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的天气煦日和风,碧空万里,湛蓝清透,随意的浮起片片白云,秋风袭来,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反倒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院中的花草争香斗艳,沐浴在阳光里,随着和风逍遥的摇曳,刚上过漆的竹篱配着石道,真有一丝曲径通幽的感觉。
程诺,庞轩懒懒散散的收拾着少爷吃过的午饭。
“我们忙了这么多天,做了这么多菜,他们根本没吃几口”,程诺说道。
庞轩习以为常回应:“少爷过生辰哪为吃啊,就想过过瘾”。
“过瘾”?程诺咧嘴不解:“这分明是浪费,你看这个还是我切的呢”。程诺指着那道——萍水相逢他乡客。
“萍姐真厉害,刻的这个花跟真的似的”,程诺捏起一个放进口中:“唔,好吃,你也尝一个,对了,这些菜要怎么处理?”
庞轩说:“没动过收回去,吃过的就扔了啊”。
“什么”,程诺眼中尽是可惜,看着只吃了几口的菜,小声嘟囔道:“要不别倒了,这还能吃”。
庞轩诧异的看着她,随口道:“你吃啊”。
庞轩胖胖的,但行动起来一点也不笨拙,他人简单,不会想的太多,若你于他起争执,不出半日他就忘了不会记在心里,典型的憨厚实诚。
程诺脱口而出:“我吃”。
庞轩没想到程诺会这么说,惊异的看着她:“你不嫌弃,随你”,庞轩端着几盘未动过菜离开凉亭。
程诺高兴着,随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在手里擦了擦满足的吃着桌上剩下的菜肴。
细细碎碎,不知忙些什么,就已至酉时,萍姐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程诺对于早上来迟的事很是愧疚,恳切的对大家说道:“你们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弥补一下早上的失职”。
吉多郎憋她一眼,话带调侃道:“你多大的职位,还失职,不就来迟了吗,没事”。
江寒一笑顺着吉多郎的话道:“什么失不失职的,又没人怪你,你也别老想着了”。
程诺一个箭步冲到江寒面前夺过他手里的竹楼,正色道:“我不是开玩笑,你们帮我的够多了,总不能连我力所能及的事也不让做吧,这样显的我多无能”。
几人不再说话,良久庞轩心直口快道:“让他做吧,相互帮衬,他心里也好受”。
程诺脸上不觉一笑,拍拍庞轩的肩膀:“就是”。
几人没再争论,同意程诺的建议,江寒他们离开后亦天却没有走,双手抱臂,倚着门框说道:“听说你今天吃好吃的了?”
程诺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随口道:“什么好吃的,我就是觉得可惜,又不脏怎么不能吃,扔了多浪费。哎,我觉的府上可以养些狗,这样就不用扔过多的东西了”。
亦天冷笑调侃道:“有你,何须养狗啊”。
“你……”,程诺只是沉着脸,心里倒不气,嘟着嘴说:“我知道你肯定又觉的我没出息,我还真不怕你笑话,我都想打包给我娘送回去,我也纳闷了,你们也算穷苦孩子,都不觉的心疼吗?看来这楚府也太富裕了,主人挥金如土,下人铺张浪费,不懂,若我在府上呆时间久了会不会也这样”。
亦天听了还是有感触的,他们几人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没想那么多。他走近程诺,抬手在他脑蛋上敲了下说道:“谁浪费了,我们刚进府时都和你一样,见到好吃的跟不要命一样,许是日子久了,也习惯了,楚府就是我们的家,离了这,我们还能去哪儿,所以我们想的比你想的远多了,虽然我们是下人,但楚府的事儿也是我们的事儿,你只是看到今日倒了些剩菜,就断言我们奢侈,你会不会太轻率了些呢,还有”,亦天郑重声明道:“我从来都没笑话过你”。
程诺说道:“你,得了吧,上次我对你说我想去“肆夜人间”,你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那就是一脸的嫌弃,这还不笑话”。
亦天表情僵硬,有些意外道:“想不到你这么记仇”。
程诺反驳:“这可不是记仇,这是你对我真实的看法,你的反应可骗不了人,我心里有数”。
亦天双手一抻坐到了案台上,脸上挂着“有理说不清”的怪笑,说道:“你又有数了,之前是少爷,现在轮到我了,你怎么那么喜欢给别人定性,我现在在你心里是不是也成了盲目自大的人了?”
