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萧索的景象像极了好戏结束时的落幕，美好却又依恋。

　　若翼扭动着手臂，肩头的伤还隐隐作痛，纱布上还染着鲜红，茼影站在桌前安静的看着，若翼疑惑：“你怎么了，这只是小伤，很快会好的”。

　　茼影脉脉的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着若翼的眼睛，若翼凝眉，茼影走过去，惦起脚双手怀抱住若翼的脖子，趴在他的肩头轻声道：“翼哥哥，原来你吃了这么多苦。”

　　若翼倒是意外，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飘痕给你说什么了？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个？”

　　茼影抱着若翼颇为感触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好重要，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也只有你叫我影儿的时候我不觉的别扭，我也和翼哥哥最亲了，我在想若这次结束了，我们大家还能像现在一样生活在一起吗？还是你会和姑娘一起走丢下我呢？翼哥哥，影儿什么都懂的，什么也知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和栗姐姐计较，她也好可怜。”

　　若翼愣住了，平时不擅表达的茼影此刻却有这般的多愁善感，他推开茼影的身体，双手架在她肩上温情道：“没有人会丢下你，我也从没和那个疯丫头计较，是她自己抓着不放，我从来没怪过她，她恨我，我也知道的，但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牵连其中。”

　　“可我想帮你们”茼影脱口道。

　　“你一直在帮我们”若翼摊开手：“不管言冲还在不在世，我和清池都准备放下了。”

　　茼影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的存在，是不是真的减轻你们心中的自责，是不是还是会让姑娘和你想起那个......孩子？”

　　若翼难得的冷笑：“嗯........你是你，他是他，我们分的很清楚，没有把你当做我们赎罪的对象。”

　　茼影极其亲昵的叫了一声；“翼哥哥。”

　　若翼照顾了她十多年还是了解她的，茼影若愿意和你亲近，那定是她想问一些事想了好久打算张口的表现：“你想问什么？是关于我和粟予的？”

　　茼影不敢看若翼的眼睛，她不想从他眼中看到失望，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坐下”，若翼有些沙哑的说道：“有些事情不告诉你不是把你当成了外人，也不像粟予说的那么凉薄，好似我们的关系是交易一般，你七岁那年，我们来到了蜀都，那里降水丰沛，物产富饶，但潮湿的气候也使得我们适应不了，在回到银川的路上途径‘暮云城’，未曾料想那里发生了瘟疫，回到银川后你们几个出现不同程度的发热，清池更是厉害，呕吐不断，而你身上也出现了类似天花的毒疮，瘟疫的传染性极强，病发速度也很快，若是被外人知道我们就会被隔绝起来自生自灭，无奈之下，我贸然抓了副药，为了试出这药的药效和副作用，我便...........”

　　茼影截住了他的话：“你便喂给栗姐姐喝了。”

　　若翼黝黑的脸上划过一丝愧疚，长长说了句：“粟予那时十二岁，她性子刚直，心里很是清楚我在那她试药，药送到嘴边时，挂着两行泪仍倔强的不肯说一句软话，我是自私的，在那一刻我选择抛弃了她，幸运的是，方子下对了，出了三日你们的症状渐渐好转，自那以后粟予再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茼影拼命的摇着头，那不是自私，做选择是痛苦的，翼哥哥当时一定纠结了好久，茼影默默的注视着他问道：“那若南呢，你们........”

