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文杰誓要为父报仇 成都义释待时机
诗曰:
是非未分世间乱,茫茫人海何处见。
自从秦皇建阿房,建朝从兹名利开。
翻云覆雨仰至仁,发心万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启示录,须看玉堂自在谱。
自秦始皇帝建立皇家制度以来,这汉朝立国不过四百余年,世间纷争战乱,群雄逐鹿中原,百姓流离失所,百姓休养生息,百姓富足丰饶,循循环环,这天地间不曾绕过一个循环往复的规律,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塌了,任是谁,君王将相轮回,且看百姓还是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甚苦。而这帝王究竟如何,看他仁善的,知晓百姓疾苦,方休养生息,富足一时,看他残暴的,知晓索取贪财,方横征暴敛,为祸一方,直到那圣明君主见此情景,潸然泪下,起了建国立朝的雄心,起兵征战,建朝立国,不在话下,然百姓且还是百姓,周而复始,好时阿弥陀佛,坏时阿弥陀佛,儒道释三道轮回,且看且叹。
这成都在府中厢房正看着汉代贾谊的《过秦论》,思忖间忽然听到门外小厮有声唱喏道;“官爷,书童宏儿从南门外回来了,请示下。”
赵成都今日一天未曾出门,告病不朝,且赵显仁老爷这半月身子欠安,一直以来都是他去服侍汤药,虽太医看过,但还是找寻街面郎中看视为主,不劳烦这宫中了,成都代为谢恩,安帝好言宽慰几句便了然。
只听得书童宏儿穿着一身浅青色棉袄,头上发髻挽着一条蓝色的丝绸丝绦,倒显得伶俐,进得门来便轻声轻脚的站立在胡床前,躬身细语道:“禀报公子,今日行刑的大人是刑部右侍郎邓石明老爷,行刑时辰在午时三刻,监斩官两人,分别是慎刑司苟琳老爷,内侍选官秦太监;午时三刻一到,邓老爷下令开刀问斩,那吴老爷便被抬到台上,刀斧手一刀下去,吴老爷便人头落地,死得痛快。”
宏儿说完,内心忐忑的看着成都,只见成都公子斜躺在胡床之上,右手肘盯着脑袋,左首漫不经心的拿着纸扇在胸前来回摆动,似乎寒冷不再,倒是显得热了。
“吴老爷死前可有话说?”成都还是闭着眼睛,随口说道。
“吴老爷只是低头大笑两声,只说了一句——好便是了,了便是好。只是,”宏儿此时眼睛眨么着看着成都,颤声道。
赵成都见此景,知道有事发生,便抬眼看着书童,扇子停在半空,盯着书童。宏儿看着公子看过来,知晓公子意思,叹气一身,接着回道:“吴老爷倒显得壮烈,只是现场来了吴老爷夫人钱氏和两个公子,这钱氏见官人一死,便顾不得冲到台上,官兵阻拦不住,倒是邓大人喝令不得伤人,钱氏便上的台去,这二位公子阻挡在场外,钱氏哭丧不已,不一会冷笑一身,说什么这满朝文武难道就我官人不干净,我看这官府之中也就门前你的石柱子干净,便从怀中抽出短刀,自刎而死了,唬的众人阻拦不住,场外百姓低声嚎泣,邓大人连忙嘱咐兵丁维持秩序,算是淡定下来。”
“那二位公子呢,如何了”赵成都听见此话,忙起身,扔掉扇子,急切询问道。
“少爷,我等在场回禀过邓大人,忙搀扶着两位公子,二人均已震撼瘫倒在地,嚎哭不已,的确伤心,爹爹死了,娘亲也是寻了短见,想必是任何人也难以承受,邓大人吩咐搀扶走,那监斩官二人只是冷眼看着,我等便领着二位公子回到府中,正在前院西厢房歇息。”
“唉,父母大于天,自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皆亡,何其悲惨,你快回禀黄夫人,就说我说的,安排卧房让二位公子歇息,吴府等过了今日再回去不迟。还有便是,吩咐管家赵福,去寻大哥,派上六位军督院教头带兵丁去守卫吴府,防范一二。”宏儿听闻此处,佩服少爷的心智,派人去守卫,别人只是知晓这二人在府中,哪知道在赵府安顿好,即便是有人能寻仇刺杀,看见军督院都头怕是不敢造次。