刚刚收拾好的地方被亦天弄乱了,程诺的五官都快拧到一起了,她指指地上示意亦天下来,亦天足尖点地怔怔的站在程诺面前,程诺赶紧用抹布擦了擦他刚刚坐过的地方,说着:“哪有,我一直觉的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帮我的也最多,我就一小老百姓,这辈子和少爷不会有什么交集,他是什么样的人跟我也没太大关系,可你们不一样,我们也算是同一阶级的人吧,你们几个都是好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的你和江寒他们还不一样”。
亦天神色一顿,没有开口。
程诺转身,定睛仔细的看了遍眼前的亦天,亦天身高近六尺,瞧着干瘦,身型却健硕,手臂的肌肉虽隔着衣服也遮不住那股线条,虽比他们大七岁,但样貌一点不显老,眼神清澈明亮,鼻梁弧度恰到好处,五官虽称不上精美,但也是棱角分明,仪表傥傥,竟也有一丝清峻儒雅的气质。
亦天此刻平静无波,烛光映在他脸上临摹出一层深沉,程诺看的有些出神,忽然觉的亦天不像个下人,绝不像。缓缓道:“说不上来,就觉的你身上有种…处事不惊的魄力”。
柔弱的烛光在亦天眼里划过一丝锋芒,亦天平时平易近人,整日里挂着笑,举止可亲,少与人争论,更不偷懒耍滑,而此刻脸上却冷峻凝重,程诺吓了一跳,推了推他小声道:“你怎么了,我胡说的,你不会生气了吧”。
亦天动了动眼眸,并无笑意的笑道:“那并非处事不惊,而是经历太多后的无能为力”。
程诺勉强的扯出一点笑,心道:你不就比我大七岁嘛,能经历多少。
亦天垂着眼神看着程诺:“别以为你想的我不知道,经历的再少也比你多”。
程诺立刻用手捂住嘴,狐疑的瞟向亦天。
亦天哼了一声,说是提醒更像讥讽道:“你慢慢收拾吧,我要走了,不急,你慢点来,吃了那么多总得消化一下,否则会拉肚子的”。
程诺提了一口气,抓起抹布丢向亦天,可惜亦天早闪的没了人影,程诺指着背影消失的地方,怒气道:“要不是你碍事,我早弄完了”。
这怨声顺着程诺抬起的手臂传到了亦天耳中,亦天打从心底笑了笑。
轻纱低垂,熏香缭绕,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檀木香,一张方桌,上面摆放着茶壶茶具和一盆小小的绿植,桌两侧各放一把檀木倚,整个房间古色古香,简洁明敞。子然如履薄冰的站在清池姑娘面前,清池盘于榻上,手边桌上放着一把混沌式松木古琴。清池抬眼,见来人不是其琛,心有疑虑,想着侍女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定是摸清了来意才放人上楼,其中的因由清池不想再问,便消去了疑心。
“公子请坐,我们就是聊聊天讨论一些公子感兴趣的东西,你不必拘束更不用紧张”,清池道。
子然松口气,身心一松坐到椅子上,虽还有些紧张但也宽慰了不少,清池离他不足五尺,子然凝视着她,清池妆容淡雅,面相气清,谈吐有素,举止端庄,虽在青楼,却不染半点风尘气息,犹如一个邻家长姐,可亲,可敬。
清池说道:“公子朋友才学过人,料想公子也不差,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子然脑速飞转,心里想着:自己是第一次来,以后肯定不会再来,更没人认识自己,自己也不想被人认出。便使了个小聪明,脱口道:“在下姓…言”。
清池扶琴的手顿了一下,看着子然缓缓道:“哪个言”。
子然已是盘算好回应道:“言之谆谆的言”。
清池:“好姓,公子可懂琴”?拨弄琴弦,琴音响起,灵透古朴的音色响彻整个房间。
子然摇头:“不懂,最不擅长的便是琴棋”。
清池:“那公子平日里喜欢些什么呢?”
