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天一在等待程诺的回答,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后背的伤势就算不亲眼所见也能想出个七八分来,程诺下巴枕着手臂,攸关性命的事,男女有别又算的了什么,她轻轻的点头,双儿喊道:“天哥哥。”
天一盯着床上虚弱的程诺走了过去,裸露的后背白茫一片,他坐在床边肿起发虚的后背形成一处处的凸起,他不忍下手按压沉声道:“有没有哪里疼先告诉我?”
峭壁虽高所幸程诺身下有株近两米的八角刺,冠状的树顶承受了大半的冲力没使她生生的摔在地上,只有几处疼的厉害,她绷紧身体脊中往下有些疼,天一顺着她的手按下去;“这里吗?”
程诺‘嘶’了一声,天一双手护住她的腰身再往下按去;“这里疼不疼?”
“按了疼不按不疼”程诺道。
看到腰间的一处旧伤,天一取下床头一条轻薄的被单虚压在她身上随口道;“好了伤疤忘了疼,明明受过一次伤还不长记性。”
双儿听的不真切询问道;“天哥哥你说什么?程姐姐的伤要紧吗?”
天一扬袖起身;“磕中了‘腰阳关’骨头没大碍。”
程诺只要将意识集中到后背总能感受到几股电流般的窜疼流遍全身,整个身体仿佛只有后背的神经在突突的乱跳,她闭上眼,眼皮不时抽搐着跳动几下,脑中不断的闪现盖天一救自己的一幕,从山上一路背自己下来,趴在他后背竟没有一丝不安反倒多出一种踏实,一种熟悉,落在绝地凡手中没有想像中的凶多吉少反而处处受盖天一的保护,为什么要救我,我身上又有什么所求的呢?
一夜过去,保持一个睡姿的程诺胳膊酸的厉害,她紧皱眉头将手缓缓的抽出来展平:“睡醒了,”一个声音响起,程诺倏然睁眼看到坐在床边的盖天一慌忙的想要盖被子才发现被子好好的盖在背上;“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你先出去等一下。”
盖天一的嘴角在转身的一刻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他没有出去只是背对着她,程诺穿好衣服,看到床头放着的白粥和汤药,心脏像被什么按住一般迫使它不要乱跳。
“.......好...好了”
盖天一转身二人视线相对,程诺眼中多了些柔情,盖天一和往常一般平静;“你没有发烧这很好,说明伤口的炎症被处理的妥当,等下把这碗药喝了,消肿化瘀的,身上的伤养些日子便会痊愈”。
程诺抿了抿嘴欣然道:“谢....谢谢你。
“不必”盖天一道;“今日就是最后期限,你这般鲁莽,我是真怕你出什么事被外人知道赖我们一个杀人消尸的名头”。
程诺诧异的看着他,刚刚还温暖的心头瞬间被石化,她猛然想起自己摔下山是因为......她一拍脑门可惜道;“我的地木耳。”
天一早从双儿那得知她掉下去的原因,听后除了气愤没有第二个感受,天一眉间一簇:“自己的命都管不好,拿什么来奢望别人放过你。”
摔下山弄了一身伤程诺本就心情郁结,刚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温暖又被他亲手打回冰山,她还一肚委屈,一仰头冲盖天一道;“我被你们抓到山上整日提心吊胆,就上山的那一刻我轻松极了,不用想着你们要怎么对付我,摔下山是我想的吗?”
“既然不想为什么不能当心些”天一道。
程诺道:“我要是知道会摔下去能不当心吗?”
“为什么不改改你鲁莽的毛病,以前就是.....”天一说不下去了,程诺正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以前什么?你知道我以前什么样?”
盖天一冷冷道:“......你还是多想想以后吧。”
程诺觉的莫名其妙;“盖天一,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如果你不情愿可以不要救,没必要在这里数落我,我生我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几次相救到底想从我身上得什么啊你说?”
盖天一眼神犀利,程诺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生气,她的话堵在盖天一喉间,一习风过带来几缕草香,盖天一周身散发着动真格的愤怒,冲程诺吼道;“想你活着,够吗!”
转身带来的风打在程诺脸上,她愣在当场心中翻江倒海,盖天一这是,这是.......
盖天一大步的离开,绝地凡和双儿的脑蛋‘刷’的缩回门外直靠在门边,只见他径直走向前殿浑身烧起‘生人勿近’的火焰,双儿瞥向绝绝地凡:“天哥哥怎么了,好像很生气啊?”
绝地凡冷哼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呗。”
双儿挠头解释:“是程姐姐看不透天哥哥的心?”
