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长裙,头发梳理整齐后简单地扎了个单马尾,慵懒地挂在胸前。脸上的泪痕已消失不见,鲜红的樱桃小口泛着水润的光泽,看得出是刚补过妆。
“殿……”
“一切照旧,”天昌说,“叫我天昌就行了,也不用总是自称奴家。吴卫南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琴音为天昌倒了一杯茶,瞥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谁不知道,吴家权势熏天,他来添香楼花钱找乐子,难道我还能拒绝吗?我本能就是做这个营生的。”
“那我错怪他了?那样……也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
琴音白净的脸颊上又飞起一朵红霞,那种毫不做作的羞涩之态,足以让无数男人倾倒,可惜天昌却只顾着吃点心,无心观赏。
“不是,”琴音轻声说,“他在我酒里下了药……”
“下次当心点。”天昌淡淡地说。
天昌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这是她的职业,她的生活,每个人都有各自要走的路,他无权干涉。只要不是违背道德,不会伤害其他人合理合法利益的生存手段,他都理解并尊重。
这是他和那些饱学之士的区别之一,他虽贵为皇子,生长在大内,却接触过不少底层人民,知道生活不易,大家不过是想混口饱饭吃罢了。
“洛京城最近发生的少女失踪案你知道吧?”天昌终于吃饱了,他从琴音手中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将哽在喉咙里的点心送了下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我的小殿下,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每次来都是打探情报。”琴音替他捏起了肩膀,“不过,这次还是算了,听姐姐一次,这次的水很深,不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能掺和的,让官府去头疼吧”
“正是这个毛头小子刚刚从镇南王世子手中救下了你。”天昌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官府那帮酒囊饭袋靠不住,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应该能明白我为什么要掺和这种事了吧?”
“还不是为了好玩。”琴音不以为然地说。“这次的案子不简单,一点都不好玩,你别去多管闲事。”
“我是大铭帝国的二皇子,这是我们姬家的江山,姬家的洛京,我可不是多管闲事,那些家伙伤害的是我的子民。”
“错了,是皇帝的江山,皇帝的子民,皇帝死后就是太子的了。”
天昌豁然转身看着琴音,怎么连她都这样说,这语气和弥春如出一辙,该不会她俩其实是一伙的?
“怎么了?”弥春双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你怎么这样看着人家?”
“没什么。”不可能,一个是宫女,一个是风尘女子,她们绝不可能认识。“这不单单是谁的江山的问题。”
天昌起身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窗外洛京城的万家灯火铺展在他面前,倒映在洛河中,墨绿色的河面波光粼粼。
街道上的喧闹声钻入房中,夜间的洛河是安静的,只有轻微的响声传来,似叹息一般。夜风吹过,无数枫叶随之起舞,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合唱。
“琴音,你来看。”天昌朝旁边让开,将眼前的景色展示给琴音,“这些繁星般的灯火,代表的是洛京城的无数居民,他们都是和你我一样的人,有情感,有梦想,有家人朋友。”
“他们就是我们,就是大铭帝国。现在,他们生活在巨大的恐惧之中,担心一夜之间,心爱的女儿便人间蒸发,下落成谜。失去女儿的家庭,没办法不去想象,他们心爱的女儿会遭受何等悲惨的命运,这种想象会永远啃啮他们的心,折磨他们。”
“除非有人能将那些混蛋绳之以法。”
琴音久久未语。
“可是……”
“不用为我担心,”天昌说,“我虽然有时候贪玩了点,却不是不知道分寸的。我比谁都更珍惜自己这条命,毕竟,不是谁都能投胎到帝王家,还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琴音紧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她情不自禁地掩面而笑,“天昌,没人能比你更不要脸。”
“脸可以不要,但情报一定要。”天昌说,“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只能去想其他办法。但他们的情报肯定没你的准确详细,这对我是巨大的损失。”
“琴音,帮帮我吧,帮帮他们。”他向窗外的洛京张开了怀抱,“帮帮这座城市,让它重新变回百姓安居乐业的家园。”
“最近确实有几位客人聊过这件事,他们说……”琴音斟酌着说道,“他们说这件事情不简单,不像是江湖上的采花大盗做的,而像是某个隐藏在阴影里的强大组织实施的阴谋。”
“嗯?为什么这样说?”
“采花大盗的猎物,首要条件是漂亮,其他的都不重要。而这次接连失踪的少女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点——生于子夜时分的二八少女。至于漂亮与否,倒是其次,如果不是生于子夜时分的二八少女,则无论多漂亮也没有失踪的案例。”
“有道理,看来是这样,还有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情报,但光这个还不够。
“经过起先的几例后,凡是有情况差不多的闺女的人家,无不万分小心,甚至连出恭,都有人陪着。有条件的人家更是请了不少高手看家护院,日夜巡逻不停。”
“结果,女孩还是眨眼之间便不翼而飞,而且,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民间无知的好事者们说这是妖魔作祟,凡人无法阻挡。有不少人家信了,便把闺女悄悄送出洛京,可仍是未能幸免。”
琴音警惕地看了看窗外,然后闭上了窗户,压低声音说,“有位来自魂息山的客人说,这一定是修炼者干的,凡人根本做不到。所以我才劝你别管这件事,修炼者每个都拥有恐怖的实力,又不惧世俗背景,哪怕你是皇子,他们也未必放在眼里。”
“修炼者?”天昌,“不过就是会些术法的人,有什么可怕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照样也会死。”
“我知道无法阻止你,但你一定要当心,修炼者没你说的那么简单。”
“我会的。”天昌握紧了拳头,“如果真是修炼者,我会试试,他们是否真的修炼成了钢筋铁骨,能对抗我的星陨剑。”
他对魂息山上那些修炼者从来就没什么好感。
天下修炼者大多都出自魂息山,那里是魂教的老巢。魂教像一片黑暗笼罩着大铭帝国,它的爪牙遍布帝国各地,每一个州都有它的魂观,魂观向百姓征收教税,却不负担任何义务。
传说,原本牧魂大陆到处都充满能量,人人都可以修炼,强身健体,抵御山精野兽。到处都是沃野千里,人民生活富足。
魂教创立后,却将整个大陆的能量封印,独留魂息山一处,凡是归顺加入魂教的,就能修炼仙术,成为凌驾于众生的强者。而敢于反对魂教的,则死无葬身之地。所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当然,魂息山以外的世界,也不是没有一丝能量,而是变得无比稀少,难以被人类捕获,因此,在魂息山之外修炼,难度成倍增加。
除了魂息山上有修炼者,世间也有少数散修,他们两极分化,要么是毫无希望的菜鸟,要么是天赋异禀的奇才。
如果这次作案的真是修炼者,天昌希望,最好是散修,如果不幸是和魂息山有瓜葛的修炼者,事情将会无比麻烦。到最后,甚至无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