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隔着窗观察了好半天却不见半个人影，她溜出门敲开楚子然的房门，二人同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合上门轻轻的推开了一条窗缝。

　　“镖局上下怎么这么静？”程诺说道。

　　楚子然点头：“何止是静，我看除了我们三个没有其他人。”

　　程诺倒吸口气，皱起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镖局一直都没人吗？”

　　“绝对不可能”子然道；“你没听董镖主说吗，这镖局开了有二十年，若没有人谁来送镖，既然招人自然是人手不够，可这镖局上下显然是没人啊。”

　　程诺将窗缝推的更开些，猜测道：“难道说镖局会定期换人，每回还只要三个？”

　　子然眼神游离，盯着窗外，有些消沉：“说不上来，我们会不会想的太简单了，进了镖局也不见得会和‘天绝山庄’扯上联系？”

　　程诺瞅了他一眼，脸上挂着得意的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镖局和‘天绝山庄’的仇是结定了，董都梁现在不出手是因为还没有实力，我们若是在镖局呆久了，得到董都梁的信任，等到报仇的那日，我们拼命抵抗山庄，他还能不顾我们的生死，我们借靠镖局的力量，镖局依仗我们的冲锋陷阵，各自达到各自的目的，即是双赢！”

　　从小被‘仁义礼仪信’灌输的子然对程诺的双赢不敢苟同，这分明是互相利用，真正的为对方着想应该是不求回报的，但此时和程诺争论又有什么意义，虽然心里不愿意可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他评不出对错，只是每个人的选择，同样也要承受选择所带来的一切后果，当然在子然心里，还是隐隐希望山庄和镖局的冲突爆发的更早一些，这样就能验证自己有没有被人在暗中保护，子然一时感慨觉的圣贤书里的光明磊落，大仁大义世人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程诺推了推他；“喂，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子然回神，揉了揉双眼，随口应道：“听到了，听到了”。

　　程诺思量着；“没有押镖的人，我还不信这镖局没有打理的下人，找个人问上一问也好提前有个打算。”

　　子然察觉出程诺的不安分，警告说：“你可别乱来，这里哪是哪都不分清别没事找事。”

　　程诺不以为然，怂恿着子然；“怕什么发现了横竖一顿骂，又少不了一块肉”，说到肉，程诺眼中一亮；“对了，厨房肯定有人。”

　　子然狐疑的看着程诺一脸狡黠的样子，怎么感觉有些匪气，自己虽不赞同但也怕程诺鲁莽惹了祸端，便不情愿的跟在她身后。

　　二人畏手畏脚，绕过擂台到另一侧的住处，不远处黑沉沉的大锁锁着一处威严森然的大门，程诺心想这里大概就是库房，不由的多看了两眼，经过库房穿过一个月洞门，竟是一处精致别雅的小苑，满院的梅花树长势极好，错落不断的枝头叠交在石路上方，弄枝前行，路的尽头是一所精致的住处，门前放着一个大水缸，里面有几株水仙，白花黄蕊娴静的浮在水面煞是好看，程诺不自觉靠近轻轻的碰了碰花蕊，她左右环顾这么优雅的小苑该是住着人才对，她几步走到门前，抬手就要敲下去被子然一把握住了手腕，将她扯下台阶，使了浑身的力气捏着嗓子道：“你有没有脑子怕别人发现不了我们，走了。”

　　“我们本来就是要找人问情况的，发现了又如何？”程诺拿手撇开子然的手臂，哪知子然死死的拽着不松，程诺冲他使眼色示意松手，子然拖着她往外走，程诺一急，吼道：“你给我松开。”

　　“什么人在外边”一道空灵的女声响起，‘吱呀’一声房门从外往里拉了开来，程诺二人保持着拉扯的姿势站着，见到有人，子然缓慢的松开了程诺的手腕。

　　小苑里三人互相看着，屋里出来的姑娘高冷严肃，朗目疏眉，淡粉色的长裙配上一头长发倒是把她周身的戾气削去不少，盯着子然二人冷清道：“你们是何人，谁允许你们走进这里的？”

　　子然脸上一阵羞愧，不敢看着姑娘也不知说些什么好，程诺倒是一脸自然，咧着嘴笑着甜甜的说道：“原来是姐姐住的地方啊，难怪这么美。”

　　姑娘目光颤了颤，带些俏皮的音调嗔道：“谁是你姐姐，油嘴滑舌。”

　　程诺傻眼，刚刚那个禁欲冷清的形象怎么变的幼稚可爱了，她目不转睛的靠近那姑娘，小姑娘笑起来倒是蛮水灵的，合着刚刚那一副高冷的姿态都是装出来的，程诺拿手点着她，一副大人训小孩的口吻说道：“你个小丫头敢戏弄大人。”

　　小丫头伶牙俐齿：“你还大人，我看你也大不了我多少，我二师兄呢，他没告诉你们这里不允许乱进的吗？”

　　程诺故意拖长着声线肯定道：“嗯.....没有....”