子然轻笑:“平日里无事可做,喜欢的又做不了”。
清池听的矛盾,平静问道:“若无事可做,为什么不能做喜欢的事呢?难道公子喜欢的事还难于登天不成”?
子然嘴角扬起淡淡一抹笑:“姑娘说笑,喜欢的事虽不难,只是家父管的严,怕我惹是生非,不许罢了”。
清池:“公子品行端正,绝非沉于声色之人,想来公子家教森严,怕是第一次进这青楼吧”。
子然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缓了缓情绪有点羞涩道:“姑娘…好眼力,却是头一次”。
清池:“感觉如何,和你想的可一样”?
子然:“不太一样,是我之前狭隘了,觉的这青楼都是乌烟瘴气之地,可今日一见姑娘品学修养皆不次于大家闺秀,恕我冒昧,姑娘可是有难言之隐”?
清池抬袖遮笑说道:“公子你当入这青楼的都是心甘情愿的不成”。
子然觉的失礼,心急解释道:“不不不,姑娘误会了,原是我不懂,并非有意冒犯”。
清池:“公子莫慌,我并无责怪之意,我只是好奇公子这样的出身,什么事是公子喜欢又做不了的呢?”
子然自嘲:“世人多得陇望蜀,有人羡慕我这样的出身,可谁又知我渴望他人的自由呢。我喜欢的事并不独特,就是能到处走走,闲适逍遥一些罢了”。
清池试问:“闲适逍遥?公子难不成想孤舟萧韵,飘蓬江湖不成?”
子然神色一顿,暗生佩服道:“你可真厉害,一猜就中”。
清池含笑:“我可不厉害,只是言公子心思简单,容易揣测罢了”。
子然原是盯着清池的,听到她叫言公子便心虚的垂下目光,几下交谈子然放松了不少,也不似刚刚那么紧张了,他在屋里闲扯攀谈,其琛就没那么自在了,“猎艳”一开始起波便争相拥挤,其琛拽都拽不住,活活从人群挤到了边落,人声鼎沸,喊叫名字根本没用,其琛只得坐下苦等,静观其变这视钱如纸的炫富相争。
“那清池姑娘可有亲人”?子然问道。
清池见子然松弛了好多,仍一脸平静道:“自然有”。
子然支支吾吾说:“那他们可知道姑娘你身在青楼”?
清池毫不遮掩,脆声道:“当然知道,我也没必要隐瞒”。
子然有些意外这清池竟如此坦荡:“我并有意冒昧,只是觉得姑娘你大可不必呆在这里,以你的才情和见识已胜过太多人”。
清池垂目:“才情见识和我身在何处又有多大关系呢?权衡之下不过一句身不由己罢了”。
子然微动,想着也是,若有的选也不用别人来提醒了,二人闲聊的尽兴,清池来了兴致,手扶古琴为子然弹了一曲,一曲‘醉渔唱晚’梦回百年大唐,‘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丝丝白烟飘出了香炉,子然享受之际猛然起身,慌张问道:“现在何时了”?
清池说:“已近子时”。
子然脑中轰响心道遭了,手忙脚乱破门而出,失礼的连句告辞也未讲,他冲到楼下,阵阵清脆的吟笑声,一片香艳妩媚,男来女往搂搂抱抱,饶是子然有所准备可真看到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眯着眼睛冲出在燕瘦环肥,短襟长裙之中,来到刚刚坐下的地方,坐到其琛身旁一手挡着侧脸大声道:“我们该走了,起波呢?”
其琛自坐下不知被多少莺莺燕燕打扰过,现下无趣的拨着花生,竟拨了整整一盘,见到子然也是长舒口气说道:“你聊完了”?
子然才突然想起自己竟没有作任何告别就冲出了房间,当下敲了一下脑蛋,说道:“我们赶紧走吧,起波呢?”
其琛一脸无奈:“我哪知道,定是在什么左拥右抱吧,真是食色性也,我拉都拉不住”。
起波的性子子然也是知道的,对其琛道:“我们别管他了,他常来这里,不会出什么事,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得赶紧走”。
枉费子然还想在此寻些江湖人物,他却不知在他冲下楼时,楼梯拐角处就倚着一位手抱长剑,面若冷玉的江湖剑客!
