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子世家》·宋襄（三）（完结）

　　继续看宋襄公的大臣子鱼一番话，子鱼是宋襄的哥哥，同父异母。他说：

　　君未知战，勍敌之人，隘而不列，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勍者，皆吾敌也，虽及胡耇，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明耻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三军以利用也，金鼓以声气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馋可也。

　　子鱼的意思是，现在的形势对我有利，应该速战速决，乘敌不备，以逸待劳，克敌制胜，既然“爱其重伤”，又“爱其二毛”，何必战？大旨是不满意宋襄公的对敌态度，既然发动战争，又惺惺作态，仁义示人，不顾及己方的实力，面对强大的敌人，不知道怎么去扬长避短，反而顾惜敌人，这不是太可笑吗？

　　有人说子鱼的话太极端了，要么不打要么打死，这不是要么做好人要么做坏人吗？这样的理解有问题，子鱼只是表明我们现在正在对敌作战，双方积蓄力量攻击对手，这关乎国家百姓的利益。犹有惧焉，也说明了子鱼对本方实力有清醒的认识。

　　你有足够的实力，你拳头硬，能把敌人打的死，却放过敌人，你这是仁义。你什么都没有，比人家还要弱，却口口声声讲究“仁义”，先不谈仁义，就和平而言，和平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基础上的。你有实力然后倡导和平，这个很了不起，这是真的爱和平，也是真的讲仁义。你本来就很弱，高谈爱和平，讲仁义，谁信？譬如现代国际上的谈判，背后都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在支撑，不是空谈，空谈者早晚会露出虚弱的真面目。

　　宋襄而言，纯粹是笑柄，怪不得***直斥“蠢猪似的仁义”，你实力没有，而且在战斗一触即发，居然抱有怜惜敌人的想法，不是扯淡吗？如果宋军对阵楚军，轻而易举的击溃，然后对待敌军俘虏以宽，不追亡逐北，不对楚国赶尽杀绝，好，这是仁义。宋襄是这样吗？正相反，所以宋襄被有的史家列入春秋五霸，很难苟同，宋襄没有一次彻底淋漓的辉煌，留在史料中的除了太子时期的让国，还有倡导衣裳之会盟，被楚王欺诈羞辱，再就是大名鼎鼎的仁义——泓水之战了。照此看，宋襄哪里配得上五霸？

　　有人把宋襄公比作中国历史上的“堂吉诃德”，很有道理。比较一下看，堂吉诃德，爱讲道德，维护正义，甚至可以丢掉性命，执着无悔，惹了许多的麻烦，搞砸了很多事，尽管这样，堂吉诃德还是比较受人们的喜欢，觉得他固执可爱，虽则处处碰壁，但是他为理想敢于斗争还是颇为值得鼓励。这是小说中的堂吉诃德，他再怎么迂腐，但是人畜无害，没有伤害到国家百姓，只是他愿意活在自己的梦中而已。

　　宋襄公则不然，一国之君，尤其是战争的结果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命运，如子鱼所言，既然热爱和平，讲究仁义，何必发动战争呢，屈身事人就好了，既要想发动战争图谋霸天下，又想让别人赞赏你有仁义，又没有足够克敌制胜的实力，你这不是愚蠢是什么？怪不得苏东坡就差破口大骂了，你这种伪仁义给后人留下了极坏的榜样。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宋襄公之欺于后世者也。历史上国亡身败的国家君主多了去了，但是从来没有像宋襄公这样败得稀里糊涂，让“仁义之道”永远蒙羞，成为历史的笑柄。

　　当然，也有一些声音为宋襄公鸣不平，说什么从现在人看宋襄公自然觉得愚蠢，但是从他所处的时代看，宋襄公有他可爱的一面。大旨说宋襄公具有“贵族精神“，讲究“礼”，本人不赞成，宋襄公被嘲讽并不是自今人开始，宋襄公以后，历史上的论说大都是负面的，用“贵族精神”给宋襄公脸上贴金，恐怕说不通。看看古人的说法：

　　李宗闵：“昔者宋襄公尝为仁义矣，楚人尚诈我必信，彼兵尚奇我必正，用欲以兴商道，霸诸侯，一战而为敌所执，再战而身死国削，为天下笑。此不知时之祸也。”

　　宋襄公不知时之祸也，什么时候了还抱着古人的东西不放，不放就不放吧，还表现在对敌作战上，被打败不是活该吗？

　　钱时：“无义师之实而欲假义师之名，虑敌之不周，防患之不密，以致身殒国丧，如探笼阱而屠之，遂使流俗之论谓王者之兵真无用于后世。后世非诈谋不可，皆宋襄公、成安君之徒实误之也。”

　　这个更直接，打仗作战就说作战的话，好好准备，克敌制胜为上，你这么一闹，简直丢了“王者之兵”“仁义之师”的脸，乃止到后世什么仁义什么王者，都被斥为笑谈，说说可以，千万别信，不然请看宋襄公。

　　苏轼：“宋襄公，疑于仁者也。襄公不修德，而疲弊其民以求诸侯，此其心岂汤武之心也哉？独至于战，则曰‘不禽二毛，不鼓不成列’。非有仁者之素，而欲一旦窃取其名以欺后世，苟《春秋》不为正之，则世之为仁者，相率而为伪也。”

　　苏东坡更是批评《春秋》，不指出宋襄公的问题所在，却去标榜他，真是仁义扫地。

　　苏辙：“至宋襄公，国小德薄，而求诸侯，凌虐邾、鄫之君，争郑以怒楚，兵败身死之不暇，虽窃伯者之名，而实非也。”

　　苏辙更是不满儒家将宋襄公列入春秋五霸，直言宋襄公不配。

　　宋襄欲效仿齐桓公，走政治路线来谋霸天下，但是没有齐国的实力，没有管仲，又不似后来的晋文公重耳，齐桓称霸那是对外出钱出力，冤大头赚来的，齐桓一死，霸业不再，这是齐桓后世不能再霸的一面；晋文不同，帮忙可以，管你是谁，拿钱拿地，走军事路子，晋文后，晋国继续称霸上百年，不是没有道理的。宋襄没有管仲，又不似晋文脸厚心黑，空谈仁义，失败身亡不是活该吗？谈仁义可以，必须背后有强大的国力支持，否则就是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