　　小丫头可不信，毫不留情的说道：“你少自作聪明，擅闯我的地方，今日我便教教你这里的规矩。”

　　说话间，抬手便朝程诺打去，程诺双手抵在头顶挡住她的手臂，丫头一点不留情抬腿踢在程诺腰上，程诺也不是吃亏的，一只手困住丫头的腿，一只手抬起手肘使劲的撞击丫头的小腿，丫头受了几下，将力量凝聚在另一条腿上，腾空而起一个回转踢在程诺肩头，程诺受重眼看就要栽在地上即刻松了手，几个趔趄站稳了身体，有些惊讶的说：“看不出你瘦瘦弱弱居然有这么大的劲。”

　　小丫头洋洋得意：“你看不出来的东西还多着呢”，一个反手，手上居然多了三支飞镖，瞄准程诺便打了过去，程诺几个连翻，躲到梅树后面，‘啪啪啪’几声，飞镖尽数打在树桩里，近在咫尺的利器程诺心中‘藤’的升起一股无名火，犹如这飞镖是打在了自己身上，恼怒的从树后出来指着丫头吼道：“你是真不知轻重还是真想杀人？”

　　丫头趾高气扬：“明明是你们不听话乱自走动，这是教训。”

　　子然冲到程诺身边按下了她发怒的手，颔首道：“我们擅闯姑娘的地方是我们不对，能否看在我们是自己人的份上不再计较。”

　　小丫头一晃脑蛋：“自己人？我都没见过你们谁和你们是自己人？”

　　子然道：“我们是今日新招的镖师。”

　　小丫头‘啊’了一声：“不是吧，我爹遣散掉所有镖师，招来你们两个？”

　　丫头语气生硬，除了不敢信外还有些嫌弃，程诺子然互看一眼，看向小丫头同声道：“你是董飞飞！”

　　丫头一个鬼脸煽动着两只大眼睛满意的点着头；“正是。”

　　董飞飞道：“镖局新招来的人就是你们，爹会不会搞错了，没比二师兄他们厉害多少吗？”

　　知道她是董飞飞后，程诺没那么气了反而有些佩服起来，这董飞飞十五岁的年纪武功却能和朗克生和顾远之一较高下，镖局一半的镖也是她负责押送的，小小年纪，身上的冷静，成熟的处事方式就是连程诺也及不上。但毕竟年纪小，一说话，身上的稚气还是藏不住的。

　　程诺缓了缓口气，温和的问道：“镖局为什么要遣散所有镖师重新招募？”

　　董飞飞没有回答，只是新奇的盯着楚子然看，乖巧的问道：“你也是镖师吗？”

　　楚子然禽动着嘴唇，一时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思索的片刻董飞飞来到他面前，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吟吟道：“哥哥你真好看，是我见过的镖师中最好看的一个。”

　　都说童言无忌，可听到铜铃般的声音夸奖，子然虽木讷的站着，羞涩的笑容连着耳根也微微的有些发烫。

　　霜降过后的山野，层层叠叠的山林显出不同的色彩，风霜后的林木庄重、深沉和含蓄，那一地的落叶也尤为的成熟优雅。一大早，茼影便紧张的冲粟予说道：“栗姐姐院中的药草会不会冻死啊？”

　　粟予苦笑不得：“不会的，真正冷的时候放回屋里就行了。”

　　早晨的露气很大，青砖上都沁出一层重重的湿气，真怕他们会冻着一样，茼影将那些药盆紧紧的挨在一起，屋里传来勺箸的声音若翼浑厚的嗓音响起：“吃饭了。”

　　三人围坐一起，只听到‘叮叮当当’的碗筷声，没有一个人说话，粟予吃的极专心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吃完这顿饭，从坐下除夹菜偶尔抬头，全程只低头扒饭，茼影隔着碗，看看粟予又看看若翼，想打破着尴尬的局面又不知该如何下嘴，憋了半天小声道：“...那个....栗姐姐.....若翼哥哥有话对你讲.....”