　　“去蜀都前我们回达州了一趟，可那户人家已经不在，四处打听也没人知道他们搬到了那，所以孩子至今还不知道下落。”

　　茼影握住若翼的手激动的说道：“会没事的，一定会找到他的”。

　　岁月沧桑，无人幸免，过去的事，无法回去，但可怕的是记忆，它会是不是出现警告你，你不能心安理得的活着。欠了的，被欠的，错过的，留下的，都将用余生来补偿。

　　“我能下山一趟，晚一会再回来可以吗？”茼影小声的问道。

　　“可以是可以”若翼道：“你是要找疯丫头吗？在没有消息前她是不会回来的。”

　　茼影摇头：“是其他的事，只是......顺路去找栗姐姐。”

　　城外十里的‘回肠峰’高耸突兀，山脚下溪水流淌，飞禽不断。在山脚仰望山峰，虽高高在上，山路并不崎岖多忐，从山腰没走几步就上了石阶，一段石阶后又是平路，一节石阶一节平路相互穿插的青石道路直达山顶，山路很宽，足以并排走下四个人，山涧处不时会有几株桃树，桃花盛开时，粉粉的点缀着山峰，像是一个指引者为你点亮前行的道路。不断落下的各种树木枝叶零散的掉在青石上，有红有黄，秋的美尽收眼底，过了山腰便能看到连绵起伏的层峦叠嶂，哗哗的水声从山间喷涌而出，沿着山谷潺潺而下，溪流成瀑，瀑落成潭，依山傍势，一脉相承。道路两旁的柏树高达笔直，重重叠叠的枝丫，只漏下斑斑点点细碎的日影，几声鸟鸣此起彼伏回荡在山谷。

　　坐落在山顶的殿宇，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层峦叠嶂，飞阁流丹。

　　山门外铺着青灰相间的石板，山门两侧各有一座威猛十足的石狮子，山门宽敞气派，打磨的光滑的石柱，映着日光夺目刺眼，山门中央处，刻着四个醒目的红字‘天绝山庄’！

　　整个山峰都属于‘天绝山庄’范围，这个在江湖上只做交易的地方却令多数江湖人避而远之，踏入山门，两侧奇花异草无数，正殿上两个少年相对而坐，左边的身着一袭白衣，手腕缠着黑色腕布，腰系黑色腰带，白色金边靴，白纱遮面看不到容貌，只露出一双有神深邃的眼睛。右边的少年一袭黑衣，手腕缠着白色腕布，腰系白色腰带，足蹬黑色筒靴，一头短发，发尾夹杂着几缕长丝，五官犹如镌刻，英气十足，肆意洒脱。

　　一黑一白互相看着，不多时黑衣少年烦躁的挠着头厉声道：“你想好要这么做了？”

　　白衣颔首，眼神坚定，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天一”黑衣道：“只要是你想清楚的我定会帮你，但我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为了不让人怀疑，只能这样”天一道。

　　黑衣转动着眼睛，托腮盯着对方道：“怕人怀疑，怕谁怀疑？你盖天一也有犹豫的时候，少见啊。”

　　对方玩味十足的话，天一才不会在意，微微挑眉，语气严肃道：“你，不该杀了宁文、宁武，拿到了东西为什么还要取人性命，不合规矩。”

　　“规矩”？黑衣轻蔑一笑：“规矩就是有人出钱要他们的命，我收了钱自然是要办事的，天绝山庄做尽天下交易，这就是规矩。”手随话落，‘啪’的将一张纸拍在桌上，趾高气扬的看着对方。

　　天一刚想开口，看到内容却不说话了，那是签订交易的契约书，显然天一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一声轻叹，告诫黑衣道：“地凡，不要擅自行动，只有知道了你的行踪我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绝地凡一个白眼：“你保护我，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话落，从腰间掏出一个盒子随手一执，天一抬手接住，疑惑道：“什么东西？”

　　绝地凡起身，走向门外，转身拿手一指：“特意为你寻的好东西。”

　　盖天一哂笑摇头，不报希望的打开，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东西的用途，嘴角一笑，抬头时绝地凡早走的无影无踪。

　　起波的主意听上去不靠谱但在子然心里却觉的是个办法，他纠结到哪里去找愿意配合自己的姑娘。盘腿坐在院中的花坛，看着来往于院中的丫鬟，心底倒感慨除了文竹、青梅自己说过话的还真没几个，与其说自己不想成亲，不如说自己极少会闲下来想女人，比起起波的眠花宿柳，自己一个雏儿真的还没有想要女人的冲动，而此刻却为了女人在烦恼，想着自己真的成亲了是什么样子的，有妻有儿就这样度过一生吗？