绝地凡冷笑;“...........你天哥哥要是听到你的解释非得自燃了不可。”
双儿吓的:“..........啊........”
声音已经走远,程诺还能听到双儿缠着绝地凡嘻嘻吵闹的声响,程诺不懂,原本就不复杂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会越来越不清晰,越来越看不透呢。
绝地凡踏进前殿时天一正双脚架于桌上手扶着额头想些什么,他走过去问道:“很累呀?”
天一叹口气,用手支着脑蛋斜看着地凡;“是心累啊。”
地凡咧嘴揶揄道;“怨谁呢?你自己的坚持,可结果没有朝我们预想的方向发展,天一,你就是改不了这种举棋不定的毛病,五十步笑百步的例子难道你不懂,你每个人都想保护可每个人都保护不了,你这样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会不会太纠结了?”
“好,坏?”天一摇头道:“杀了该杀的人并没有错,只是有些内疚连累到无辜的人。”
“你呀,到现在还讲无辜当真是愚昧”,绝地凡道:“无不无辜在于别人信不信,我们这样的身份若还活在别人的眼光里那就是自寻烦恼,你这次回来可不如以前坚决了,当真是遇到一个人能改变你这么多。”
盖天一长叹一声,只有在绝地凡面前他才敢露出疲惫和惆怅,绝地凡也一样,在外人面前他弑杀冷血,只有在盖天一面前他才能放松,才能做一个正常人,二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彼此扶持,彼此无条件信任,彼此都能将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对方,患难与共,生死存亡的情意不在其中的人是根本无法感同身受的。
天一长舒口气:“地凡,终有一个人会改变你,你迟早会遇到。”
绝地凡双手交叉放于身前背靠着桌子,打趣道:“会吗?像你一样遇到后就瞻前顾后,那还是算了吧。”
天一少有的呛声道;“别口是心非了你心里是很期待的吧?”
绝地凡转身一副理论的样子:“我哪里就很期待了。”
“那不然干嘛要舍弃自己的腰带去救人呢?”天一眼中含着笑意。
绝地凡:“...........对了,我上次让你查的事可有头绪了?”
“人是找到了”盖天一说;“不过查不出底细,刚入京不久,和你遇上怕不单纯。”
绝地凡眯着双眼眼眸深邃冷冷道:“我还真是好奇那晚怎么就那么巧?”绝地凡又问道:“天一,你后悔走这条路吗?”
“我不后悔选择这条路,但有时也想,这条路也可以换个方式走。”
二人陷入一片沉默,对于发生过的事谁也改变不了,究竟怎么选择才能不错谁都给不出答案,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对错,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
烛火将窗上的十字图案照在地上,程诺趴在桌上用手不断的玩耍着烛火,她似乎对自己的处境越来越搞不懂了,不是没想过落到绝地凡手中的后果,按江湖上的传言自己该死的很惨才对,但事实却是他们根本不想杀自己,她搞不懂,尤其是盖天一,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一直在帮自己,救自己,今天无缘无故的数落程诺甚至觉的那是对自己的关心........这样的问题程诺只要闲下来就会不自觉的进入脑中,一个黑影闪过,程诺坐直身子望向窗外随口叫道;“是双儿吗?”
门被急速推开,程诺吓傻在当场;“怎么是你?”
楚子然反手将门关上冲程诺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程诺还没回过神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她望了一眼门外;“你一个人来的?”
楚子然压着嗓子:“还真找到你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刚刚起身有些猛,牵扯着后背的伤隐隐作痛,她一咧嘴摇头道:“.......没有”。
“那就好”子然舒口气:“我们现在离开。”
程诺仍一脸疑惑追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没人发现?”
子然道:“是飞飞,她有这山庄的布局图。”
程诺恍然大悟,这地图还是自己发现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她话锋一转忙问道:“飞飞怎么样,她到乌镇了吗?”
子然浑身上下每个汗毛都警惕着;“等出去再慢慢讲,这里静的不正常,我一路潜入居然没碰到一个人。”
程诺轻松的同他解释:“这山庄就三个人,你当然碰不到其他人。”
子然一边诧异一边又庆幸;“那我们快走吧。”
程诺吹灭了蜡烛,二人蹑手蹑脚的朝前殿走去,微微的月光在云流中时隐时现,在黑暗中急于行走的两个身影被站在高处的人看的一清二楚,盖天一长身而立一旁的绝地凡侧躺在屋脊上问道:“你不后悔?”