赵成都见宏儿还在原地,看脸上的表情,笑道;“好了,别在那里站着,快去快去,二位公子中午歇息之后我晚间自会去安抚。”宏儿愣在那里,听到此处,便探身回礼,快步出了厢房大门,一溜烟不见了。
赵成都起的身来,思忖这爹爹也该回来了,看了看天,知晓已经是申时,大哥也该回府了,忙走到前院,禀告爹爹,看见门外站立着守卫和小厮,便稳稳的朝着前院走去。
刚走到前院走廊处,只见丫鬟司琪正朝着自己走来。司琪忙躬身道;“三郎官,夫人安排好了二位公子的住处,请公子放心。”这司琪自从绑架那日回来已经三月有余,心情已是恢复,看脸色也是笑颜如花。
赵成都见是司琪,想到也因府中的事情有了绑架事情,便和声细语道;“司琪,这几日还是多歇息,不需劳顿,若是有事,让其他丫鬟去办理即可。”成都并未疑心司琪,但还是回过头看着司琪,说了声慢着。
司琪唬的一下站住,不知道公子吩咐什么。忙侧身侍立在门柱旁,不敢说话。赵成都笑着说;“这几日我听赵福说,见你去过武义坊的药铺几次,你若是有病症,府内请来便是,你也不用去这么远的地方,下次我吩咐宏儿去便是。”
司琪不知怎么的,冷汗直冒,没想到公子居然关注到自己,且知道武义坊的药铺,这便是司琪和庄子羽等人的接头之处,每月末司琪便借口身体不适去药铺拿药一次,都是些补药,并不碍事,且每次禀报要事,两刻便出来,也不曾被人发现。便镇静回道;“少爷,不劳烦了,我去药铺拿些补药,身体好了些,这几日只因夫人需要些补药,吩咐我去几家药铺看看,说是京城的千叶堂的药这些日子也有些平淡,不如看看其他药铺的,我便去了。”
赵成都笑着说;“司琪,这又何妨,你去吧。”等着司琪走了,赵成都冷冷的想到,这司琪倒也古怪,平时有些粗心,且平时话不多,我只是随口一问,话如此之多,且我看着她的右手抓的很紧,看来有些蹊跷。想到这里,也不便多想,径直走到前院爹爹书房。
这书房的陈设,自景帝三十年便没有变过,尤其是东南边的一角书架,摆着古往今来的圣贤之书,平日里赵显仁的三个子嗣便在这里读书习字,等到年及豆蔻便回到各自的房中练习,只有在讲课时刻才过来,跟着塾师细读思考。平日里就算是正室黄氏也不能随便进入。只见赵显仁卧倒在书房的西边的帘帐之内,呻吟着,似乎病情还未见好。
“爹爹,成都拜见。”赵成都躬身施礼,走到父亲身前。
“成都,门外是谁在看守?”
“爹爹,是赵府和宏儿。”
待赵成都回禀,此时,赵显仁拿掉头上的棉布条巾,脸色红润的坐在床上,一点也看不出病态。
赵成都忙俯下身子为爹爹穿着布靴,说道;“爹爹,这病情时好时坏,何时才能痊愈。”
赵显仁没有言语,只是起身穿好布靴,走到书房书案的太师椅,冷冷的吩咐道;“成都,说吧。”
“是,爹爹。刚才宏儿去探过虚实,吴宪已经问斩,吴夫人自刎而死,吴家两位公子已经安排到府中安歇,我已吩咐大哥派教头去吴府守卫,以免外人知晓。”
“好,这样安排,我放心了,告知成仁,这几日守卫起来,等到安排好这两人,再行定夺,这邓石明大人是我的好友,没有为难你们吧。”
“爹爹,这倒没有,监斩官苟大人和宫中秦太监在场,为何官家派秦太监,平日里这秦太监不是和爹爹为善。”
“我儿,这秦太监与爹爹虽是要好,好就好在银钱的面子上,你可知,这秦太监与朝中显官均是要好,这还不是根本,他的银钱并不在他那里。”赵成都听到此话,不由得狐疑起来。
“爹爹,这太监收了银钱,多半是私藏或是宫外挥霍,他有何奇异。”
“成都,此话你知晓便可,这秦太监明面上是宫中秉笔太监,然则还有一重身份,便是官家的司库官家,他收受的银钱多半落户司库,这次吴宪沉香之案,损失的部分他罪责不轻,据说近些日子武义坊的士绅豪族借着他的生辰送了近万两的贺礼,其实是为了免罪。”赵显仁心道,这狗胆包天的阉人,只可惜官家维护,不然早已是刀下之鬼。