　　“少爷”，蒋毅打断了子然的思绪，跑到他面前道：“您坐在这里干嘛？想事情吗？”

　　“没有，觉的天气不错，晒晒太阳”子然牵强搪塞道。

　　蒋毅在他身边坐下，仰头抬手张望着温煦的太阳，闭起眼睛享受被日光洒满全身的舒适：“少爷今天还去找起波少爷吗？”

　　子然向后仰双手撑着地，懒洋洋道：“去吧，正好问他一些事。”

　　蒋毅睁眼，被日光照的眼前一阵黑，即可低头揉着眼睛，再抬头时只能虚着眼睛看着屋顶，目光停在屋顶和回廊处，他慢慢睁大眼，原地打个转，死死的盯着那个方向。

　　子然半天没见蒋毅说话，侧头看向他，朝他看的方向望去奇怪道：“喂，看什么呢？”

　　“少爷”，蒋毅目光直勾的起身走到正厅和后院的回廊处，纵身一跃落到屋顶，朝子然喊道：“少爷，你看的到吗？”

　　子然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你傻了，这么大个人我还看不到。”

　　蒋毅张开双臂跨步飞跃，飘到了回廊上：“那这样呢，看的到吗？”

　　子然厉声道：“你怎么了，大白天的，我还能看不到你这个大活人吗？”

　　蒋毅在屋顶恍然大悟，一脸尴尬意识到；这是白天。

　　他几个旋转飘落到子然身边，子然一脸止不住的笑意，玩笑道：“你刚刚干嘛？在给我表演幻术吗？”

　　蒋毅却是一脸愁容，表情严肃的样子：“要是....晚上......有人像我那样纵跃到回廊上，您还能看的到吗？”

　　子然道：“当然可以了，横空划过一个黑影会察觉不到吗？”

　　蒋毅的脸变的更阴沉，犀利的看着子然，说不出是惊恐还是畏惧，一字一句道：“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原是是真的。”

　　蒋毅的严肃让子然竟有些不安，脸色凝重道：“你到底怎么了？”

　　蒋毅告诉子然自己在他生辰那晚，看到一个黑影纵跃出府！

　　“什么？”子然惊愕道：“你当真看到了，为什么不早些说？”

　　蒋毅解释：“当时是黑夜加上自己心神不宁的状态，就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就一直.....没当回事。”

　　子然严肃：“你告诉过其他人吗？”

　　蒋毅连连摇头。

　　“好”子然一脸正经：“今晚子时我要亲自验证一下。”

　　煎熬的一天，终于到了子时，今夜无风，明月高悬，和那日的夜晚很像，子然和蒋毅相互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某个共识，子然愤然起身落到屋顶，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划过长空，地上的蒋毅感觉头顶有人抬头时，真真切切看到一个黑影，子然喘着气落到他身边：“怎么样，看的清吗”？

　　蒋毅点头；“看的到人影，可我那日抬头时，什么都没有，只是头顶呼啸一闪，却是有人纵身出府。”

　　子然凝眉，口中自语道：“纵身出府”，像是想到了什么，飞速的跑进房间，在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一个原本觉的是自己却又很陌生的东西。子然拿在手里，这个不完整的玉佩在屋顶捡到时，原本觉得是自己的，现在看来是真的有人深夜出府！而这个东西就是从那人身上掉下的。可是为什么？子然心中电光火石，脑中闪现无数的可能性，首先想到的是程诺，他会武功，越墙出府不是难事，可又摇头否认，他的武功还没有高到能瞬间即逝的地步。那就是贼，从生辰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没听管家说有什么东西失窃啊，那这是怎么回事，随意进出楚府无人知晓，蒋毅只是察觉出了一晚，这么多个日夜他岂不是犹如出入无人之境，子然心升一丝畏惧，这个人是谁？他到底要干什么？

