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以棠强作镇定,半步亦不曾退让、双眸灼然地将他逼视着,不让自己显出一丝慌乱的神色。
“大敌当前,为了保全大局,下官只能如此。”徐买臣不怀好意地笑道,一扬手,当即便有数十名刀斧手将她围了起来,层层锋刃上,跳跃闪动过一二分明亮的寒意。纵使没有近身,以棠亦能感觉到那层侵入骨髓的寒意,一剑封喉。
感情是想用她去要挟宁渊?
想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之后,以棠反倒镇定了下来,从容不迫地看着他,“哦?那徐大人打算如何呢?”
“难不成是想利用本宫与宁家的关系,以为用本宫可以要挟到什么么?”她面不改色,唇际扬起微微的笑意,“然而本宫还未过门,未婚夫也已经死了。又能替大人做什么呢?自然,若徐大人认为本宫还有些用处,本宫倒是乐意一试。”
一旁的裴舜钦原本已经紧张到了极致,见她如此镇定,亦心安不少,笑着劝道:“徐大人,咱们可都是大男人,大敌当前,哪有将郡主一个女人推出去挡箭的道理。何况现在战事才刚刚开始,形势还未能料呢,大人竟只想着逃命了么?这可不利于军心的稳定啊。”
徐买臣不言,殿中寂静得听得见烛火开出灯花来的细微的噗哧声。殿外战火熊熊燃烧着,厮杀声清晰入耳,偶有一两支羽箭打在房檐或是窗棂上,砰砰作响。他寸步不退,以棠亦停滞不前,二人一时如此般僵滞着,箭拔弩张,一触即发。
探子的再度回禀打破了殿中这诡异的气氛,他慌慌张张地禀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敌军打的是霍将军的旗号!他们是霍将军的人!”
“霍轩?!”徐买臣手中的长剑猝然落地,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瞠目欲裂。不是说好……他劫持程浩以他兵符发动宫变,霍轩领兵响应的么?怎么如今,这盟军竟成了敌军?!
霍轩,竟然反水了?!
“这不可能!”徐买臣强撑着喊,几乎是从齿缝里憋出这一声,脸涨得通红。他不甘心地喊道:“不可能!你再去探!查清楚霍轩到底是假意还是真的在进攻!”
“诺!”探子急急忙忙地应一声,复又转身出了殿去。徐买臣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重重地跌倒在地,脸上近乎麻木。以棠与裴舜钦对视一眼,心中亦是如起惊涛骇浪。短短的一夜间,形势几经反复,他们亦摸不清屋外厮杀的军队是敌是友了。
而这个霍轩……到底是哪方的人?
“传我命令。”徐买臣阴沉着脸,回过神来吩咐着殿中的一众属下,“死守太极殿。吩咐宣光殿前的将士们,一步也不能退,上火箭,若他们敢攻进来就让他们的陛下给我们陪葬!”
他将食案上一众餐盘狠狠挥至地上,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狠戾。
“可是大人……”一名亲卫哆哆嗦嗦跪在案前禀道,“我们已经没有火药了……”
“什么?!”徐买臣这才感觉到灭顶的惶恐,震惊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怎么会……都没了?”
“宁远军上岸来第一个目标便是咱们的火药库!现在宣光殿那边也似得了消息,已经开始了反扑。咱们现在……咱们现在就像是一座孤岛……孤立无援……”另一名探讯归来的探子跪在他脚边,声音里都打着寒颤。
徐买臣眼中闪烁不定,握剑的手隐隐发抖。他强行镇定了下来,“不要紧……”却是将目光转向了被刀剑挟持着脖子的以棠,“这里还有一个人,同我们一起被困!不会有事的……”
他脸上露出迷幻的微笑,看得以棠不寒而栗。她迎上他的目光,坦然无畏地笑了笑:“自然。我们是盟友嘛。自当同甘共苦。”
徐买臣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他命人将以棠同裴舜钦捆了起来,由刀剑手看守着。殿中各处早已被层层叠叠的兵士包围起来,如水的沉寂仿佛一张大网,将众人缠得几乎喘不过气。殿外厮杀声越来越近,徐买臣一直阴沉着脸,负手立于窗边,按兵不动。
头上屋顶突然传来巨大的木梁破碎声响,与之同来的是一声音调略高的弦响,穿云破空而来,带着凛冽的寒意与肃杀,一众兵士忙都以手捂耳,头晕目眩。于此一瞬间,一抹青色身影踩着从顶上猝然掉落下来的横梁落入殿中来,在地上砸出个不小的坑。碎裂横飞的木锥险些砸在徐买臣的脊背上,他大惊,霍然以剑相指,“来者何人?”
“是你爷爷。”一声戏谑含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以棠仓促回首,却是迟岄。他怀抱古琴,潇洒立于滚落殿中的横梁上,鬓发微乱,身上沾染些许木屑、箭伤。再抬头看穹顶,夜色入户,竟是被他硬生生闯出一个大洞。
他是来救她的?以棠满头雾水。
察觉到来者意图不善,徐买臣霍地一扬手,立刻有三十刀剑手将迟岄团团围住。他一边命人挟持着以棠朝后退一边警惕地看着迟岄,“迟先生,今夜的事可与你无关。你的老师辛夫子闻名天下,本官亦倾慕得紧,所以不想同你闹翻了脸皮,还是速速离去吧。”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来救她的。只不过过来报个信而已。”迟岄唇角噙着抹冰花般的笑意,转眸看向了被刀剑架住脖子的以棠,“有人叫我转告你,援兵马上就到。郡主请再坚持片刻吧!”
“什么?”徐买臣眼眶猛地一缩,紧紧地盯向了以棠,“援兵?!你……”
近在咫尺的寒锋让以棠不由缩了缩脖子,苍白的面上仍是浮起一丝勉强的笑意,“徐大人信他的话么?若真有援兵让迟先生来转告与我,他又何必当着大人的面儿说出来呢,不救我走?这是反间计,大人可莫要中计才是。”
徐买臣疑惑地眨了眨眼,阴沉的眼眸中眼珠子狐疑地转个不停。迟岄却嗤笑出声,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