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然聚精会神的记着粟予说的每句话,推辞了他相送,粟予出了房门在院中来回的张望,转身朝回廊拐角处的两个身影走去,其琛面对着起波,神情严峻的听起波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到粟予走来起波主动的打了招呼并问道:“董飞飞这伤.......”
话还没问完,粟予道:“伤势不轻,但人无大碍。”
起波跟着松口气,粟予的目光始终落在一直背对着自己的其琛身上,起波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缓口气,便又犯起了老毛病,朝粟予寒暄道:“那真是辛苦大夫你了,有你这样人长的美医术还这么好的大夫在,子然大可以放心了。”
粟予语气清冷:“董飞飞有你朋友这样的朋友才是大可以放心。”
“大夫谦虚”起波一副谦卑的模样:“我成年也不去一次药铺,竟不知药铺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还不知大夫你怎么称呼呢?”
粟予深邃的看了眼其琛的背影,移目看着起波道:“你没去过问去过的人不就知道了。”
起波听的前言不搭后语,自言到;去过的人?他边想边抬头,不自觉的将目光定格在其琛身上,摸着下巴恍然大悟道:“......你俩认识吧?”
其琛低着头,飘忽不定的眼神流露出几丝心怯和一丝慌张,凝眉道:“......不.....不熟”。
粟予心里疑惑这徐其琛是怎么了,躲着自己还装不认识,心中郁闷,脸上却是一副畅快的样子回应道:“该交代的都交代给楚少爷了,不打扰了。”
待粟予出府起波打量着其琛,发觉他整个人紧张到不行奇怪道:“你怎么了,跟干了亏心事似的?”
其琛放开捏着衣角的手,没好气的道:“胡说什么呢。”
起波用手肘桶了一下他问道:“哎,刚刚那大夫你是不是认识?”
其琛有些气呼呼的道:“说了不熟。”
“哦”起波故意拉长着音调:“也就是认识了,那你干嘛不打个招呼,躲什么啊?”
被说中了心事其琛少有的难为情起来:“.....我......谁.....谁躲了,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起波将嘴撇成一个倒八字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的样子,其琛狠狠白了他一眼去找子然去了。
“大夫说他无大碍了,你别跟着一起耗神了”其琛安慰着坐在桌边的子然。
子然摇头:“无大碍只是暂时的,她被废了武功伤了气脉,若恢复不好怕会一直体虚无力下去,她才十五。”
其琛也无能为力不解道:“伤他的真是程诺,她怎么会和绝地凡一起?她不是最恨他了?”
子然现在懒得去想自己不能理解的行为,应付道:“谁知道呢?”
其琛撇了眼床头,试探的问道:“...那.....你对这丫头.....是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子然此刻脑子很清醒,他们都觉的自己对飞飞是男女之情,但自己明白不全是,坦然道:“其琛,我长这么大没喜欢过什么人,对飞飞,我不否定往男女之情上想过,但又很纯粹的觉的可有可无,我心疼她,想护着他,伤在她身上我的心都跟着揪着疼,他没了亲人,我想把她留在我身边,但我清楚这不是出于日思夜想的情愫而是种怕她孤单的怜悯,等她有人照顾了,我会觉的很安心,真要爱上一个人,不是应该心里全是她无时无刻不想分开才对吗?所以,我说不清,至少现在不是那种感觉。”
有些东西真是与生俱来的,不用人教,碰上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做。
其琛点头表示理解,瞅见了桌上放着的药方,他踌躇着该不该将自己对粟予的怀疑说出来,但抬眼看到子然,原本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脸如今却是春水向东流的惆怅,便打消了这个无凭无据平添烦恼的臆测。
他将药方拿在手中:“我帮你去抓吧,正好我爹的药也用完了。”
“徐伯父他还好吧”?子然道。
“老样子,天冷了便更爱折腾人了”
子然有些内疚:“你看我只想着自己的事,有一段时间没去看过你爹了。”
其琛笑道:“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啊,你去了又改变不了什么。”
子然剜了他一眼:“你这人,我不是也想尽尽孝心吗?”