　　若翼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颤颤巍巍的看了一眼粟予，粟予一如往常就像没听见一样没有接任何话，不过若翼是真有话对粟予讲，他试探的夹起一节藕段放到粟予碗中，粟予拿筷的手猛然一紧，夹起藕断送到茼影碗中尖锐道：“我不喜欢吃藕。”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夹给你”若翼道。

　　粟予脸色不起不伏，放下碗筷：“不用了，我吃饱了”。

　　见她要起身若翼忙叫道：“粟予，真的不能听我说几句吗？”

　　粟予扭头赌气般看着他：“说什么，你没什么好对我说的，我也不用你对我说，我什么都知道。”

　　粟予一起身若翼的声音便在边上响起：“若你想好要离开，......就走吧。”

　　茼影慌张的叫道：“翼哥哥，你说什么？”

　　粟予觉的胸口好闷，像被谁打了一拳，她的脚像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脑蛋‘嗡嗡’一阵眩晕，双手一挥打翻了桌上的饭菜，清脆的杯碗碎裂声响遍了屋子，粟予颤抖着声音说道：“钟离若翼，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要走要留凭什么由你来决定，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哪里不招你喜欢，让你连一句简单的关心也对我也说不出口，你想疼谁，想管谁是你的事，但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若翼性子憨厚，自诩自己是个粗人，不会说好听的话哄别人，本就不善言辞更不会揣摩他人心思，外人看是性子冷实际是内向、不擅表达。

　　粟予重重的呼着气，眼角泛着泪光，仇视着若翼，若翼一贯冷若冰霜的脸让她最是气，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狠狠的摔在地上，若翼抬眼，深邃的眼神直直对上粟予愤恨的脸，露出几分心疼道：“解气了，我要怎么做才算是关心你，你自小聪明、要强，好多事不用我来讲你就知道怎么做，而且能做的很好，我没说过那些话不代表我不关心你，是我愚钝，才傻傻的以为你和我别扭了这么多年，是因为当年我拿你试药的事。粟予，对你和茼影我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的妹妹，我都会百般呵护，只是茼影不如你能识破人心所以叮嘱的会多一些，但绝不是她就比你重要。”

　　粟予的泪已默默涌出了好几回，红着眼委屈巴巴的看着若翼，粟予很少会在若翼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卸下坚强的外表，那满脸的泪花，赌气的眼神，这一刻，若翼才深深的意识到她也只比茼影大了几岁而已，为什么以前老觉的她是个大人甚至比自己还要成熟。

　　“那为什么突然要赶我走”粟予吸着鼻子冷冷的问道。

　　若翼悠悠道：“我和清池为报家仇，带着你们天南海北辗转了这么多年仍是毫无线索，现在我二人也释然不打算再找下去了，也没有必要在拖累你们，若你想离开，想过些不一样的生活我和清池绝不会阻拦，但你不想离开那当然是最好，我们几人就在此好好生活，到时候再为你寻一桩良缘，好好的过你的生活，不再四处漂泊。”

　　粟予弱弱的问：“当真不打算再找下去了？”

　　若翼坚定的点点头。

　　以前粟予全部的生活就是替姑娘打探寻人，十二岁被他俩收留，习武、学医、打猎、跟踪.....若翼会的一样不剩的都教给了她，突然要摆脱这样的生活，粟予倒有些落寞，她坐回凳子上，随口的嘟囔了一句：“哪我们以后要怎么生活？”

　　茼影脸上一喜：“栗姐姐你不走了。”

　　粟予眨动着双眼：“我.....我只是暂时不走”

　　夜晚的寒意更浓，丝丝入袖的寒风似会随着脉络游走，沁遍全身，若翼不放心清池早早的便去了‘乐笙楼’。粟予茼影并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茼影偷偷的瞟了眼粟予，一副有话难开口的样子，几度张嘴又咽了回去，粟予摆弄着膝盖撞了一下她：“躲躲藏藏干嘛呢，想说什么就说啊。”

　　茼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喃喃道：“栗姐姐，你真的觉得翼哥哥特别偏爱我啊？”

　　粟予点头，扬起音调道：“是啊，他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反而对你不好。”

　　茼影嘟着嘴：“那翼哥哥的仇人是死了吗，遇到我们之前翼哥哥都找了好几年，我们也找了十多年，一点音讯也没有，会不会就是死了呢？”

　　“也许吧”茼影拖着下巴；“过的可真快，都十几年了，还记得那时候我天天拉着你到处讨饭，有时候还被人打，世事无常，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姑娘，我们竟稀里糊涂的成了一家人”，回味过往，他静静的看着茼影，深情的说道；“姑娘和翼大哥也是一对苦鸳鸯，现在能放下仇恨便是要打算重新生活，你也该试着脱离翼大哥的依靠，毕竟以后你要自己面对你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