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日的狂热开始落寞、沉寂的时候
秋意就荒凉地生发出来,浸入湖山草木
秋驾驭着风漫天飘舞
秋就像一场燃烧的火
把原野上的草木烘烧得疯长起来
秋水长
秋雨浇灌了长河,秋水把河道涨得满满的,向远方恣意奔流。白色的大鸟俯身贴在水面上飞行,顺便叼走一株水草,然后昂然离去。小池塘边,野菊花灿烂地开放,把池塘镶嵌成一面安静的湖镜。山坡上无人,一对石头桌子伴着几块青石和着秋风寂静地伫立。秋草黄了,牛蒡长了,千屈菜紫了,芦苇荡白了,蜻蜓已经飞走了,秋天的大地丰满而又空荡。
秋在雨的浇淋下生发出荒凉的美。早晨的露水已经把秋草压弯,一片片的满天星在落光了杏子的杏树下燃烧一般开放。喜鹊在远处“恰恰”地叫着,飞鸟成群地向远方飞去,夏天进入秋的时候,就是从荒凉开始的。果实已经落尽了,秋离开了夏,就离开了青涩,走进了莫名的寂寞,这种青涩的成长还有一些慌乱,所以显得格外的荒芜、有力。这个时候,你慢慢地走进秋的世界,秋的荒凉也就走进了你。一块铺满衰草、芦根的草滩上,矗立着颤抖的龙爪柳,大片的千屈菜仿佛紫色的火焰在蒿草和绿野地里恣意地铺展着。
黄瓜老了,辣椒红了,苞米熟了,海棠落了,豆角秧上开出紫色的、白色的小花,小猫懒洋洋地在黄草地上打滚,蝴蝶伏在梧桐树上睡着了一样。倭瓜秧、苦瓜秧、冬瓜秧、葫芦秧、豆角秧和牵牛花的藤蔓一起向篱笆墙上攀爬,交缠在一起,撕扯在一起,不经意之间,豌豆秧也伸了出来,重重复复,把红墙遮成了绿墙。
秋,就是这样寂静,蟋蟀的声音也能听得到。
稗子红了
天色整日的暗青,太阳仿佛被一层青色的帐幔蒙住,风不停地刮着。岸边的荒草地上野菜、野草、野花疯长起来,稗子最长,稗子穗儿有的刚刚抽出来,有的已经成熟了,沉甸甸的稗子穗儿弯下腰来,稗芒已经开始泛起高粱红。稗子四周有高高的狗尾巴草,有矮矮的红尾巴草,还有紫色的千屈菜,以及一丛丛绿穗苋,倭瓜的黄花在草丛中散漫地开放着。
秋到了静极时候,秋的世界就燃烧了起来。沿着山坡走上去,秋天的草坡干燥得火烧火燎,秋草一团一团像是即将燃烧的火绒匍匐在山坡上。在山坡的密林深处,在阳光的照耀下,大簇大簇的金黄色的野菊花在狂野地盛开,蝴蝶安静地飞舞。
坐在林间的长椅上,当风吹起,空中的黄叶窸窸窣窣地落在栈道上,落在人的头上、肩膀上。听松如听风,人和落叶一样,一起跌落在秋天的山坡上。沿着已经发红的稗子地,闻着河水的潮湿气息,走到河边时,大片大片的稗子丛中,密集地腾飞出来硕大的蝴蝶群和野蜻蜓,仿佛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世界,突然间被我闯入,叨扰了秋的密宴。
一只白色的小船孤零零地停靠在岸边,不知什么时候被潮水推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驶向远方。
荒芜的湖
秋的荒芜终究压倒了一切,衰败的芦苇荡东倒西歪,大片大片地倒在河滩上,残木在密林深处败落、坍塌、折断,你枕着我,我压着你。被山风卷成捆的干草堆似乎是一团团灰色的烟雾,弥漫在森林深处的边边角角。当你走进秋的荒芜,脚下是厚厚的衰草,头上是望不见天空的密林秋叶。干黄的落叶铺满绿草地,仿佛是离愁浸润到最后的团聚。
秋的聚会往往在墨绿色的林间湖水边,湖水微微地颤动,荷叶已经开始泛黄,大片大片地败落在湖塘里,把湖塘铺满,把湖水遮盖,也把夏日的意蕴蒙上了荒凉的秋意。早熟的莲蓬变得焦黄,仿佛要把秋的湖水凝固,把寂寞在这凝碧的湖上燃烧起来。
几只毛茸茸的野鸭子忽然从芜黄的荷叶下面钻了出来,抖落了羽毛上的水滴,无声地向湖对面的衰草深处游去了。
密林深处
在密林深处,钟声震落了秋叶,秋叶迎着秋阳,一阵阵地飘落下来。落叶把夏给打落了,整个世界顺着山谷的荒芜一下子就跌落进秋林的寂静,仿佛一切都老去了,丰腴被风吹打得嫣红、艳丽,成熟开始温婉地发皱。
在密林深处,青苔掩映着一座孤寂的木亭,木亭下面几把无人的木椅早已被几捧黄叶占据了。沿着青苔漫入到湖水岸边的,是荒冷的石径。白色的水鸟在蒌蒿满塘的湖面静静地飞过,栖落进金灿灿的密不可测的芦苇荡里,消失了。
密林深处的秋意仿佛阵阵无臭的迷烟慢慢地从林间升起,一股股地弥漫到山林之颠,浸染到满坡山草上。白桦林的叶子开始泛黄,梧桐树的叶子开始染红,殷红的大丽花开放得鲜艳如血,秋菊绽放,遍地金黄。秋海棠有的暖黄,在地上摔落;有的紫红,在秋雨的浇灌下还在长大。山里红则完全成熟了。行走在秋风里,人就染上了秋色,一会儿是金黄的影子,一会儿是深绿的影子,一会儿又是红艳艳的影子,和秋雨、秋云、秋叶一起随风舞动,仿佛,自己就是一棵秋天的树,就是一片秋天的叶儿,风一吹,就向着远方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