出了乐笙楼,二人走在长街,万籁俱静的当下和靡音四起的楼中真是鲜明的对比。寂静的长街空无一人,高悬的明月照出人影,真有种“对影成三人”的感觉。子然心急火燎,一刻也不想耽搁想马上回到府上,便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其琛可没有他那样的体力,在后面急促的追赶口中忙道:“慢点,急什么”。
子然回头其琛离自己竟有几丈远,虽心急也不可丢下其琛不管,随即折回扶着其琛二人并肩前行。
程诺手脚麻利,没了亦天的耽搁,刚进亥时便收拾完了厨房,抻了抻双臂,一脸满意的离开了厨房。回到住处,早已熄了灯众人皆已睡下,程诺简单的整理一下,蹑手蹑脚的坐在了床上,眼睛警惕的望了望他们几个,缓缓的解下外衣,看着身边只有一纱一隔的亦天,程诺怒着嘴重重的挥了下拳头,意思是:不是跑的快吗,要不是看你睡着了一定要打你一拳,哼。程诺尽量避免发出声音,缓缓的躺了下来。
子然扶着其琛,二人不徐不疾的走着,其琛好奇道:“你和清池姑娘都聊了什么”?
“聊的不多,就些有的没的,也不认识,好多话也不敢问,都不知道聊什么”,子然道。
其琛说:“清池姑娘还是有才学的,见识也不少,绝不是一些寻资好色的人能亲近的”。
子然:“嗯,我也这么觉得,她谈吐不俗,真想不通为什么会在青楼,是急需银子吗?”
其琛:“哪就要问她自己了,青楼里良莠不齐,她能这般的明哲保身也是不易”。
子然当下心里一紧,问道:“这卖艺的不是不卖身吗”?
其琛:“话是这么说,可那姚妈妈你也见了,一看就是经验老道,有赚钱的头脑,否则也不会想到什么逢七拍卖,引得这么多人前往。若有人愿意出银子再使些手段,这后果不想而知”。
子然叹息觉的可惜,却突然意识其琛竟能如此轻言的说出这些话,不免意外,望着他古怪的问道:“你…刚在楼下坐了那么久,没有被眼前的亲亲我我所影响吗?”
其琛白了他一眼,神情淡定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都是表相心无邪念,有什么可影响的”。
子然无由的笑了起来:“好一个出家人的约束”。
其琛没理会,二人穿街过巷不多时已到了“合桥”。
午夜子时,程诺却辗转难眠,肚里有股气流上下乱窜,时不时的绞着肚疼,难受的很,程诺起身想上茅房,心想该不会吃坏肚子了吧,下意识看了亦天一眼,腹诽道:真是个乌鸦嘴。原本一句玩笑话不想一语成谶。程诺拿了衣服边走边穿跑向茅房。
其琛家位于“合桥”西边的春雨巷,而楚府则是位于“合桥”东边的嘉元街,其琛叮嘱了句小心,便和子然就此别过。子然归心似箭,奔跑着过了“合桥”,心里盘算再有一刻自己便可到家,夜笼长街,漆黑寂寥,子然的脚步声有节凑的响在身后,奔跑而起的风顺着脸颊擦过,却也伴有少许的恐惧。
到了府门前,子然安下心来,抬手推门,却又停在了半空,心里想着:若我推门而进一定会引起蒋毅的注意,他若问起,免不了会惊动管家,管家要知道了免不得要告诉娘,不行,我得想想怎么告诉他们才好。
子然顺着府门望着这高高的院墙,嘴角一弯,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他估摸着绕到院墙另一侧,从这里跳进去,过了长廊就是自己的房间,最近,不在前厅也不会引人注意,心里高兴着是个好办法,抬眼看着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高墙,凝神聚力,纵身一跃轻松的跃上墙顶。
越墙而入,这方法不错,可子然不知,在他和其琛分开时,蒋毅担心他迟迟不回,已出门去找了,他们之所以错过,是蒋毅觉的子然他们应该在其琛家,便顺着嘉元街上了“异桥”,正好和子然错过。
而子然的这个小聪明正是应了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越墙的举动正好被从茅房出来的程诺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