其琛起身:“成,我记下了,回头告诉爹有人惦记他”,冲子然抖了抖手里的药方:“我先去拿药,你也休息一会。”
出了门就没看到起波,想必自己找乐子去了,其琛摇着头出了府。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其琛抓了这么些年药仍看不懂这些中药有什么作用,这药方是粟予写的,他看了好几遍,竟生出这上面这么多种药材,会不会有一两味克制药性的药这种狭隘的心思,他现在不信任粟予,她开的方子,安全起见还是拿到别处验一验。
‘民巷街’上有一家‘膳草堂’,规模虽不比‘妙春堂’,但来此看病的人都说掌柜的拿药拿的准,医术也是不差的。
其琛到铺里时已过晌午,铺里没什么人,掌柜的在柜台悠闲的捣着药,其琛走上前温婉的说道:“劳烦掌柜的看一下这方子对补气养血可有用?”
‘膳草堂’的吴掌柜可不是个好事乐于帮忙的人,迫于现在无人巡诊拿药才极不情愿的接过方子,依次念道:“人参,五味子,肉桂,土白术,茯苓,炙甘草,当归,白芍,熟地黄,大枣,生姜,陈皮,蜂蜜,”掌柜的连连点头:“好方子,食药同补,搭配巧妙,可真是补气养血,治疗心脾虚弱的好方子啊,”掌柜感兴趣的打听道:“这是哪个医师给你开的,用药即常规又有创意,有想法,不过加一味藿香,我倒看不出是何用途”。
其琛急忙问道:“会影响药性吗,会不会克制其他药的药性?”
掌柜的轻‘啧’了一声,大有‘隔行如隔山’的无奈,解释道:“藿香性温,是怯暑解表的良药,用在这里只会中和药性不会破坏药性。”
其琛顾虑道:“那要长期服用此药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掌柜的虚着眼睛摇头道:“这是调理的方子,从根本上去除身体的虚弱,长期服只会让身体越来越恢复气色,不会有一点伤害的。”
其琛放心的点着头,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这药都是相生相克的,服用此方有什么禁忌或是不能同食的东西吗?”
掌柜的脸上一派洋洋得意,自问对药忌还是很有心得的,摆出一副‘让你开开眼界的’模样姗姗道:“万物相生相克,这药更是相辅相成,丁香畏郁金,人参畏五脂,这调养身体不见得是越补的东西越有用,所谓对症下药,要看身体里缺什么补什么,天地阴阳,五行相对,人的身体也是个小小的五行八卦,是畏天时地利人和,人的身体也受环境,地域的影响,好的身体可不是用药灌出来的,药只能弥补身体的不足,改变不了身体的根基,这个方子是调理的方子,大多数女性都可常服,非要说出有什么不妥,便是阴虚火旺者慎服。”
掌柜的说了半天方意识到哪里不对,手一拍桌子道:“这些你怎么不去问给你开方子的人,反倒来我这里证实,若你不相信大夫的话,我说的再多又有何用呢?”
其琛面显窘态,摸了摸后颈笑道:“大夫的话当然是信的,这不是心急只顾着来抓药忘给问了吗,劳烦掌柜的给抓上几服,家里人还等着呢。”
拿了药,迎着寒风其琛往回走,丝毫没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直直的看了他好久。
数九寒天,阴冷的往人骨子里钻,谷洋啃着刚出锅的猪蹄,热腾腾冒出的白气驱散着逼近的寒气,只一瞬间便让人觉的很满足。
他腋下夹着一打草纸,嘴里嚼着肉块,含含糊糊的对粟予说道:“.......我刚买东西时见到徐公子了,他拿着药从‘膳草堂’出来,他可是一向在咱们铺里抓药的,怎么突然就跑到‘膳草堂’了?”
粟予翻阅医书的手停了下来:“徐公子?徐其琛?”
谷洋狠点了两下头,偏了偏头不解道:“他爹的病都老毛病了,换了方子也不见得好,都吃了两年多了,怎么这会想到换药方了?”
铺里这个时段没什么人,粟予定神想了片刻,拿起纸笔写了些东西,交代了谷洋几句便出了门,她直奔‘膳草堂’将方子放在柜台问道:“可有人来抓过这服药?”