“这是正确的选择,后悔什么。”天一冷清道。
绝地凡哂笑:“这个人浑身看不出半点特殊,却令你..........”他撇了一眼天一,没有面纱的遮挡,尽管在黑夜里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也丝毫不逊色,绝地凡没有再说下去,男女之情和相依为命的感情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绝地凡至今无法理解,真的会碰到一个人,让你满心满眼都是她吗?他嘴角上扬心中暗自浮现;我是不是该去接受道谢了!
马上就入冬了,满山的萧索和浓浓的寒意一天比一天强烈,盖天一毫无表情的脸,冷漠的如这夜色一般,他缓缓开口:“天凉了,我们也该歇歇了。”
鸟语花香,诗情画意,这些被融在里画的景象对今早的盖天一来说可是梦魇,他屋后的榕树上一早就叽叽喳喳个不停,清脆的鸟叫声就像在耳朵里传出一般嗡嗡作响,连绵不断,他眉头微紧不情愿的下了床,收拾过后打算去前殿,经过程诺的房间时停下脚步望了一眼,缓缓的走近推开了房门,他目光如炬愣在当场,程诺正站在桌前喝水二人正面相对,她冷不防被噎住了,捶打着胸前不悦道:“.....进来怎么也不敲门啊。”
盖天一死死的盯着程诺:“你怎么在这里?”
证实子然带回来个姑娘的消息属实后,起波见天的在楚府混日子,程诺在‘安阳城’被绝地凡带走后,飞飞也没了去乌镇的念头,她清楚爹爹和师兄们已遭遇不测,她不想再连累‘风云镖局’的人,她已无依无靠,她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儿?子然更是一筹莫展,他一心只想试探自己的猜测,从没想过‘二选一’这样的艰难抉择能落在自己头上,‘天绝山庄’可以不伤害自己,但不代表不能伤害自己身边的人,用谁来换谁,谁的命比谁的命值钱,子然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但有一点他还是清楚的,程诺落在绝地凡手上要比飞飞落在他手中安稳的多,他决定要带飞飞回去,回楚府,只要留在自己身边她暂时就是安全的。
第二天大早二人买了马便回赶,马不停蹄用了三天回到了京城,一入城飞飞便急着要去趟‘威远镖局’,子然阻止道;“现在不是时候,说不定‘天绝山庄’的人就在此等着你呢!”飞飞沮丧的眼里悬着将落未落的泪水,子然带她直奔府上,梨花带雨的小可爱一踏入府门便引得府中上下一阵观赏,有的甚至将飞飞当成了未来的少奶奶,看她的眼神都是暧昧的,文竹也打趣道;“少爷舍得回来了,我还当徐公子家比我们府上好呢,原是少爷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一旁的青梅配合的垂首含笑,府上的人都当子然这些日子在其琛家,连母亲都不曾疑心,他不禁叹道;其琛在他家的地位可真高啊。
子然没工夫和二人贫嘴,故意摆起严肃的表情:“你们两个不好好伺候我娘,倒是闲的有时间来煽风点火了啊。”
青梅接话道:“少爷别生气嘛,这也是喜事吗,老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准高兴的很。”
“唉,打住”子然抬手道;“你们可别去我娘面前瞎说啊,我自会去解释。”
青梅文竹二人心领神会的互看了一眼,抿嘴一笑同声道:“知道了少爷。”‘少爷’两个字喊的特别大声,旁边的飞飞倒是没想到子然是富家少爷,她凝眉斜睨着他带些情绪质疑道:“你是少爷又不缺钱为什么要跑去当镖师?”
子然支支吾吾了半天,岔开话题道:“我等下要去见几个朋友,你......还是和我一起吧。”
飞飞的嘴抿成了一条线,面露难色道:“漂亮哥哥,我在你身边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啊?”
子然宽慰道:“怎么会呢?我可没觉的你是麻烦。”
“那程诺呢?”飞飞询问着:“你不会不管她吧?没几天了,你可想好怎么做了?”
子然回答不了,他不会不管程诺但又想不出如何来管,他想到了尤念想让他给自己出出主意,既然绝地凡给了自己七天时间可见这期间内飞飞是安全的,他吩咐了管家为飞飞安排好房间,叮嘱她好好休息别多想,自己便出了府。
‘迎君楼’里依旧熙熙攘攘,客似云来,尤念倚在二楼柱边注视着楼下进进出出的人,他感慨着自己在此逗留了两个多月,寻找的东西仍毫无头绪,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踌躇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踏门而入,他冲其喊叫一声:“子然。”
子然仰头嘴角含笑;“我有事找你,还好你在。”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尤念也想知道他有没有弄清和‘天绝山庄’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