算是便宜他了。”
盖天一端方雅正的坐着,盯着地上的程诺;“她是怎么回事?”
绝地凡冷笑一声:“为董飞飞命也不要的人,非要死在我手上我也没有办法。”
天一话里带些焦急:“我可是提前告知过你不准牵连无辜的人”
“她无辜”绝地凡冷笑:“她逮住机会就想要我的命,我不杀她就该磕头了。”
程诺嘴中含着杯沿儿,专心的听着二人的对话,一抿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突然说道;“你不会杀我的。”
绝地凡瞪着双眼:“是吗?那看来董飞飞是活不了了。”
程诺道:“我和楚子然一点交情也没有他不会为了我去牺牲一个人的命”。
绝地凡瞟了一眼盖天一:“我说过的,他不来换人你就得死。”
程诺冷笑:“你根本就不想杀我,想杀你早杀了。”
绝地凡拍着手:“妙,真是妙,我确实不想杀你,因为杀你是最痛快的手段,在这山庄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会让你生不如死,会让你求着我杀你,怎么,不然你以为不杀你就是会放过你的意思吗?”
程诺眼皮颤了颤:“理由呢?即便我死也要死的瞑目吧?”
绝地凡阴冷的笑着;“谁说让你死了,生和死有什么难的,我要折磨的你不死不活。”
程诺在地上退了几步,缓缓的起身心情悲切:“我不明白,我们本该没有半点的交集,可你为什么要打乱我的生活让我活的这么难。”
绝地凡两手一摊,何其的无辜:“我打乱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硬要闯入别人的生活。”
程诺愣在当下,一咬牙一瞪眼;“是我硬要到镖局应招,也是我硬要护着董飞飞,我可不伟大,我做这些就是要有机会杀了你为亦天报仇,你可以折磨我,为了报仇我抱着必死的决心,随时可以结束自己的命”。说着摔破茶杯割断绳子向颈动脉刺去,盖天一夹起盆栽中的鹅卵石双指一弹击掉了她手中的碎片。
绝地凡有些惊着了,现在人的性子都这么烈了,他问道:“你扪心自问,那个叫亦天的真是我杀的?”
程诺看着盖天一,绝地凡话带戏谑继续说:“是他为了救楚家少爷甘愿撞在我的剑上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我逼他了,还是我想要杀他啊?”
程诺沉默了,他答不上来,这也是困扰她的矛盾,她到底该恨谁?绝地凡傻乐着不轻不重的问了句:“你.....当真爱那个亦天爱的痴狂啊!”
程诺的心重重的跳了两下,随即一阵心痛只干瞪着绝地凡,盖天一起身重重的喊了句:“够了,地凡。”
绝地凡不经意的撇了下嘴,上前打量着程诺:“从今天起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你不是也不想活了吗,正好为山庄赚钱,‘天绝山庄’的交易应有尽有,你的模样还不错,会有妓院愿意要的”,程诺脸色一沉,又听绝地凡道:“哦,也可以为我试药,这研究出来的解药还不知道能不能解毒,刚好拿你来试一下,让蟾蜍、蜈蚣、天眼蛇喝饱你的血再将其捣碎做出的毒药最为上乘,等他们吸干你的血怕是你不死也难啊。”
程诺听着,双手不自觉颤抖,身上仿佛爬满了毒蛇一般,紧紧的僵着,她往后退不自觉的靠近盖天一,这一刻她觉的盖天一比绝地凡善良一百倍甚至一千倍,绝地凡步步紧逼,还要张嘴,程诺吓的‘啊’的一声大叫胡乱的拽着盖天一的衣袖,盖天一微微侧着身子将其挡在身后,沉声道:“地凡,不要再吓唬她了。”
绝地凡故意拉长声音道:“吓唬,她连死都不怕怕这些,程诺,不管楚子然会不会来你都得在山庄待上几天,山庄不养闲人,我要你跟着我,我会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绝地凡伸着懒腰一脸满足的去了后山。
一声‘唔咽’程诺小声的落着泪,不是早有心理准备,不是早清楚哪些手段吗?为什么还会那么害怕,明明已经决定豁出一切,为什么还要犹豫,她蹲在地上,手臂怀抱着双腿失声痛哭出来,心中的隐忍,憋屈,愤怒,她只觉的自己难受极了,盖天一站着未动,等她平静了些才开口:“哭够了,起来吧,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些天就跟着我吧,地凡他不敢为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