掌柜的一看方子,顿时皱起眉,不耐烦道:“说了是好方子,对人身体无害,怎么前脚刚走又有人来了,你们是信不过开方子的人啊,还是信不过我说的话,再说最后一遍,调理气血的良方,你就是去问御医他也得这么说。”
粟予的指尖划着桌子‘咯咯’作响,心里骂道:徐其琛,你不信我。
冬季的山丘苍凉一片,沾满白霜的枝头尽是树挂,冰冷的地面仿佛坚硬了好几层,费了好大力才能挖出一小节丹参来,茼影搓着通红的双手拍掉丹参带出来的土,小小的身影在颓败的山丘间来回移动,在保护中憧憬着万物,在万物中感受着美好。茼影自打来到‘黎泉山’,多半时间便在这山上消磨时光,什么地方开什么花,什么季节采什么药,她都摸的清清楚楚,若翼照顾了她十二年,这十二年里她除了和粟予四人接触外,没过多的接触过外人,这十二年里她听了太多的人心险恶,太多的事态炎凉,太多的自私凉薄,太多的抉择割舍,她从不否认这些事实存在的真实,但没有亲身的经历这些前人的告诫于她听来和一句‘当心山上有蛇’差不多,没有过多的恐惧,也不会时刻的装在心里,人不能因为有坏人就不出门,怕被骗就不和外人来往,茼影觉的自己不是无知的小孩,也不是没有明辨是非能力的人,她想要认识更多的人,想要体会一下,人性复杂到底有多复杂!
下山的路已被踏的寸草不生,常年和若翼生活在一起,若翼就怕她受了骗,受了伤,极少的会灌输她女孩子要美,要注意仪态这样的叮嘱,久而久之茼影从不对穿着打扮感兴趣,在粟予回来之前都还是若翼的衣服改小了给她穿,茼影身材高挑,圆圆的脸上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常年扎着高高的马尾,红色的发带随着发长一直垂到腰间,不施粉黛的脸上依然皮肤光泽,可人水灵。茼影已满二十,在若翼常年的呵护下,骨子里的稳重还稍稍带着一丝的稚气。
望着筐里才那么点的丹参和前胡茼影泄气的撇着嘴,枯黄一片,在这些落了叶长的都差不多的草丛中找药材是要费些力气,茼影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灰,决定今天就回去吧,收拾好工具,背起竹篓,迎着弱弱的余晖起身下山。
平缓的山峰,狭窄的路道,行色匆匆的人影在半山腰被拦了下来,意外的同时茼影竟有些喜悦:“你怎么在这里?”
绝地凡轻眺眉锋玩笑道:“这么冷的天衣服穿不紧可是很冷的。”
茼影先是皱眉,听的不明不白,后又抿着嘴角,特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今天会遇到你,你的腰带我保存的很好,也洗的很干净,要不你说个时间我拿给你。”
绝地凡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上下打量着茼影随口道:“不是要下山吗,走吧。”
跟在绝地凡后头,茼影觉的哪里怪怪的,硬着头皮问道:“.....你......是刚好路过这里......还是故意等在这里的?”
绝地凡随手折断膝边的野草含在嘴里:“有区别吗?”
茼影静下心来,想起若翼的话不自觉的扣着手指,心里涌出一股气血脆生生的问道:“你.....就是绝地凡。”
“是啊”,绝地凡不否认;“身边人告诉你的?怕吗?他们是不是再三的叮嘱你要离我远点,说我是动不动就杀人的魔头。”
调侃的语调加上绝地凡刻意加重的语气,似乎说的不是自己是别人的事一般,茼影觉的好笑,毫不避讳的笑出了声。
绝地凡停下了脚步,茼影盯着他的后脑勺也停了下来,绝地凡转身,二人的视线刚好对上,绝地凡看了她一会,莫名的冷笑了两声,茼影瞪大双眼,葡萄般的瞳孔在眼眶中上下的转悠苦恼道:“你笑什么?”
绝地凡没有平时的戾气,缓缓道:“那你笑什么?”
茼影不假思索:“哪有人说自己是大魔头的,还说的那么顺口。”
绝地凡笑的更厉害,不加任何掩饰,发自内心的笑容灿烂的犹如春日里的阳光,蓬勃,温暖,茼影静静的看着觉的挺暖心,此刻的绝地凡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和邪恶,不足五步远的距离绝地凡清楚的看到了茼影看自己眼神的变化,从防备到好奇,他移开目光转过脸,继续往前走说道:“你不是也一样,都告诉你了我是魔头,还不知道防范一下。”
“可你救了我,我不能先入为主的过河拆桥吧。”
“听你话的意思觉的别人说的不对,觉的我是个好人?”
“也不是,好不好的起码要亲眼所见吧。”
“你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心境,一骗一个准,还是多些心眼吧”。
茼影觉的越扯越远了,又问道:“那你是不是故意等在这里的?”
绝地凡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故意等在这里?有什么值得我等的?”
茼影分析着:“这里平时就我一个人,我上山时都没见到你,就算你刚巧路过也不会那么巧正好路过到半山腰啊,我在这附近住的时间不短,从没见过你,所以,你是故意来这里的,为了拿走腰带故意在等我,是吗?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