　　黑夜常使人恐惧，夜的恐惧来自于人心，心里老是觉得身后有人，身后有一双眼，甚至有好多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对于自己在黑夜里的记忆多半是不自知的，那份不安和惶恐可以在闭眼前留给白夜，留给愿意去面对的自己。

　　“你找什么呢”？程诺抻着头迎合亦天的身体左右晃动：“看你半天了，从厨房找到房间，从昨天找到现在，什么东西，告诉我，我帮你啊？”

　　亦天没停下手上的翻箱倒柜，随口丢下一句：“我自己找就行，你不用管了。”

　　程诺一副‘有什么了不起’的样子，失去耐性道：“我是想问你，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一趟啊，我是需要和管家说一声还是直接就可以走啊。”

　　亦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程诺有些意外道：“你要回家啊，几天？”

　　程诺：“三天，你不是说过可以的吗？”

　　亦天单手扶墙看着程诺：“我和你一起吧。”

　　“什么”？程诺使出浑身的力气喊道。

　　亦天侧了一下头，算准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你叫什么，我们一起去买东西，你不是要给娘买东西的吗？”

　　程诺诧异的看着他，心想；我是要去给娘买东西，你出去干嘛。

　　二人换了衣服，告知了管家便出了府。

　　‘丹凤街’的道路宽敞，街道整洁，‘合桥’东边没什么商家，过了‘异桥’才有叫嚣的商贩，扎起发髻的亦天更显得身材修长，身材比例极好，程诺偷看了半天不解道：“你不是着急找东西吗？出来干嘛？”

　　“买东西啊”亦天道：“怎么，你这有家可归的可以买，我们这常年在府的就不能出门了吗？”

　　程诺撅着嘴，搞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拿手一指：“我要先去蜜方斎，给我娘买千层酥，然后.......”

　　“去布庄给你娘做衣服”，亦天打断程诺的话道；“走吧，布庄要过桥。”

　　程诺张着嘴：“你怎么知道？”

　　亦天：“你自己不是讲过吗，自己说的话都记不住。”

　　程诺小声嘟囔句；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意外，亦天居然能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拿了点心二人过了‘异桥’，上了南桥街就直奔‘叶澜布庄’，进进出出的客人挤满了整个店铺，亦天站在门口已经开始皱眉摇头，他不喜欢拥挤的场面，程诺两眼放光兴致昂扬的拽着亦天走了进去。

　　“你知道吗亦天”程诺道：“这家店铺价格不高品类齐全，你说这生意能不好吗。”

　　亦天不以为然，回道：“你知道这家的少爷是谁吗？”

　　程诺；“谁啊？”

　　亦天；“叶家少爷，叶起波，少爷的朋友。”

　　程诺撇嘴，心里酸酸道：命真好。她在店里转了一圈，不时将布贴在亦天身上比划，觉得这些颜色都还挺适合他，建议道：“你也做套衣服吧，这个颜色你穿起来肯定好看。”

　　“不做”亦天果断拒绝。

　　“这么小气”程诺道：“你天天不出府，攒的银子给谁使啊，花在自己身上多踏实。”

　　“你挑好了没”亦天打岔道：“挑好了就赶紧走，还要去别的地方。”

　　“你急什么，我得好好看看”程诺道。

　　亦天无聊的跟在她身后，拥挤的屋里，大家难免你撞我我碰你的，亦天催促道：“你赶紧啊，我到门口等你。”

　　亦天双手抱臂，无聊的打量着来往的路人，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子，冷傲中有几分俏皮，静静的看着店铺，想在等什么一般。亦天平时是主动的人，便闲聊道：“这人真是多，等会兴许人就少了。”

　　二人对视着，女子没有什么表情，一副不熟爱答不理的样子，亦天没有再开口。没一会店家手捧一件衣服走到女子面前：“栗姑娘是吧，是这件了，您拿好。”

　　女子拿过衣服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