“爹爹,若是如此,秦太监便是该死,朝中律条早已明文,内侍选官若是结交士绅豪族,过百两便是流放,何况万两,爹爹为何不办。”
“成都,这秦太监何其聪明,这收受的生辰礼物,他早已伏在昭德门外,全部献给官家,还自责该死,看来是真不该死。”赵显仁顿时脸色沉重,心道官家即位之初,倒是励精图治,刚正不阿,此时物是人非。
赵成都也不再言语,他明白这是官家的敛财之道,只不过有人分担而已,只是如此一来,如若官员犯规犯罪,拿出这些许家财便能免罪,这朝廷如何运行,况中书院是为朝廷的官员考察重地,自己身为枢密使,今年京察定在农历十一月二十,如若是有人作奸犯科,如何处置。
“爹爹,自去年李国相门生滨州知府李延犯了受贿三千两的案子,京察查出此案,连同大理寺审理之后,按律当流放岭南,可是李相留情,最终是官家收没李延的家产,便是了然,李延免官贬为庶民,永不叙用,我知晓这收没的内侍便是这秦太监,今日还是如此,如何为官,爹爹示下。”赵成都脸色沉重,似乎有千钧的力气在手上。
“成都,你身为枢密使,自然是要京察严厉,选官为朝廷建功立业,然你要谨记,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所有京察结果都要回禀李相,李相自然是要审定一二,待到一同回禀官家,你切不可有出入之时顶撞官家,沉默便是。”赵显仁回身不看成都,内心也是此起彼伏,心道,虽是官家,近些年来奢侈奢靡之风甚列,这次如若不是吴宪有监守自盗的嫌疑,我早已作保。
赵成都黯然,好一会才说;“爹爹,今晚吴府两位公子在府,我去安排,爹爹有何吩咐。”
“成都,说道这事,你记住两条,一是这吴冠杰武艺高强,身形矫健,只因平日放浪不羁,游侠四方,你可作为贴身伴当,旁人不会闲话,也可做保护之用。而是这吴冠文好生安排在外地罢,至于做什么你安排即是。”
赵成都黯然的离开了爹爹书房,门外赵福和宏儿还在站着,赵成都摆手道;“赵福,你去安排两位公子吃食,一会子辰时三刻在自在堂说话。”
赵福便离开,宏儿走过来等着少爷吩咐。
“宏儿,这几日你留心观察司琪,有什么异动,你记着,跟踪一二,如若有隐秘,去找应天府捕头田伯当,让他暗中查访,回来禀报我知即可。”宏儿也不等待,忙出了大门去了。
赵成都此时头疼起来,便自行走到中院厢房之中,坐在太师椅上沉思起来,丫鬟早已端来云雾茶放在玉石几上,赵成都端起茶杯喝起来,内心也舒畅许多。看着茶杯里的茶叶一根根伏在水中,不免想起一个人。
“官人,娘子有请。”只见夫人梅娘的丫鬟绿珠过来问安。
赵成都见是绿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绿珠婀娜多姿,身段纤细,尤其是这细腰,算是这丫鬟中头等的了。心道,我这是动了心,何其荒唐。忙说道;“回娘子,我一会子就来。”当绿珠转身离去,赵成都还是看了好一会。
在卧房等待的马梅娘正认真的做着针线,这几日与何氏为成都缝了一件春日穿着的外衫,镶边是紫石街快颐坊的一等一的绸布,藏青色的镶边镶嵌银色丝线,何氏看着梅娘缝线精细,满意的夸赞媳妇好功夫,“媳妇,你这针线功夫倒比为娘更为精细,我是老了。”梅娘听到这些,害羞的看着何氏,内心是欢喜的。
赵成都见娘子还是在缝补衣服,怜爱的挽着娘子的手,说道;“娘子,不必这么辛苦,娘子可多去后花园走走,我成日不在家,在家也是忙着府中事务,多劳娘子了。”
梅娘看着官人怜爱,内心满足,眼神温婉的说道;“官人,自从嫁入府中,娘亲和家中老小对我极好,官人自是忙去,不需管我。今日请官人前来,有一件事,我爹爹昨日派人来书,下月十八是我娘亲的生辰,你素知晓爹爹不喜热闹,只请些亲戚宾客,爹爹说公公、婆婆和我等可到府一贺,丫鬟小厮只带二三人便好。”
“原来如此,娘子,这有何妨,爹爹那里我去请,娘亲你去请,我等带着孩儿去便是。”赵成都见是此事,也就无话,便跟着门外的宏儿去见吴府公子了。
梅娘也不留人,和绿珠站在门口。
这赵府之中,在后花园有一座二层楼阁,平日作为重要宾客歇息之处,提名为坤德楼,一层三间均为待客客厅,二层便是歇息的厢房,摆设素雅精致,此时吴府两位公子便住在这里。
宏儿上得楼来,禀报了成都少爷来此议事。二位公子便站在门外迎接。
“二位公子,怠慢了,何必门外迎接,房中说话。”赵成都见二人门外迎接,做惶恐状,让进房中。
吴冠杰长得仪表堂堂,素衣站立在桌案旁,躬身拱手道;“成都大人,今日我爹爹含恨身死,不成想我娘亲也自刎当场,我等肝胆俱裂,此仇不报非君子。”吴冠杰咬牙切齿,脸上浮现出狠辣之色。
吴冠文倒是有些冷静,但想到父母俱亡,内心还是痛苦不堪,头发凌乱,即便是桌上的饭菜也是放着许多,未曾动过。
“成都大人,想必赵老爷知晓此事,我曾听爹爹说,赵老爷待他深厚,今日又让成都大人照拂,请受我二人一拜。”
看着两兄弟下拜,赵成都眼含热泪,忙扶起两人,颇为惆怅道;“两位公子,今日之事,真真是伤心,爹爹曾说吴老爷为官谨慎,为官家建功有期,且平日为人和善,何到此,这劫难如此,我也曾和吴老爷交情匪浅,请二位公子节哀。”
这二人听到这话,也是青衫浸湿,赵成都抚慰一番,三人坐定。吴冠文知晓此番前来,如若是祭奠安慰,怕是没这么简单。见屋内无人,便说道;“成都大人,此番前来,祭奠爹爹娘亲,我等感怀,然有一封书信请公子看看。”说完,小心的从怀里拿出信封递给成都。
赵成都恭敬的接过书信,认真看起来。只见他眉头紧锁,一会子眼神犀利,一会子嘴唇蠕动。过了一会将书信放在桌边,道:“你二人是如何想法。”
不等吴冠文回话,这吴冠杰快嘴说道;“成都大人,爹爹说得明白,这沉香想必是在这库中,我和哥哥想明日启程,去寻访查找,若是找到,爹爹也能沉冤待雪。”
原来这吴宪在信中言明这沉香并非监守自盗,大半可能在琅嬛洞,可是这到底在何处,并无踪迹,只是有心探访,应该在沉香沉船沿线,要知晓运送沉香藏匿,可为不易。赵成都也佩服吴宪的心智,只是他已经来不解查访了。
“二位公子,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查访必定是要的,可是这么兴师动众,难报无虞,且如若是有人藏匿,必定隐瞒,如果是大张旗鼓找寻,凶险不定。可否如此,冠文大郎,我且报至朝廷,举荐你去广东道人高州知府,你再暗中查找,届时我吩咐应天府排一个捕头随你而去,冠杰二郎,你武艺高强,可否随我左右,十一月后我报至朝廷,去南方京察官员,少不得风闻奏事,且是制度循例,无人起疑,再一处回合。”
二人听到此处,知晓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待时机。不由得佩服成都计谋,但是想到爹爹身死惨状,冠杰还是激动不已。
赵成都见此,晓以利害。“冠杰二郎,你可知此时你吴府门前守卫这军督院六位教头,一会子你可知晓厉害。”
不一会子,赵成仁已经赶回赵府,跟着赵福来到坤德楼上。见三弟和吴府两位公子正在说话,也不吩咐,说道;“二位公子,三郎,真真是准了,教头们守卫吴府,此时东厢房忽然火起,众人正在救火,林教头看见一个人影闪动,只可惜未曾拿到此人。”
吴冠文听到赵成仁的话,忙说道;“这东厢房是我的住处,没想到歹人下手如此之快。”吴冠杰站在哥哥身旁,想到成都的话,也有些唏嘘。
赵成都听到此处,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示意赵成仁和二位公子坐定,“大哥,两位公子,看来凶险来临,不如见机行事,冠文远离京城,他们必定松懈,即便路上起事,都头保护,无妨;且冠杰随我在侧,可保安全。”
两人见如此,也就无话,赵成仁也觉得成都有理,也不言语,自回房歇息。
此时,窗外寒冷异常,屋内的炭火热烈,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